軍隊與人民的魚水情

人民的軍隊愛人民，軍隊是人民的子弟兵，軍隊和人民是魚跟水的關係。估計很多人跟我一樣從小就受這樣的教育。盡管後來在政治課中也學過軍隊是國家的機器，但那都是資本主義國家的人說的。我們的軍隊不會是機器，更不會把槍口對著我們。

20年前，64過後不久，在戒嚴的北京，我晚上從親戚家騎車回學校。在一個路口，一個持槍的軍人叫停了我。對著指向我的槍口，我感到莫名的恐懼。我慢慢走過去，將身份證交給他。 鋼盔下他嚴肅的眼神讓我不知所措。我清楚地知道，這時候我如果有一點讓他不高興，他完全有權打死我。

後來，我不免思考起軍隊的作用以及和人民的關係。沒錯，軍隊是魚，人民是水。離開如水的人民，軍隊這條魚是沒法活的。可對於水來說，除了給魚提供營養，你絲毫不能對魚有任何非分之想。

軍隊的確是國家的機器，但是這個命題也會讓人去鑽牛角尖。推理一下，軍隊是國家的機器，而國家又是人民的國家，人民自然就有了這台機器的擁有權和使用權。人民有權選一個駕駛員來開好這台機器。如果駕駛員技術不好，或者喝酒喝醉了，把這台機器開出去軋死了人，人民還完全有權炒了這個駕駛員。

當然，這個邏輯對於某些國家是不存在的。看看北朝鮮，你不難發現這台機器是誰來開的，也很清楚誰有權決定這台機器該怎麽開。當饑餓難忍的人民在鴨綠江的冰麵上爬向中國邊界的時候，這台機器毫不猶豫地將槍口指向他們。20多年前的柏林，當東德人民翻過柏林牆爬向另一邊的時候，東德的國家機器也毫不猶豫地把子彈射向他們。駕駛機器的人似乎很有道理，他們說，這些逃跑的人危害了國家的安全，國家有權利奪取他們的生命。

20年前，中國的國家機器也向一些年輕人射出了子彈。理由也是這些年輕人危害了國家的安全。他們喊出了“打倒官倒，鏟除腐敗”的口號，他們到天安門廣場遊行，請願，他們訴求“新聞自由”，他們之中的有些人還嘲笑黨和國家領導人。雖然他們沒有一絲暴力，如同鴨綠江冰麵上那些饑餓的朝鮮人和柏林牆上那些翻牆的德國人一樣，這些手無寸鐵的學生危害了國家和人民的安全。

很難相信的是，當這些機器瘋狂但有效地工作時，它們的法定主人---人民卻沒還有一絲發言權。20年前，中國法律上國家最高權力機構—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的委員長萬裏剛在加拿大說了幾句學生的好話，就被勒令提前回國，並讓其在遠離首都北京幾千裏之外的上海下機。人大常委會因此沒有了聲音。不僅如此，當國家機器完成使命後，人民還必須為機器的勝利歡呼，為駕駛員歡呼。歡呼的人群裏還必須包括那些沒死的學生。

由此，不免讓人思考起人民對於這台機器的擁有權，思考起人民對於這個國家的擁有權。仔細揣摩一下，我們就會發現，這兩個擁有關係是何等的脆弱。1911年，當“帝國”名稱變成“民國”的時候，人民名義上擁有了國家，但從未正式操縱過國家。

軍閥時期，那些擁有軍隊的人通過武力或陰謀就可以盜取國家的使用權，民國成了他們的“家國”。後來，國民黨從廣州開始北伐，正式將這個民國變成了“黨國”。國民黨從政治上排擠出其他黨派，一黨專製成了他們霸占這個國家的銳利武器。

共產黨領導人毛澤東自然也領會了這個利器的好處，高調喊出了“槍杆子裏麵出政權”這個放置中國而皆準的真理。在窮鄉僻壤的農村，共產黨毫不猶豫地建立了他們的軍隊，艱難地在中國這條江裏同國民黨這條大魚搶水喝。

從此，中國的“黨國”機製開始運作了。最後，共產黨這條小魚把國民黨這條大魚擠跑了，開始了獨食中華大江的特權生涯。

與國民黨公開地把“黨國”無恥地掛在嘴上宣傳不同，共產黨一直強調國家是人民的國家。還把國號加上了“共和”的字眼。意思是不同政見的人和黨派完全可以和共產黨“共和”。當然，這些“共和”的參與者不包括破壞這個“共和”製度的人和團體，其中自然包括那個把“黨國”掛在嘴上的國民黨。

人民高興了，以為自己找到了一個貼心的駕駛員，擁有了一個效能極佳，口碑極好的國家機器---中國人民解放軍。學生高興了，以為自己是人民的一員，完全可以出麵說話，可以和共產黨共和，可以堂而皇之地給這個駕駛員說說錯誤，指點迷津。

可是，天真的年輕人美麗的夢想在機器的轟鳴聲中破滅了，鮮血讓他們知道了“黨國”無可侵犯的威嚴。他們從此應該知道，作為人民這灘水，隻有給魚提供營養的義務，絕不可以對魚有任何的非分之想。那些活蹦活跳的魚兒隻會聽坐在那條豪華大船上養魚人的話。而那條讓水載著的大船和上麵的主人才是魚真正的擁有者和使用者。

還好，最近中國共產黨似乎也向國民黨學到了什麽。為了不讓天真的人民萌發非分之想，共產黨不再繼續宣傳軍隊是人民的軍隊，是國家的軍隊了。不久前，中國軍方高調出文抨擊“軍隊國家化”的思潮。徹底斬斷了國家對軍隊這台機器的擁有關係，從而也斬斷了人民對這個軍隊的間接擁有關係。非常明確，軍隊的主人隻有一個，那就是中國共產黨。

估計不久，“黨國”這個讓國民黨玩砸了的字眼也會在中華大地重建天日。本來嘛，軍隊是黨的軍隊，國家是黨的國家，關你人民這灘水屁事呀。還有，那些像水泡泡的學生，還想對黨和國家指手劃腳，真是豈有此理。拿共產黨元老王震將軍的話說：“這個政權是我們幾千萬的人頭打下來的，交給自己的孩子當然是最放心的，他們想要，讓他們拿幾千萬人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