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牛鬼蛇神

雖然流行於現代社會的宗教都不是中國人發明的，但中國古代人還是對人的死後歸宿和神鬼世界有過很多的探索。從帝王到平民，對鬼神的敬畏和祭祀一直都和最莊重的禮儀聯係在一起。不過，這種祭祀習慣從一開始都和人們的階級和地位有密切關係的，帝王們敬拜的是神，而百姓們祭祀的則是鬼。正因為這個原因，神壇上所列的寥寥可數，而鬼則是人丁興旺了。

在中國人眼裏，鬼神的產生都是源自人的死亡。一個人如果一生過得轟轟烈烈，那他就有可能被請上神壇，因為人們想繼續讓他為大眾服務。例如，為都江堰工程作出突出貢獻的蜀都太守李冰的兒子，還有那個在三國年間瀟灑地揮舞著青龍偃月大刀的關羽都被請到神壇上，分別被冠以二郎神和武聖的稱號，接受著人們的敬拜。雖然也有一些沒有具體人物原身的神，如土地神，河神等等，但是當人們給這些神建立廟宇進行敬拜的時候，他們也都有了人的形象。

相比來說，鬼的形象要生動多了。他們幾乎和現實生活中的人有一一對應的關係。不管你生前是誰，死了要是當不了神，自然就成了鬼的一員。在中國人的印象中，鬼的形象總是不好看的。雖然人們也很敬畏他們，但心裏總希望不要遇見他們。見了神，你會感到榮耀，但要是見了鬼，你就感覺很別扭了。這種時候你完全忘記了鬼神其實就是同類。這種嫌“鬼”愛“神”的歧視心理慢慢發展就有點過分了，以至於現在一旦我們在生活中遇到什麽倒黴事，哪怕是出門找不到鑰匙了，都把責任推到鬼的身上，我們故作驚訝地高叫：“TMD真是見了鬼了！我明明把鑰匙放到茶幾上，怎麽就找不到呢？”

奇怪的是，我們也把動物領到鬼神世界中。在現實世界中，我們比動物有著無可逾越的優先權，我們殺它們，吃他們，強迫他們為我們勞動，但當它們死後，我們又和它們做了朋友。在鬼神世界中，動物和人類不僅可以進行語言交流，還可以平等和諧相處。這還不算，我們還允許動物的鬼轉世為人，而人類的鬼也能轉世為動物。動物中的一些優秀分子如果混得好，甚至還可以比人強，也能走到神壇上去吃吃供果，吸吸香煙。

據說，決定鬼神再次轉世是有鬼神世界中的閻王和判官來操作的。這些官員會根據你死前這一生的總體表現來分配你下一生的工作。如果你生前老老實實，與人為善，下一生就讓你到富足的家庭裏去享享清福，相反如果你生前奸猾狡詐，與人為惡，下一輩子就要倒黴了，要不把你放到一個貧苦家庭裏挨餓受凍，要不幹脆就把你轉世為動物，做牛做馬為別人服務。


真要嚴格按照這個規則來辦，倒也不錯。這一生三妻四妾吃香喝辣，下一輩子就該吃糠咽菜光棍一條，大夥都覺得公平。即使這輩子攤上你是條黃牛，你至少還有個盼頭，你的辛苦勞作最後會讓那些手握轉世權的閻王判官們感動一番，下輩子怎麽也能到人間混個廳長局長做做。但是，這些閻王判官們也TMD腐敗，要不怎麽會有“牛鬼蛇神”這個成語出來呢。

先不說這兩類動物為人處事和性格性情上的巨大反差，單從對社會的貢獻來說，最懶的牛也比最好的蛇要強得多。終其一生，蛇對人類的唯一好處就是能在廣東那地方給人們貢獻一碗蛇肉，即使這樣也遠遠比不上一頭牛給人們餐桌上的貢獻。不管怎樣評，陰險毒辣時常偷著給人們來上一口的毒蛇怎麽也比不上那個老老實實任勞任怨的黃牛。讓蛇成了神，卻讓牛成為鬼，你說這是不是天大的不公平？

其實不光閻王判官不公平，人類自己也不公平。對於能夠吃我們，可以欺負我們的動物，諸如虎豹豺狼，死後我們從不給它們派差事，但對於我們可以吃也可以欺負的動物，例如牛馬，死後我們也不讓它們安寧，還得讓他們在閻王殿做鬼當保安，美其名曰：“牛頭馬麵”。真是奇怪，保安工作不讓凶猛的虎豹豺狼去幹，卻讓安分守己勞累了一輩子的牛馬去做，是不是有點太欺負人了。

牛做了鬼，沒機會轉世當廳長局長，還得給閻王殿站崗，我們還覺得不夠。為了繼續欺負它們，我們還將“牛鬼蛇神”這詞拿出來往壞人頭上掛。文革中，你要是被打倒了，那就自然成了“牛鬼蛇神”的一員。有了這個職稱，別人就可以欺負你，批鬥你，還逼著你自己檢討自己，逼著你明白，之所以成為牛鬼蛇神完全是你自己的錯。

其實在“牛鬼蛇神”這個成語中，“蛇神”這詞完全是個陪襯，你想呀，你都被打倒在地了，何以還能成神？所以有了這個職稱你唯一能當的就是“牛鬼”。這些牛鬼們一般都要送到被稱為“牛棚”的幹校裏呆幾年，直到打倒他們的那些人又被打倒了，他們才能脫掉“牛鬼”的帽子。

有了文革這一劫，牛鬼蛇神的地位似乎提高了不少，至少我們不再在人類中發展他們的隊伍了。其中一個主要原因就是一些厲害的人自己當過牛鬼，就再不願意把他們上台後打倒的那些人也叫做牛鬼了。現在你看看，不管什麽貪官汙吏，即使他們幹過不少壞事，我們也不叫他們牛鬼蛇神了，“牛棚”也不讓他們住了，直接把他們“雙規”起來或者把他們送到監獄中。如此一來，牛鬼蛇神估計以後隻能在曆史書上才能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