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侃年齡
(2006-05-02 18:32:59)
下一個
我的一位中學同學是詩人。86年夏天,我曾在他的宿舍住過一晚上。記得我們倆坐在陽台上一邊吃西瓜,一邊喝啤酒。他給我講貝多芬,講歌德。其中有一段歌德失戀的故事,至今我還記憶猶新。
大家都知道歌德年輕時有一次失戀,痛苦得差點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後來的《少年維特之煩惱》實際上就是以自己為原型的作品。但是朋友講的不是這件事,而是老年歌德的一段故事。
73歲高齡的老年歌德有一天看見了一個13歲的姑娘,並一見鍾情地愛上了她。老飄認為這歌德有點不應該了,您這麽大歲數怎能打未成年小姑娘的主意呢。要是現在,歌德也隻能心裏想想而已,不敢有別的念頭和動作,畢竟法律的威嚴是神聖的。可那時候還沒有未成年人保護法,歌德當時就向這位姑娘表達了愛慕之情。你想想當時歌德已經是全世界聞名的大詩人,比咱們的楊大博士還有名,多少美女想傍他這個大款呀。所以歌德預料這位女孩會說:“歌德先生,小女子能得到你的垂愛,萬分榮幸,咱們哪天去登記呀?”
可是歌德沒想到,這位女孩竟然毫不客氣地對他說:“您比我爺爺還大兩歲,我要是嫁給你,我奶奶難道叫我歌德嫂子嗎?你就別白日做夢吧,拜拜。”就這樣,歌德一生中第二次嚐到了失戀的滋味。
一般人失戀,痛苦是痛苦,但是沒有象歌德那樣走極端的。他這人對失戀極為敏感,就象年輕時候第一次失戀時候一樣,這次他也是感到世界沒有陽光了,這日子過得沒意思了。離開了那姑娘後,他一言不發,讓他的馬夫趕著馬車一直走。 後來,馬走不動了,人也餓了,馬夫就把馬車停在一個小飯館門外。然後把歌德安排在飯館裏坐下。歌德沉默了幾分鍾,突然詩興大發,一氣嗬成一首長詩。寫完以後,失戀帶來的煩惱一掃而光。歌德不禁長歎:“為了失戀,少年的維特痛然自殺,而老年的歌德用一首詩就解決了,年齡好啊!”
年齡好啊!其實對年齡的感歎不光是歌德,每個人不同程度地都會對自己不同年齡階段對事情處理的差異有同樣的感歎。青年人年輕氣盛,時髦激進,看問題容易極端,愛憎分明。老年人經曆豐富,穩重保守,看問題比較圓滑,也容易和稀泥。其實兩者各有千秋,很難說誰優誰劣。隻有象老飄這樣的中年人才是兼備兩者所長,對各種問題有比較全麵的看法。開玩笑了,其實老飄普通人一個,就是現在,也仍然是毛毛糙糙,容易感情用事。
除了對待愛情,年齡增長的另一個明顯標誌是對音樂的品好。記得年輕時候,老飄曾經有一段時間特別喜歡Disco。而且總是把錄音機音量開到最大,震耳欲聾的音符激蕩著青春的血液,十分刺激。可是現在,每當老飄帶著剛剛進入teenager俱樂部的小飄開車外出的時候,經常為車中喇叭放什麽東西和小飄較勁。一般有兩種結果,如果飄嫂在,我們2比1地就把小飄給否決了,但是如果飄嫂 不在車上,我隻能在小飄洋洋得意的眼神底下飽受RAMP音樂震耳欲聾的煎熬了。
作為開始衰老的表現,老飄現還喜歡聽戲,尤其是家鄉的黃梅戲。對於嚴鳳英和王少舫的《天仙配》和《女駙馬》等老戲那是百聽不厭。特別的是,每次聽到《天仙配》最後一場的女聲合唱“來年春暖花開日”,老飄總有一種特別的感覺。說到這裏,老飄不禁要侃侃這緣由。
我對“來年春暖花開日”的最初記憶還是在小學四年級。那是70年代的事。那時候由於沒有什麽讀物,老飄對一切白紙黑字的東西都非常喜歡。可是能得到的除了有限的小人書和文革小說以外,也就隻有《紅小兵》畫報之類的雜誌。為了填飽日益增強的讀欲,經常和小朋友們到各家去翻一些“舊書”出來過癮。其實這些“舊書”也就是文革以前出版的東西。很多還是繁體字。《嶽飛傳》,《水滸》,《西遊記》還有《三國演義》都是那時讀的。當然,那時的理解力非常有限,對《三國演義》中非常混亂的敵我關係很不理解。最喜歡的還是《水滸》。108將的星屬,外號,兵器以及輝煌戰績總是我和小朋友們神侃的話題。記得那時非常崇拜魯智深,經常拿一根柳樹根當禪杖練習武藝。為此,老飄還得了個“花和尚”的綽號。估計老飄現在的體型可能都與這事有關。
記得有一天,在我表叔家的小閣樓上,我找到了一本薄薄的書,發黃的封麵上有三個繁體燙金字《天仙配》,翻開一看是《天仙配》劇本。記得當時我就在那閣樓上把這這個劇本給讀完了。現在想不起來那時的具體感受了,隻知道那是一本讓我流過淚的書。記得最清楚的是最後那段“來年春暖花開日”的唱詞。後來我表叔把這個劇本給了我,叮囑我不要給別人看,因為當時這東西還是毒草。
幾年後,我在上高中的時候第一次看了《天仙配》電影。那時我對黃梅戲唱腔沒有興趣(其實對其他戲曲也是),所以好像看完以後沒有象我第一次看劇本那樣激動。
後來到南京上大學,第一學期坐船回家過春節,心情非常興奮。 記得船到安慶的時侯正是清晨,冬霧籠罩下的古老安慶城顯得非常安靜和寂美,若隱若現的江邊振風寶塔一下子給了我回家的溫暖。在我懷著心奮的心情排著隊等著下船時,船上喇叭開始播放黃梅戲《天仙配》的最後一場。
說實話這是我第一次真正靜下心聽黃梅戲。不知是什麽原因,我突然發現這黃梅戲唱腔非常美。尤其是嚴鳳英和王少舫在《天仙配》離別時悲憤與無奈交織的唱腔,讓我真正領略了什麽叫催人淚下。我記得,當我離開輪船後,那戲尾“來年春暖花開日”的唱腔猶如天籟之音在我耳邊久久回蕩。
後來不知是81年還是82年,我在南京看過一次王少舫和潘景俐主演的《天仙配》。 那是我第一次在劇院裏看黃梅戲。與聽錄音和看黃梅戲電影不同,現場看戲讓人感受更深。 王少舫和潘景俐的配合也非常嫻熟。我記得,當潘景俐用婉轉悲切的哭腔唱完“來年春暖花開日”後,台上大幕徐徐降下,這時劇院內燈光亮起,我看到很多人和我一樣流著淚,默默無聲。就在這時,後台女聲合唱的“來年春暖花開日”開始響起。雖然與潘景俐獨唱的那段唱詞一樣,唱腔也相似。但是這段合唱給人帶來的是安慰多於泣訴,希望多於悲傷。還記得,聽完以後,觀眾慢慢才從戲中出來,開始為精彩演出鼓掌,演員這才出來謝幕。
後來這段“來年春暖花開日”就成了老飄遇到挫折和坎坷時最欣慰的旋律。離鄉多年,這段唱腔如同一杯醇香的葡萄酒一次次滋潤著我傷悲的鄉情。尤其在萬籟俱寂的深夜,倒一杯醇香的茅台酒,拿上一包牛肉幹,戴上耳機,這段古樸而悠揚的唱腔加上酒香,所有的憂思和悵惘都在腦際若隱若現的舞台上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