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願人長久

 

香港歌手盧冠廷有一首歌叫《但願人長久》，我很喜歡。

..... 這夜闌靜處，獨看天涯星 ..... 問人怎麽可永久？ ..... 但願人沒變，但願 似星長久 .....

一生一世，不知道是否能與那個可以相親相愛的人，有緣相遇？

那個親愛的人，不知道又可以陪伴我們多久呢？

生離死別，總是由不得我們決定。

我隻想說：“但願人長久 ……”

我們叫他們 , 表姐和表姐夫。說是親戚，其實，並沒有血緣關係，隻是長輩之間有一些交情。

表姐個子不高，不到 1 米 6 ，一雙明眸犀利，一副富貴師奶的樣子。表姐夫有 1 米 8 以上，很清瘦很英俊。怎麽看他們的年紀都是三十幾歲而已。表姐熱情開朗，表姐夫話很少，很內向。很多時候，他的眼神很依戀表姐。

當表姐知道，我幾個月後，要經過香港去日本，就很熱情地邀請我去住在她家。當她知道我在澳門上班後，又很不客氣地說，你來香港的時候，記得買兩盒澳門咀香園的杏仁餅給我當手信，我最愛吃的。

於是，幾個月後，我就拎著兩盒杏仁餅，來到隻有一麵之交的表姐家。

想到日本物價昂貴，能帶的東西就盡量帶。盡管精減了又精減，我的行李還是超出了 10 公斤。一到表姐家，她馬上說，你這樣肯定過不了關，要多交錢多不劃算。如果你不介意，我來幫你整理一下，好嗎？

她拿出一捆細布條，把我的衣服都翻出來，一小捆一小捆紮好。但是，怎麽整理，重量都還是在那裏。表姐眨著她閃亮的大眼睛看著我說，我建議你不要帶這個拖箱了，它本身就有幾公斤，你把東西放在這個大膠袋裏，箱子留在我家，下次回來再拿。

然後，她一邊幫我裝東西，一邊嘀咕，帶行李箱出門，那是鄉巴佬出門旅遊才幹的，有過移民經驗的人都知道，紅藍膠袋才是寶。

於是，我為出國準備的美麗拖箱留在了香港。而我，就象所有回鄉探親的香港“香巴佬”一樣，提著一個大大的紅藍膠袋來到了日本。

表姐有三個孩子。大女兒都三十歲了，我真猜不透他們夫婦的年齡了。小女兒 Lily 在上小學，表姐說她從小在英國長大，長得有點像外國人了。真的，仔細看 Lily 長得是不太像哥哥姐姐。頭發有點卷，眼睛有點深。

表姐家住在尖沙咀的一所大房子裏，坐在方形的大陽台上，可以看見美麗的維多利亞灣。表姐夫是公務員，房子是政府的。表姐說他們可以住在山上，但是為了兩個大孩子上班方便，還是住這裏好。他們已經移民英國，這幾年又回流回來。

我很難想象，習慣了繁華的香港，怎麽能忍受倫敦鄉下的寂寞。盡管他們有一所大得驚人的房子。很意外的是，表姐並不抱怨國外生活的冷清，她很平靜地說，那是另一種生活。很寧靜很安逸。開個罐頭，抹在麵包上，煮幾個土豆番茄，就是一餐了。晚上 9 點，祈禱後，就上床睡覺了。

而在香港，她有菲傭，不必為一日三餐而忙碌。有空就去插花。晚上 9 點，是香港夜生活的開始。

她說等表姐夫退休後，他們就回英國養老。本來她想帶著 Lily 在英國讀書，但是表姐夫總是說，老婆，我很掛住你呀。一到假期，他就飛來英國，搞得好象為航空公司打工似的。於是，她就回香港陪他。其實，以表姐夫的高薪，支付機票綽綽有餘。但是，一家人還是在一起好。

表姐夫一回家，總是問：“家姐呢？細佬呢？”他叫大女兒“家姐”叫兒子“細佬”。 “家姐”在旅行社上班，“細佬”是警察，所以他們都不是朝 9 晚 5 ，常常不在家。在家的總是表姐和 Lily 。

當時，表姐家有一個三個月大的 BB, 是表姐幫朋友帶的。表姐有帶孩子的資格證書，她很喜歡帶孩子。她說 BB 的媽媽要上班，晚上， BB 不睡，媽媽也沒得睡，搞得媽媽也哭， BB 也哭。所以請表姐幫她帶，周末才接回家。

表姐說每個孩子都象一張白紙，你要幫助他調整好作息規律。其實， BB 的要求都很低的，隻要你讓他吃飽了，小屁股幹幹淨淨，有空再陪他玩一會兒，他就很滿足的了。表姐全家都很喜歡 BB, 誰下班回家，第一件事都要抱一下 BB 。他們自稱 BB 的爹地，媽咪，哥哥，姐姐。我看見表姐夫很嫻熟地抱 BB 玩。表姐喂完奶用過的毛巾隨手放在桌子上，表姐夫就很快收了，拿到洗衣房。我很少看到表姐夫喊菲傭來幹活。表姐說，“家姐”和“細佬”小時候，表姐夫也很會照顧他們的。

後來，再到香港。看到表姐一早起來送 Lily 去坐校車。她說在香港十來歲的孩子最容易學壞。讓菲傭接送，她又總是欺負菲傭，拖拖拉拉不肯回家。表姐一直晚睡晚起，看來，母愛多麽偉大。

沒有想到，後來，表姐告訴我， Lily 不是她親生的。她的母親未婚生下她，所以他們收養了她。難怪哥哥姐姐大 Lily 十幾歲。我看到表姐夫非常疼愛 Lily ，我沒有想到她不是親生的。他陪她做功課，幫她檢查作業，陪她上繪畫課，陪她打籃球。她扔掉畫壞的畫，他當寶貝一樣從垃圾箱掏回來，仔細抹平，收藏起來。

後來，幾次經過香港，我都沒有看見表姐夫。再後來，表姐帶 Lily 回英國上中學。

一個偶然的機會，從一個親戚那裏聽到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兩年前，表姐夫突然自殺了。沒有人知道什麽原因。在我還沒有聽說這個消息的時候，有好幾次打電話給表姐，問她跟表姐夫好，她總是用很愉快地聲音說：“ OK 啦！”

我實在想不通，表姐夫為什麽自殺。孩子們都長大了，雖然身居要職，但也不是把名利看得很重的人。如果，他愛上了別人，為情所困，以表姐的豁達，我認為她會放他走的。

更讓我吃驚的是“家姐”和“細佬”，也不是他親生的，是表姐上一段婚姻的孩子。在這個家裏，沒有一個孩子是他親生的，但是，我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區別。表姐的上一段婚姻很不幸，她帶著兩個孩子在工廠打工。直到遇見他，從此過上無憂無慮的生活。表姐和他結婚時，因為婦科的問題已不能生育。

他仿佛是上天派來的天使，拯救她脫離苦難，並且庇護著她的孩子。現在，他已經可以放心了。所以，他隻不過又回到了，他來的地方而已。

現在，我偶爾打電話去英國問候表姐，她依然過的平靜而知足。我們從不曾提起表姐夫。

有時候，我甚至懷疑那個親戚不過和我開了個玩笑。其實，表姐和表姐夫一起，正在英國，享受著悠閑的生活。

----- 但願人長久 -----

後記：我一直猜測表姐夫是不是得了憂鬱症，正是那一年，張國榮從文華酒店上跳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