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靈幻深淵 《第二章:印度之夜》

(2025-11-20 16:40:41) 下一個

孟非魚坐在飛往新德裏的飛機上,靠窗的位置,窗外是厚重的雲層,黑得像潑了墨,像要把整個天空吞下去。他手裏攥著登機牌,指節發白,眼神空洞,像被掏走了魂。機艙裏嗡嗡作響,乘客的低語、嬰兒的哭聲、空乘的腳步,像一群蒼蠅在他耳邊亂撞,可他什麽也沒聽見。他腦子裏全是那影子,那聲歎息,那塊黑玉,還有電話裏沙啞的聲音——“去印度,找拉姆。”

  孟非魚太疲倦了,眼前全是家人的影子,不多久他開始迷糊...影像跳了出來:

老李的雪茄盒盒蓋半開,裏麵那半根沒抽完的煙靜靜躺著,像個死人的手指。他盯著它,眼神空得像枯井,腦子裏全是老李死時的臉——瞪著眼,嘴角掛笑,像被什麽東西從夢裏活活掐死。他深吸一口氣,空氣裏還殘留著雪茄的焦油味,混著屋子裏的腥臭,像從地獄飄上來的氣味。
老李是三天前搬來的。那天,林芳的葬禮剛結束,孟非魚一個人坐在客廳,盯著牆上的結婚照發呆。老李拎著個舊皮箱,推門進來,皺著眉說:“你這模樣不行,我得看著你。”他聲音粗得像砂紙,可眼裏有光,像要把孟非魚從深淵裏拽出來。孟非魚沒拒絕,他需要個人,哪怕隻是聽聽老李罵街也好。
老李是個硬漢,六十多歲,抽了一輩子雪茄,肺裏像是灌了鐵。林芳死後,他每天坐在沙發上,點根雪茄,眯著眼看窗外,嘴裏嘀咕:“這日子,真是邪門。”孟非魚沒接話,他知道老李在說房子,可他不想信。他花了三億蓋的豪宅,怎麽可能有問題?可現在,他信了。
第十天晚上,老李死了。
那天,孟非魚在地窖裏摸到那血跡後,整夜沒睡。他坐在客廳,手裏握著菜刀,盯著地窖的門,像在守著什麽。老李從樓上下來,穿著件舊睡袍,手裏捏著根雪茄,皺眉看他:“你這是幹啥?”孟非魚沒抬頭,低聲說:“爸,你別管,去睡吧。”老李哼了聲,點燃雪茄,吐了口煙圈,說:“你這房子,冷得像墳。我睡客房,別半夜叫我。”說完,他上樓了。
半夜,孟非魚聽見一聲悶響,像什麽重物摔在地上。他猛地抬頭,手裏的刀差點掉下來。他喊了聲:“爸?”沒人應。他衝上樓,客房的門半開著,裏麵黑得像深淵。他推門進去,手電光掃過去,老李躺在床上,側著身,眼睛瞪得像銅鈴,嘴角掛著那詭異的笑,跟林芳、小傑一模一樣。雪茄掉在床邊,煙頭還冒著火星,燒焦了地毯,留下一塊黑乎乎的疤。
孟非魚腿一軟,跪在地上。他沒喊,沒哭,隻是盯著老李,像要把那張臉刻進骨頭裏。他伸出手,摸了摸老李的臉,冷得像冰,指尖碰到那嘴角的笑,像被針紮了。他腦子裏閃過林芳的眼,小傑的血,老李的煙,三張臉重疊,像一把火燒進他胸口。
他沒叫警察,也沒叫醫生。他知道,沒用。他拖著老李的身體,放到客廳沙發上,用毯子蓋住,然後坐在旁邊,一動不動。天亮時,他點了根老李的雪茄,抽了一口,嗆得他咳嗽,煙霧嗆進眼裏,淚水終於流下來。他不是哭,是疼,疼得像被掏空了肺。
他開始懷疑,這不是巧合。林芳、小傑、老李,三個人,十天,全死了,死法一模一樣——睡夢中,瞪著眼,嘴角掛笑,像被什麽東西從夢裏拽走。他想起風水先生的話,想起地窖的血跡,想起那聲歎息。他知道,這房子有鬼。
他站起身,腿抖得像篩子。他走到老李的雪茄盒前,拿出一根,點燃,抽了一口,煙霧嗆得他眼花。他盯著客廳中央的水晶吊燈,燈珠晃動,像無數隻眼睛盯著他。他突然笑了,笑得像瘋子。他知道,他得弄清楚,不然下一個就是他。
他決定去地窖。他拿了把鐵鍬,從車庫裏翻出來的,鏽跡斑斑,像染了血。他又抓了把手電筒,推開地窖的門。門吱吱作響,像在哭,空氣裏湧出一股潮濕的寒氣,夾著那股腥臭,像從腐屍堆裏鑽出來的。他一步步走下去,樓梯在腳下吱吱響,像要斷。他每邁一步,心跳就快一分,手裏的鐵鍬攥得更緊,指節發白。
地窖裏黑得像無底洞,手電光掃過去,牆上黴斑像一張張扭曲的臉,地上雜物堆得像墳堆。他走到那裂縫前,手電光照進去,黑得像張開的嘴。他舉起鐵鍬,狠狠砸下去,牆皮剝落,像撕開的皮肉,露出裏麵的磚頭。他砸了一次又一次,汗水混著灰塵流進眼裏,疼得像針紮。可他沒停,他要挖開,看看裏麵到底藏著什麽。
裂縫越來越大,裏麵滲出濕氣,冷得刺骨。他砸到第十下時,磚頭塌了,露出一個洞,黑得像深淵。他蹲下,手電光照進去,洞裏霧蒙蒙的,像有東西在動。他伸出手,摸了摸洞口,黏稠,像血。他心跳停了一拍,猛地縮手,可手電光裏,他看見洞裏有個影子,蹲在那兒,低著頭,像在看他。
“誰?”他大喊,聲音在地窖裏撞來撞去,像有人應他。影子動了,緩緩站起,像被風吹起的布,沒臉,沒眼,隻有輪廓,黑得像墨。它晃了晃,然後沒了。孟非魚愣住,腦子裏一片空白。他衝過去,手電光掃過洞口,什麽也沒有。

孟非魚回到客廳,沙發上的毯子還蓋著老李,空氣裏混著雪茄味和腥臭,像死人的呼吸。他手裏攥著手機,屏幕上是飛印度的機票訂單,起飛時間是明天早上。可他沒動,他盯著地窖的門,像在等什麽。他知道,他得走,可他不甘心。這房子是他一磚一瓦建起來的,多年的心血,怎麽能說扔就扔?
他想起風水先生的話——“地底下有東西。”他又想起那洞裏的影子,那股腥臭,那聲歎息。他決定找人問清楚,哪怕是死,他也要死個明白。
他翻出電話簿,找到個號碼,是公司一個老客戶推薦的風水先生,叫陳小仙。據說這老頭六十多歲,年輕時走南闖北,看過無數怪事,後來隱居在城郊,靠給人看風水謀生。孟非魚撥了過去,那頭響了三聲,接通了。
“誰?”聲音沙啞,像被砂紙磨過。
“陳師傅,我叫孟非魚。我家出事了,想請您來看看。”孟非魚盡量讓聲音平穩,可嗓子還是抖。
“出什麽事?”那頭頓了頓,像在掂量。
“人死了。三個,全是親人,死得邪門。”孟非魚咬牙,聲音低得像從喉嚨裏擠出來。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地址發我,下午到。”說完掛了。
下午三點,門鈴響了。孟非魚打開門,門口站著個瘦得像竹竿的老頭,穿件灰布袍,拄著根拐杖,臉皺得像幹癟的核桃,眼窩深陷,像兩個黑洞。他背著個布包,包裏鼓鼓囊囊,像裝了什麽怪東西。他抬頭看孟非魚,眼神像刀,刺得孟非魚心跳一滯。
“陳師傅?”孟非魚試探著問。
“廢話。”老頭哼了聲,拄著拐杖走進來。他沒看孟非魚,直奔客廳,站在中央,眯著眼打量四周。水晶吊燈晃動,投下斑駁的光,老頭盯著光,皺眉說:“這房子,新得很,可陰氣重得像墳。你搬進來前,這裏住過誰?”
“沒人。”孟非魚跟在後麵,低聲說,“這是我蓋的,新地皮。”
老頭轉頭看他,眼裏閃過一絲怪光:“新地皮?那就怪了。這陰氣,不是新房子該有的。”他拄著拐杖,在客廳裏轉了一圈,鼻子抽了抽,像在聞什麽。他停在地窖門前,皺眉更深:“這下麵,有東西。”
孟非魚心一沉,說:“我也覺得。我下去過,挖了個洞,看到……影子。”
“影子?”老頭猛地抬頭,眼裏像點了火,“什麽影子?”
“沒臉,沒眼,黑乎乎的,像人。”孟非魚聲音低得像蚊子,“還歎氣,像活的。”
老頭沒說話,盯著地窖門,像要把它看出個洞。他從布包裏掏出個羅盤,銅製的,邊角磨得發亮。他蹲下,把羅盤放在地上,嘴裏念念有詞,像在唱什麽古怪的調子。羅盤的指針抖了抖,然後猛地轉起來,像被風吹的陀螺。孟非魚看著,心跳加速,那指針轉得越快,他越覺得冷,像有股寒氣從地底鑽上來。
“不對。”老頭突然站起,臉色白得像紙,“這不是普通的地氣。這下麵,有怨,有血,有魂。”
“什麽意思?”孟非魚追問,嗓子幹得像砂紙。
“意思是,這地底下,埋過東西。不是人,是怨氣,殺氣,壓了幾百年,跑不出來。可你蓋房子,挖了地基,把它放出來了。”老頭盯著他,眼裏像有刀,“你家人,是被它盯上了。”
孟非魚腦子嗡的一聲,像被錘子砸了。他想起林芳的眼,小傑的血,老李的笑,想起那影子,那腥臭。他咬牙問:“那怎麽辦?”
“搬走。”老頭冷冷地說,“這地方不幹淨。你不走,下一個就是你。”
“我不走。”孟非魚聲音硬得像鐵,“這房子是我蓋的,我要弄清楚。”
老頭眯著眼看他,像在看個瘋子。他哼了聲,說:“弄清楚?行,我幫你看看。但別怪我沒提醒你,有些東西,知道了就回不了頭。”
他從布包裏掏出一把銅鈴,鈴鐺上刻著怪字,像蛇爬過的痕跡。他走到地窖門前,推開門,寒氣撲出來,像張開的嘴。他回頭看孟非魚,說:“下去嗎?”
孟非魚點頭,抓了把手電筒,跟下去。地窖裏黑得像深淵,銅鈴在老頭手裏晃了晃,發出脆響,像在叫魂。手電光掃過去,那洞還在,黑得像無底洞。老頭蹲下,把羅盤放洞口,指針又轉起來,轉得更快,像要飛出去。他搖鈴,嘴裏念咒,聲音低得像從地底鑽出來。
突然,洞裏傳來一聲歎息,低低的,像哭,又像笑。孟非魚心跳停了一拍,老頭猛地抬頭,眼裏全是白。他大喊:“退後!”可晚了,洞裏湧出一股黑霧,像活的,撲向老頭。老頭扔了鈴鐺,雙手結印,嘴裏喊了句什麽,整個人飛出去,砸在牆上,吐了口血。
孟非魚衝過去,扶起他:“陳師傅!”老頭喘著氣,臉白得像鬼,指著洞說:“跑……快跑……”話沒說完,他眼睛一翻,昏了。
孟非魚愣住,盯著那洞,黑霧散了,可裏麵傳來低低的笑。他急忙扔了手電筒,拖著老頭爬回客廳,把他扔在沙發上。老頭醒了,喘著氣說:“那不是影子,是怨魂。幾百年的怨魂,被你放出來了。”
“怎麽殺它?”孟非魚咬牙問。
“殺不了。”老頭咳了口血,“隻能封,或者跑。你選。”
孟非魚沒說話,他知道,他不會跑。他要封,要殺,要弄清楚。
老頭走時,留了句話:“你命硬,可怨魂更硬。小心,別把自己搭進去。”


可是此時孟非魚全身燥熱,他的腦子無法冷靜,他盯著沙發上的血跡——老頭吐的那口血,紅得刺眼。他腦子裏全是那黑霧,那聲笑,那句“怨魂”。他不信命,可他信自己的手。他蓋了這房子,他要毀了這鬼東西。
他拿了把錘子,從車庫翻出來的,錘頭重得像鐵疙瘩。他又抓了根撬棍,鋼製的,冷得刺骨。他推開地窖門,寒氣撲出來,像刀刮臉。他一步步走下去,樓梯吱吱響,像在哭。他每邁一步,心跳就快一分,手裏的鐵鍬攥得更緊,指節發白。
地窖裏黑得像無底洞,手電光掃過去,牆上黴斑像一張張扭曲的臉,地上雜物堆得像墳堆。他走到那洞前,蹲下,手電光照進去,霧氣更濃,像活的。他舉起錘子,狠狠砸下去,磚頭碎了,像撕開的皮肉,洞口大了些。他又砸了幾下,汗水混著灰塵流進眼裏,疼得像針紮。可他沒停,他要挖開,看看裏麵到底是什麽。
洞口越來越大,裏麵滲出濕氣,冷得刺骨。他砸到第十下時,磚頭全塌了,露出個大洞,黑得像深淵。他蹲下,手電光照進去,霧氣散了些,他看見地上有東西,黑乎乎的,像血跡。他伸出手,摸了摸,黏稠,冷得像冰。他湊近聞了聞,血腥味混著腐臭,胃裏一陣翻騰。
“血……”他喃喃自語,聲音在地窖裏撞來撞去,像有人應他。他猛地抬頭,手電光掃過去,洞裏有個影子,蹲在那兒,低著頭,像在看他。他心跳停了一拍,猛地站起來,鐵鍬舉在胸前,喊:“誰在那兒?出來!”
影子動了,緩緩站起,像被風吹起的布,沒臉,沒眼,隻有輪廓,黑得像墨。它晃了晃,朝他走來。孟非魚大喊,揮鍬砸過去,鍬刃劃過影子,像砍進霧裏,什麽也沒碰著。影子停了,低低地笑了,像從喉嚨裏擠出來的嘲笑。孟非魚愣住,腦子裏一片空白。影子晃了晃,然後沒了。
他癱坐在地上,喘著氣,手裏的鐵鍬掉下來,砸在地上,發出刺耳的響聲。他盯著那洞,腦子裏全是那笑。他知道,這不是人,是鬼,是怨魂。他想起陳半仙的話,想起那黑霧。他決定挖下去,哪怕是死,他也要挖出真相。
他拿起撬棍,插進洞口,撬開一塊磚,磚下是土,黑得像墨。他挖了下去,土鬆軟得像腐肉,每挖一下,腥臭就濃一分。他挖了半小時,手臂酸得像灌了鉛,土堆旁邊多了塊東西,白得刺眼,像骨頭。他撿起來,手電光照過去,是塊骨頭,斷了的,上麵有牙印,像被什麽咬過。
他愣住,心跳像擂鼓。他扔了骨頭,繼續挖,土裏又翻出東西——一塊破布,爛得像爛肉,上麵有血跡,黑紅黑紅的,像幹了的血。他抖開布,裏麵裹著個東西,銅製的,像個小盒子。他打開盒子,裏麵是塊玉,黑得像墨,上麵刻著怪字,像蛇爬過的痕跡。
他盯著那玉,心跳停了一拍。他覺得,這東西有問題。他剛要伸手,洞裏又傳來一聲歎息,低低的,像哭,又像笑。他猛抬頭,手電光掃過去,影子又出現了,站在洞口,低著頭,像在看他。它動了,朝他走來,嘴裏低低地說:“還……我……”
孟非魚大喊,扔了玉,揮鍬砸過去,影子散了,可那聲音還在,繞著他,像無數人在耳邊喊。他扔了鍬,爬回客廳,癱在沙發上,喘著氣,手裏全是汗。他知道,他挖出了東西,可他也放出了東西。
就在這時,電話響了。陌生號碼。
他接起來,那頭是沙啞的聲音:“孟非魚,你想知道答案嗎?”
“誰?”孟非魚一驚。


飛機顛簸了一下,他猛地回過神來,手裏的登機牌被汗浸濕,皺得像老人的臉。他低頭看了看,起飛時間是早上六點,現在是印度時間晚上九點,飛行了十個小時,可他一點也沒睡。他不敢睡,怕一閉眼,就再也醒不來,怕夢裏又出現林芳的眼,小傑的血,老李的笑。
飛機降落時,窗外的新德裏燈火閃爍,像無數隻眼睛盯著他。他拖著行李箱走出機場,熱浪撲麵而來,像蒸籠裏的蒸汽,夾著汽油味和燒焦的香料味,嗆得他咳嗽。他站在路邊,點燃一根煙——老李的雪茄他沒帶,隻帶了包廉價香煙。他抽了一口,煙霧嗆進眼裏,他眯著眼,看街頭的混亂:黃包車擠成一團,喇叭聲刺耳得像刀,路邊攤販喊得像在嚎,空氣裏全是灰塵和汗臭。
他不知道拉姆是誰,也不知道去哪找。他隻知道,他必須找。他攔了輛出租車,司機是個瘦得像竹竿的印度人,牙齒黃得像玉米,咧嘴一笑,說:“去哪,先生?”孟非魚低聲說:“找個旅館,安靜點的。”司機點頭,車子晃晃悠悠開出去,窗外是新德裏的夜,像個巨大的迷宮,等著他迷路。
旅館是個破舊的三層樓,牆皮剝落得像爛肉,招牌歪歪斜斜,寫著“和平之家”。孟非魚推門進去,前台是個胖女人,裹著沙麗,眯著眼看他:“一百盧比一晚,要不要?”孟非魚扔了張鈔票,沒說話。她遞給他一把鑰匙,鏽跡斑斑,像從垃圾堆裏撿來的,說:“三樓,306,別吵。”
房間小的像個棺材,牆上黴斑像地圖,床板硬得像石頭,窗外是條窄巷,巷子裏堆滿垃圾,臭得像腐屍。他扔下行李箱,坐在床上,點燃一根煙,煙霧在屋子裏飄,像鬼魂。他盯著牆,牆角有隻蟑螂爬過,黑得像那影子。他猛地站起來,踩死它,腳底黏糊糊的,像踩了血。
他沒開燈,怕光線照出什麽不該看到的東西。他靠著床頭,腦子裏亂成一團。他不知道怎麽找拉姆,可他知道,他不能停。他得弄清楚,那影子,那怨魂,那電話,到底是什麽。他掏出手機,屏幕上是那陌生號碼,他撥了過去,那頭是忙音,像在嘲他。
夜深了,巷子裏的聲音淡了,隻剩風吹過,像低低的歎息。他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天花板上有塊水漬,像張臉,瞪著眼,嘴角掛笑。他猛地坐起來,心跳像擂鼓。他知道,他不能睡,可眼皮沉得像灌了鉛。他點了根煙,抽了一口,煙霧嗆得他咳嗽。他告訴自己,就眯一會兒,就一會兒。
可他剛閉眼,夢就來了。
他站在一條河邊,水黑得像墨,風吹過,帶著血腥味。他低頭,手裏握著把刀,刀刃上滴著血,紅得刺眼。他抬頭,河對岸站著個人,沒臉,沒眼,黑乎乎的,像那影子。他想喊,可嗓子啞了。影子動了,朝他走來,水麵蕩開漣漪,像無數隻手在抓他。他揮刀砍過去,刀刃劃過影子,像砍進霧裏,什麽也沒碰著。影子停了,低低地說:“還……我……”聲音像從地底鑽出來,繞著他,像無數人在耳邊喊。
他猛地睜眼,房間裏黑得像深淵,汗水浸濕了床單,像血。他喘著氣,心跳像擂鼓。他猛地抬頭,窗外有東西,蹲在那兒,低著頭,像在看他。他大喊,扔了枕頭,玻璃碎了,影子沒了,可那聲音還在,繞著他,像在笑。
他衝到窗邊,探頭看出去,巷子裏空蕩蕩的,隻有垃圾被風吹得亂滾。他癱坐在地上,喘著氣,手裏全是汗。他知道,這不是幻覺,那影子跟來了,從中國跟到了印度,等著他,等他睡著。
天亮時,他爬起來,臉白得像鬼。他洗了把臉,水冷得像冰,鏡子裏他的眼紅得像兔子,嘴角抖得像瘋子。他笑了,笑得像在哭。他知道,他得找拉姆,不然他活不過今晚。
他走出旅館,攔了輛黃包車,說:“帶我去廟裏,大的那種。”他不知道為什麽要去廟,可他覺得,那影子,那怨魂,也許跟神有關係。車子晃晃悠悠開出去,街頭的喧囂像潮水淹沒他,可他什麽也沒聽見。他隻聽見那聲歎息,在他耳邊,像在叫魂。

車輪碾過坑窪的路,顛得他骨頭疼。街頭的熱浪像火,燒得他滿頭汗,汗水混著灰塵流進眼裏,疼得像針紮。他眯著眼,看窗外的印度——廟宇的尖頂刺破天空,牛群堵在路上,喇叭聲刺耳得像刀,空氣裏全是香料味和糞臭。他點了根煙,抽了一口,煙霧嗆得他咳嗽,可他不在乎,他需要點東西讓自己清醒。
黃包車停在一座廟前,廟門高得像城牆,紅漆剝落得像爛肉,上麵雕著怪神,瞪著眼,張著嘴,像要吞人。孟非魚下了車,扔了張鈔票給司機,司機咧嘴一笑,牙黃得像玉米,說:“小心點,先生,這廟邪得很。”孟非魚沒說話,推開廟門,走進去。
廟裏陰涼得像墳,空氣裏飄著焚香味,甜得膩人,混著一絲腥臭,像血。他踩著石板路,腳步聲在地磚上撞來撞去,像有人跟著他。他抬頭,廟堂中央是個神像,金光閃閃,六隻手,瞪著眼,嘴角掛笑,跟林芳死時的臉一模一樣。他心跳停了一拍,猛地低頭,手裏的煙掉在地上,燒焦了石板,留下一塊黑疤。
廟裏沒幾個人,隻有個老僧,裹著橙袍,蹲在角落,嘴裏念念有詞,像在唱什麽古怪的調子。孟非魚走過去,低聲問:“你知道拉姆嗎?”老僧沒抬頭,手裏的念珠抖了抖,說:“拉姆多了,你找哪個?”孟非魚咬牙,說:“一個知道影子的人,知道夢裏殺人的東西。”
老僧猛地抬頭,眼裏全是白,像瞎了。他盯著孟非魚,嘴角抖了抖,說:“你被盯上了。”孟非魚心一沉,問:“你知道什麽?”老僧沒說話,站起來,拄著根木杖,走出去,說:“跟我來。”
他們穿過廟堂,走進後院,後院有個小屋,牆皮剝落得像爛肉,門上掛著串鈴鐺,風吹過,叮當作響,像在叫魂。老僧推門進去,屋裏黑得像深淵,地上鋪著草席,牆角堆著破書,空氣裏全是黴味。孟非魚跟進去,門關上,鈴鐺響了一聲,像在哭。
老僧點燃根蠟燭,火光跳動,投下扭曲的影子,像一群鬼魅在牆上爬。他蹲下,從書堆裏翻出本破書,封皮爛得像皮肉,上麵寫著怪字,像蛇爬過的痕跡。他翻開書,指著頁說:“你找的拉姆,是他。”
孟非魚湊過去,書上畫著個人,沒臉,沒眼,黑乎乎的,像那影子。旁邊寫著字,他看不懂,可老僧念了出來:“拉姆,夢境之主,掌怨魂,控殺令。”孟非魚心跳加速,問:“什麽意思?”老僧眯著眼,說:“意思是,你被夢魘盯上了。它不是人,是魂,是怨,幾百年的怨,殺不死,封不住,隻能躲。”
孟非魚腦子嗡的一聲,像被錘子砸了。他想起地窖的洞,那黑玉,那聲歎息。他咬牙問:“怎麽躲?”老僧搖頭,說:“躲不了。它找上你,你就跑不掉。你家人,是它殺的。你不跑,下一個是你。”
孟非魚愣住,腦子裏閃過林芳的眼,小傑的血,老李的笑。他低吼:“我不信。我要殺它。”老僧笑了,笑得像鬼,指著書說:“殺它?你連它是什麽都不知道。它不是魂,是令,是追殺令。你是執行者,也是獵物。”
“什麽執行者?”孟非魚追問,嗓子幹得像砂紙。
老僧盯著他,眼裏像點了火:“你夢裏殺過人嗎?”孟非魚一愣,腦子裏閃過那河邊的夢,那把刀,那滴血。他沒說話,可老僧看透了他,說:“那是它在用你。你睡著,它就醒。你不睡,它就等。你是它的手,它的刀。”
孟非魚腿一軟,癱在地上。他想起那影子,那聲“還我”,想起林芳死時的臉。他低聲說:“我不信。”老僧哼了聲,說:“信不信,隨你。拉姆在這兒,可他不救人,他隻看戲。你要找他,去瓦拉納西,恒河邊,他在那兒等你。”
孟非魚抬頭,問:“你怎麽知道?”老僧眯著眼,說:“我聞到了。你身上有它的味,血腥味,怨氣味。”說完,他站起來,吹滅蠟燭,屋子黑了。他說:“走吧,別在這兒睡,睡了就醒不了。”
孟非魚爬起來,腿抖得像篩子。他走出小屋,回頭看,老僧蹲在角落,嘴裏又念起來,像在送魂。他推開廟門,熱浪撲回來,燒得他滿頭汗。他攔了輛車,說:“去瓦拉納西。”他不知道拉姆是誰,可他知道,他得找。
夜裏,他躺在車上,盯著窗外,恒河的方向黑得像墨。他沒睡,可眼皮沉得像鉛。他知道,那影子在等,等他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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