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係列製度福利篇(第二章)》
製度對照:紐約新市長曼達尼與北歐模式的差異從社會契約到財政結構
導言
2025年11月,紐約市迎來了其曆史上首位穆斯林市長佐蘭曼達尼(Zohran Mamdani)。這位年僅三十四歲的民主社會主義者,以凍結租金、免費公交、政府開辦雜貨店、提高最低工資等一係列政策綱領,試圖在美國最大城市建立一個可負擔的製度新秩序。然而,這樣的施政方略,在北歐屬於日常治理,而在美國卻被視為極端。這種差異的根源,不僅在經濟結構,而在製度哲學與財政契約的不同起點。
一、製度哲學的兩極:自由與公共性
美國政治製度自建國以來即以個人自由與市場自治為根基。政府被視為必要之惡,其職能在於守夜與防濫權,而非參與資源分配。稅收在美國的文化語境中是侵占個人財產的象征。因此,即使是羅斯福新政、約翰遜大社會計劃、奧巴馬醫保改革,也都在強調市場機製中的補充修正,而非對市場的根本替代。
北歐的製度哲學卻從反向出發。瑞典、丹麥、挪威、芬蘭、冰島等國,自十九世紀末即形成集體保障的共識。政府是公共善的執行者,不是強權的象征。稅收被視為社會契約的履行方式,是集體安全與信任的體現。這種文化信任,使得大政府不再是一種威脅,而成為社會秩序的自然延伸。
二、財政製度的分野:稅收結構與支出邏輯
北歐的大政府有賴於財政製度的堅實支撐。以瑞典為例,稅收占GDP比重約為45%,個人所得稅最高邊際稅率超過55%,社會支出占GDP的三分之一以上。而美國整體稅負僅約27%,地方政府(如紐約市)的財政更受州與聯邦撥款約束,缺乏獨立增稅權。
在這樣的框架下,北歐能以高稅換高服務醫療、教育、托育、養老、交通均由國家統一承擔;而美國的社會支出則多由市場和雇主完成,公共預算偏重國防與債務利息。曼達尼若試圖在紐約以地方稅製支撐北歐式福利體係,其財政容量與製度權限注定不足。這也是其政策被視為激進的現實根源。
三、社會契約的形成:勞資協商與製度信任
北歐福利國家的社會契約是內生的。從二十世紀初起,勞工組織與企業通過協商確立工資標準與福利框架,政府充當仲裁者與執行者。工會覆蓋率普遍在六成以上,社會信任度高,製度執行成本低。福利政策因此具備長期穩定性。
美國的社會契約則外化為市場機製。醫療保險、退休金、教育貸款皆由私人機構運營,政府僅在危機時刻提供最低限度救濟。工會力量早已衰退,社會信任度低,公共支出常被視為浪費。曼達尼在紐約提出免費公交政府雜貨店,在北歐是常態,而在美國則挑戰了個人責任與市場信仰的核心價值。
四、政策對比:常規與激進的製度錯位
若將曼達尼的主張放入北歐框架,可發現鮮明的對照:
在紐約,凍結租金被視為幹預市場;在瑞典,全國租金管製製度自上世紀即已確立。
在紐約,免費公交被認為財政難以承受;在丹麥與芬蘭,城市公共交通多為低價或免費。
在紐約,政府開辦雜貨店被批評為社會主義回潮;在挪威與冰島,合作社超市體係延續百年。
在紐約,將最低工資提高至30美元被視為威脅就業;而北歐無需立法最低工資,由勞資協商自然形成高薪低差距結構。
由此可見,曼達尼的施政若置於北歐,僅屬溫和社會民主;置於美國,則成製度激進主義。其極端性不在政策本身,而在製度土壤未能承載這種公共導向的政治文化。
五、製度餘響:理想與現實的張力
北歐的大政府是製度成熟的產物,源自社會信任、財政自治與長期契約。而曼達尼的大政府,是製度焦慮的回應,源自生活成本危機、社會撕裂與城市治理的失衡。前者建立在共識,後者建立在抗議。
從文明結構看,北歐代表的是製度的穩定化;美國此刻的曼達尼實驗,則代表製度的反應性。他不是在複製北歐,而是在危機中以製度理想修補市場失效。當社會不平等達到曆史臨界點,政治係統便產生自我校正的衝動,而曼達尼正是這種衝動的象征。
主權注腳
在未來的數年裏,紐約或許會成為美國製度自省的鏡子。曼達尼的施政若成功,將說明美國城市層級仍具公共重建的能力;若失敗,則再一次證明北歐模式無法被移植。製度的邊界,不僅是財政的極限,更是信任的極限。
北歐的大政府來自信任,美國的大政府來自焦慮而製度的命運,正懸於兩者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