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鳴拾夕

風鳴，《瘋狂2023：美利堅分眾國》、
《激蕩2024：美利堅戰美利堅》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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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鳴拾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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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普鐵盤見軟水門魅影隱現-下

(2025-08-07 12:42:28) 下一個

As Mueller Prepares for His Congressional Star Turn, Echoes of Another Long-Running TV Tragicomedy | Vanity Fair

這是近萬字長文的下篇。上篇內容：嬤嬤伸冤；川普賣空；“黑暗降臨”。

美國試錯

美利堅並不簡單，唯丘吉爾一眼看穿：美國人最後能弄對，代價是先全部試錯一遍。美國試錯，獨步天下，全社會、全國族、全方位都錯，直到有人弄對。

美國優勢，從不在於不出錯，而在於能錯能改。錯得快，改錯也快，錯得起，輸得起，耗得起。美式路徑依賴，一代人，一屆總統，不行就下次再說。

此時，複辟成功的川普誌得意滿，正按照馬拉戈圖紙“翻新”白宮。斥資兩億建9萬呎朝大舞廳兼宴會廳。百多年的白宮玫瑰園，見證無數曆史瞬間，被川普鏟掉草坪，鋪成水泥地，隻為高跟鞋聲更清脆——那草，是肯尼迪時代鋪植的。

他從卡塔爾索要到手的波音747，也在用軍費秘密改裝，準備作為川普餘生專機。更離奇的是，國會川黨意猶未盡，動議把水門大廈隔壁的肯尼迪表演藝術中心更名為“川普表演中心”。對這一切，民主黨無力阻擋，啞口無言。

很荒唐，但很娛樂，主流媒體聚焦如儀，瓜眾津津樂道。川普日夜發瘋，暴論製霸全場，隨心吊打建製、碾壓體製。

合法、合理嗎？不重要。因為管不了，所以沒人管。因為沒人管，所以肆無忌憚。川普張狂，並非隻因坐擁嘛噶鐵盤與共和黨違心委身，更因社會黨配合、民主黨默認。

無論大選逃罪，還是執政強拆，川普的暴論妄行之所以能成為現實，概因代價近零。至於畫餅不成，則從來既無結果、也無後果。

穩賺不賠，免費高效，動動嘴皮發發飆而已，話題秒殺，何樂不為？

2024年大選，川普靠五大暴論取勝：“老人統治”，“拜登癡呆”，“邊界敞開”，“外敵入侵”，“出賣勞工”。無一不是川普現場口活，無一不是憑空誇張捏造的“後真相”。反駁者稀少，反思者沉默，主流媒體索性當真，媒評跟進，熱賣收割，直讓虛假信息成了社會共識。

的確，反駁燒腦、乏味、得罪，無人搭理，遠不如加入暴論暢快。民主黨忙著自省、內鬥，社會黨乘機強攻。

誰先說誰贏，誰嘴大信誰，對錯真假並不重要。錯了就錯了，反正美國錯得起。至於造假，右端譽為“兵不厭詐”，左端自律自宮自戕，中間無從辨識，溫和激流勇退。

現實傳播生境裏，傳播、口碑遠比真假重要，流量即真實，熱搜即結論。“後真相”層出不窮、源遠流長，直到左中右都內化完信、成為主流共識，直到左翼入彀難逃、由衷全盤接受並成為自覺行動——川普禦心，眾口鑠金，全民幻覺，集體催眠。

後果有目共睹：川普憑借後真相，摧毀並征服了左中右的語言權威與政治節奏，內鬥內行的民主黨再次榮景敗選，至今自慚，不容打擾。

史上頭回，來了個暴論打天下的首席執行官、最高統帥、全能原告，能打贏選舉，逃過刑責，拆平體製，操控法庭，手握執政權與審判權。朝野左右上下欲罷不能。

歐亞舊世界曆經滄桑，對此類“超品”早已見怪不怪。美國終究是歐洲的晚輩，雖產能與創新早已超越老牌帝國，但論帝國心法文脈，仍屬小巫見大巫。

馮德萊恩信口答應川普，激怒法德，可誰敢說馮氏“買斷”美氣不是在遛狗？

太陽底下本無新事，隻是美國這片太陽下，什麽都覺著新鮮。

哈佛為首的曆史學、政治學腕們，從來隻拿古希臘、古羅馬、近代帝國為坐標係解說美國與世界。哈佛成了美國的太陽。

川普這場“劫”，是意外，也是試錯。曆盡劫波，若能亡羊補牢、幸免於崩潰，需要歸功於此劫帶來的“免疫記憶”。川普再法力無邊，卻也無法長生、自我複製，更難後繼有人。如此高劑量的法西斯熱病，遲早誘發全民集體抗體反應。

隻是，這疫苗並不“廣譜免疫”，老歐洲的左左右右般般樣樣，兩極心魔，各種激進、狂熱、極端、烏托邦，都得逐一體嚐，逐一免疫。周而複始，跌跌撞撞，成長之痛。

接下來，可能輪到紐約人嚐鮮“社會主義”。

就學步歐洲而言，美利堅有點像東亞，每每代入“隻有啥啥啥能夠救美國”，左右各得其所。都是歐洲上世紀舊貨，聞著臭，吃著香。

脫亞入歐，脫美入歐，話題深重，改日他篇詳說。

回到性奴門，危機持續發酵，川普陷入前所未有的被動。第一次，他遭遇自家陣營“友軍炮火”。腹背受敵非同小可，雖仍在掩耳盜鈴硬扛，人們卻依稀看到水門幽靈遊蕩白宮。

這次，還能靠後真相暴論渡劫嗎？美利堅怎樣熬過這次試錯？“水門”，到底是怎麽回事？

水門幽靈

水門案，名列當代美國最重大政治事件。可對大部分人而言，水門隻是個遙遠的傳說，以個模糊的政治醜聞：尼克鬆大選作弊被曝，黯然辭職，終結了光怪陸離的政治生涯。

回望1970年代的水門，半個多世紀風雲，曆史塵埃落定，無需逐幀複盤。案件曆時兩年多，起始與終了都發生在盛夏時節。

1972年6月17日，五人潛入水門大廈民主黨全國委員會總部，安裝竊聽器並竊取文件，被警方抓了現行，並當場發現是尼克鬆“總統競選連任委員會 CREEP”的人。

白宮否認知情，步步抵抗。《華盛頓郵報》記者伍德沃德和伯恩斯坦持續深挖，國會啟動調查，聯邦特別檢察官介入，總統策劃掩蓋的黑幕漸被揭開。最關鍵證據是白宮辦公室裏總統私下談話錄音，直接證明尼克鬆參與阻撓司法的密商。

1974年，眾議院司法委員會啟動彈劾程序。麵對政治與法律的雙重壓力，尼克鬆於8月8日宣布辭職，成為首位辭職的美國總統。副總統福特繼任總統後，於9月赦免了尼克鬆，避免其接受刑事審判。

人們籠而統之地覺得，水門是當代美國政治最醜陋的一頁，標誌戰後美國盛極而衰——總統辭職、接受特赦，聲名狼藉，越戰挫折、通脹惡化、伊朗人質等危機接踵而至。美國，從此輝煌不再。

另一種聲音則認為，裏根冷戰勝利、克林頓經濟繁榮，是美國重新崛起的明證、國力強大的表現。無論如何，雙方都認定水門為穀底。

真相卻是：水門更是一場集體療愈、製度自救，全麵展示了美利堅憲政民主聯邦共和的獨特自淨、自愈能力。政治巨震中，總統、國會、兩黨建製、法院、媒體、國民，建製內外、朝野左右，超越利益、黨爭、意識形態，不約而同維護了憲政與法治。

追昔撫今，美利堅人的愛國、嫉惡如仇，讓善良正直的人們潸然淚下。

1972年是個好年景，GDP增6%，工業產值跳增7%。雖有夏季醜聞，尼克鬆仍在秋季大選中橫掃49州，選舉人票520-17，選票60.7-37.5%，落差高達23%，刷新選戰曆史——竊密作弊毫無必要。

美國人沒有被繁榮照花眼，眼裏不容砂子。大選年內，總統民調57-62%，次年一月二次就任後更衝上68%。隨著調查展開、事實浮出水麵，春季民調斷崖式跌到潛水，僅48%，夏季31%，秋季僅剩25%，之後一直延續到再次年夏天辭職謝罪。

全民強烈要求真相、問責，民意洶洶，媒體執著，國會步步緊逼，司法寸步不讓。《華郵》二人組冒著極大壓力堅持調查，成就合眾國新聞史上最光輝的一頁。國會兩黨聯手追責：民主黨主導徹查，兩黨高度共識，一致嚴格遵循程序。共和黨兩院領袖巴裏·戈德華特、眾議院少數黨領袖約翰·羅茲最終明確告知總統“您已失去本黨支持”。

司法人、法院堅貞履職：最高法以8:0一致裁定總統必須交出錄音；特別檢察官考克斯及其繼任者喬沃斯基堅守底線；法官西裏卡推動真相披露；司法部高層在“星期六大屠殺”事件中集體辭職抗命。

尼克鬆雖未直接下令竊密，但他深度參與了掩蓋、阻礙司法、施壓FBI、支付封口費、唆使撒謊，其罪當罰。

最終，涉案的數十人鋃鐺入獄，包括最高層總統幕僚Haldeman和Mitchell。水門竊密是一起有組織有計劃有掩護的重大刑事犯罪，兩主謀、五竊賊都是前CIA和FBI特工，多人是白宮助理。司法部長轉任總統競選連任委員會一號的John Mitchell直接下令，白宮幕僚長Haldeman撥款，動用競選經費搞髒活。

焦頭爛額的尼克鬆辭職，隨即接受福特總統赦免、變相認罪。他們相繼做出最艱難的個人決定，為自己和黨、為體製和美國保全了最後的體麵。福特為國家安定、國民安寧承擔代價，兩年後敗選於卡特，但他的政治遠見與道德勇氣贏得後世尊敬。

三年後，1977年，尼克鬆接受英國主持人弗羅斯特四天、四場長時專訪。逃過彈劾、罷免、庭審，卻難逃良知，麵對鏡頭，麵對曆史，他終於向美國人民道歉：“我辜負了國家 I let the country down。”

而今，美國再次陷入總統信用危機。今夏，會是性奴門惡變為“新水門”的首季嗎？53個暑寒過去，什麽變了？什麽沒變？

民調落潮

愛潑斯坦性奴案猝發，釀成性奴門嘛噶政治危機，大背景是川普二次執政後迅速取得全麵碾壓態勢，內政、外交全方位節節進逼，強勢高壓。被嘛噶稱為“深層政府”的美利堅建製體製節節敗退，西方盟國聞川喪膽，全球嘛噶歡呼人類進入“川普時代”。

性奴門發生在川普時代的美國，什麽都變了。與水門時代相比，當下美利堅國族政治品格嚴重墮落，倫理崩壞，媒體失守，司法腐敗，人心混亂。國政如此，案子當然查不動。是否會再次上演川式爛尾、借力翻盤？前景不樂觀，現狀亦堪憂。

政治部落化，兩黨合作機製幾近崩潰。選舉生存壓力、金主操控、媒體同溫層合力驅動，議員紛紛向極端靠攏，而不是走向共識。共和黨拒絕捍衛憲政底線，寧可養奸縱惡。民主黨內耗不斷，難以集中力量治理、建設。

司法政治化，最高法醜聞頻發，判決偏頗；有無良司法人操守喪盡、為虎作倀。

媒體碎片化，煽情，追流量，是非模糊；極端媒體全天候製造、散布彌天大謊。“後真相”時代，數以千萬計的選民自願相信各種陰謀論——不是受騙，而是主動接受，不是信息失誤，而是認知崩塌。信謊，已成川普時代的身份認同。

水門時代的製度自淨機製，如今大多已失靈或腐化，甚至被反向操控。體製、精英、公眾全麵淪陷，“自我糾錯體係”淪為極端黨派勢力、富豪寡頭、無良媒體的真人秀場。

當年尼克鬆掩蓋罪行、引咎辭職、公開道歉，保留了些許體麵。而今川普炫耀違法、公然抗法、毀憲拆國。當年眼裏不容沙子，而今砂子不容眼睛。當年，全民義憤問責總統，而今則是幫人不幫理。當年問：總統知道什麽？何時知道的？而今，誰還關心真相？

國會議事傳統、黨派共識、公共討論規範已被係統性破壞。始作俑者是金格裏奇，一個冷血、算計、追求權力勝過一切的戰略破壞者，黨爭極化的元凶。他在1994年以“與美國契約”奪得眾議院控製權後，用極端語言、黨內脅迫和媒體操控毒化了美國政治，為日後民粹動員和製度破壞打下了基礎。

川普極大加速了製度掏空，不間斷攻擊新聞、司法和情報係統，劫持政府為個人工具和武器。他沒有正當政治意識，隻是個具表演型人格的權力掠奪者。他毫不在乎國家與憲法，不懂、不顧政治製度與倫理秩序，隻要輸誠、投降、絕對臣服。

從金格裏奇到川普，美國政治被極端反派劫持，造成三大根本性破壞：

共同現實瓦解：媒體生態破碎，共同信息與公認事實不再，敵對部落活在平行現實中。
公共良知失落：犬儒、雙標橫行，上位必須出賣靈魂、拒絕真相、棄絕信念、無恥無畏，腐敗有理，犯罪光榮。
精英共識盡失：曾有的跨黨派精英共識消失殆盡：法治，責任，規則，國際主義。精英濫用信任，致使憤怒民粹趁虛而入，“共識”成了“深層政府”。

那麽，什麽沒變？美利堅還在嗎？

美利堅憲政體製與司法結構仍在，但政治信任與法治信念已嚴重動搖。“性奴門”可能成為川普與憲政法治最後一戰的引爆點。

性奴門讓嘛噶離心離德，愛恨恩怨持續發酵。嘛噶人一心要窮追左翼精英滔天罪惡，川普卻再次徹底改口，把整件事斥為民主黨政治騙局、深層政府合謀“構陷”、媒體“獵巫”。

川普違法亂規之多、之重，遠超尼克鬆水門案。他從不認錯道歉，也不認輸，屢屢死裏逃生、咬牙擊退建製、體製，僥幸過關後死灰複燃，嘛噶基本盤始終不棄不離。政治腐敗、精英失信、極左極端、民粹崛起，讓川普穩獲基本盤牢固擁戴。但這次，裸泳者卻遭遇前所未有大退潮，支持者不再齊心護衛，幫腔者也吞吞吐吐，連嘛噶鐵盤都捏著一把汗。

規則、倫理、法理、國會製衡，對川普形同虛設，那麽民意呢？

川普任內民調基本墊底，但奇特的是：他的支持率始終維持在一個狹窄區間，從不高於半數，也極少跌到崩盤。每次漲落，輿論都會大驚小怪，但最後卻在那幾個點浮動——潛水不溺水，這在總統史上獨一無二。

專業解釋是：他“地板”穩定，“天花板”也堅牢。哪怕政策失敗，嘛噶基本盤鐵票始終支持川普個人，所以低點基本維持在40%左右，最低不跌過35%。搖擺票、遊移票、嘛噶民主黨、極左抗議票總和總是個位，所以支持難以過半，但有風吹草動就容易失去。

川普是唯一始終靠少數勝選、執政的總統，民調隨低，政治生命卻拔群頑強。因有佩羅分票，克林頓兩次當選未過半數，但執政讚許率衝過70%。尼克鬆連任創記錄選績，卻因失信落敗。川普民調始終墊底，卻靠鐵盤和分裂僥幸維持，獨一無二。

這次，基本盤地板會否塌陷？對川普昏聵政策的不滿會否質變為鐵票們的質疑：川普到底是反建製、反精英的革命領袖？還是靠玩票投機鑽營早已變身建製精英，甚至從來就是特權富豪、超級渣騙？性奴門，能否成為壓垮駝背的稻草？

這次觸及的是最深層的人類倫理底線，無關左中右。川普仍在掩耳盜鈴，民調卻嚴重不樂觀。《經濟學人/YouGov》上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