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陳毅的檢查
218號信箱整治盤龍江的任務大功告成。
費香影已回到打字室，她的情緒明顯好轉，至少與辦公室、工業政策處這夥“飛鳴鏑”戰鬥隊的人是融恰的。看得出來，她的對象諶懷遠受了她影響，變得不那麽先鋒了。但他倆並沒有退出“捍總”，難免有舊恩尚存的寵遇之恩。大家同意東方泥的意見，給他們一定的時間。晟翬說，你別看是仁承認錯誤快，這個人是政治扒手，是個變色龍，你且看他今後的表演。
門友昰弄到一份傳單——陳毅檢查大會記錄。這是群眾看到的第二份國家領導人的檢查。全文如下：
陳 毅 檢 查 大 會
——記錄——
時間：1967年1月24日下午五點二十五分
地點：人民大會堂
出席會議的中央負責同誌有：總理、陳伯達、李富春、李先念、譚震林、王力、關鋒。
總理：
同誌們、同學們、戰友們：
我首先向外事各係統各個單位和學校的同誌們、同學們、戰友們致以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戰鬥敬禮！我代表我們偉大的領袖毛主席和他的親密戰友林彪付主席、黨中央、國務院、中央軍委、中央文革小組向你們問好。外事係統各單位、各部門、各學校已經成立了聯絡機構，我們曾經談過多次。由於我們工作很忙，一直到現在才召開你們這個係統的會議，由陳毅同誌向你們作關於他在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中所犯錯誤的檢查，首先我要說明，你們在外事係統各單位的座談會上提的意見很多，有的屬於共同的，有的屬各部門的個別問題，因為今天檢查不可能占大家很多時向，不可能對每一個單位，一個部門的具體問題做檢討，隻能原則性的，提綱挈領實質性地做檢查，至於詳細的問題，將來有可能在本部門座談會上和群眾會上和你們在一起座談，這樣比較合適，這是對人民內部矛盾所采取的方針。今天不可能在會上做太詳細的檢查。占去我們的時間，也占去大家的時間。今天請中央的的同誌、中央文革小組的同誌來參加會議。剛才有的單位向我們提出抗議，開會開晚了。我們很忙，中央人很少。有的同誌還要惱火，就寫文章。占去你們一些時間，我們向你們道歉。我們力求準確，但也希望你們了解實際情況。
陳毅同誌講完以後，還有其他同誌講話，現在請陳毅同誌講話。
(一)周恩來:現在請陳毅同誌講話
陳 毅 同 誌 的 檢 查
同誌們、同學們、戰友們：
我在文化大革命中犯了錯誤，今天向同誌們作檢查。在文化大革命初期三十多天裏，我在領導外事口的文化大革命運動中執行了以劉、鄧為代表的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犯了方向、路線錯誤。具體表現在貫徹執行了一條框框，束縛和壓製了革命群眾運動，采取了國民黨“訓政”的辦法，派出了一批工作隊，從約束群眾，限製群眾到鎮壓群眾，結果把外事口初步發動起來的文化大革命運動打下去。
外事口執行劉、鄧資產階級反動路線最嚴重的表現是，派出了大大小小十五個工作隊或工作組，由中央外辦、外事政治部派往對外文委、中僑委，有關局和學校的共八個，由外交部派往所屬單位和學校的共七個。這批工作隊中，以張彥和劉新權兩個工作隊的問題最為嚴重。張彥工作隊已成為全國聞名的壞典型。張彥在對外文委和第二外語學院實行資產階級專政，鎮壓群眾，用逼供信的辦法把革命群眾打成反革命。陳伯達同誌、康生同誌、江青同誌，最早發現張彥的錯誤，張彥就懷恨在心，不擇手段挑撥我和陳伯達同誌的關係，企圖假借我的名譽，對抗陳伯達同誌，特別惡劣的是收集材料，企圖陷害陳伯達同誌，陳伯達同誌是我們黨內傑出理論家。我從一九四四年認識他以來，一貫尊重他，向他學習了不少東西。陳伯達同誌、康生同誌、江青同誌他們學習毛澤東思想好。他們有高度的政治敏感，他們能很快發現張彥的陰謀詭計，我卻遠遠落後，在事實暴露之後，才識別出真假。張彥妄圖挑撥我和伯達的關係，無損於我們之間的團結。卻暴露了他自己的反革命政治扒手的真麵目。劉新權工作隊也采取逼供信，整黑材料的辦法，在外語學院鎮壓革命群眾，把革命群眾打成反革命，其他的一些工作隊或工作組，也都程度不同地執行了資產階級反動路線。各工作隊、各工作組所犯錯誤，我都應負很大責任。
我為什麽執行劉、鄧資產階級反動路線呢？主要是由於自己思想上的原因。文化大革命運動一開始，我對這場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是很不理解的，當時，群眾運動來勢很猛，我沒有正確的思想準備，相反我卻有很多舊思想。在關鍵時刻，對於如何對待群眾，對待群眾運動的態度，我站錯了立場，不是站在無產階級立場上，充分相信群眾，依靠群眾，放手發動群眾，發揚大民主，進行文化大革命。而是害怕群眾來勢過猛，會打亂正常秩序，影響外事工作。我口頭上雖然也說放手發動群眾，實際上多方限製。企圖把革命群眾運動限製在我所想象的軌道上進行。因此，對那些條條框框、派工作組等等做法，覺得比較適合自己的口味，當時就是在這種思想狀態下，接受和執行了劉鄧的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犯下了大錯誤。
由於我執行了資產階級反動路線，既然在總的方麵犯了錯誤，不言而喻，在運動中對一些具體問題的處理，自然也就錯誤百出，就是外事口執行了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後果，是使外事口的文化大革命運動遭到了嚴重的挫折。外事口各機關，各學校普遍地、程度不同地打擊了革命群眾的積極性，使很多革命群眾受到迫害，有些同誌被打成了“反革命”、“右派”，他們在精神上受到了很大折磨，這是我脫離了毛主席正確領導所犯下的錯誤，不能不使我痛心疾首，懊悔交加，在這裏我要向在運動中受打擊，受傷害的革命同誌，宣布平反，賠禮道歉。
八屆十一中全會，毛主席糾正了這條錯誤路線。我開始覺悟到運動初期我不自覺地站到了資產階級反動立場上，執行了資產階級反動路線。我在中央兩個會議上，都沉痛地檢查了自己的錯誤，決心改正錯誤，站到以毛主席為代表的無產階級革命路線的立場上來。
但是，十一中全會以後，我糾正錯誤很不徹底，在執行以毛主席為代表的無產階級革命路線中，還繼續發生了一些錯誤。表現在對革命群眾批判工作組的錯誤，徹底批判資產階級反動路線支持得不力，過多地強調保護幹部，原諒工作組的錯誤，在少數派和多數派之間調和的立場，強調避免衝突，對左派支持得很不夠，沒有抓住運動的主流，過分地重視了非本質，非主流方麵的問題，以糾偏再度出發，列舉偏激事例，大講政策，說了很多的錯話。
在說話問題上，盡管當時主觀願望是出於好意，希望革命群眾掌握政策，把運動搞得更好。實際效果卻是批評指責了革命群眾，壓了左派的銳氣，長了保守派的威風，給群眾運動潑了冷水，我在各單位的講話，特別在軍事院校革命師生兩次大會上的講話，錯誤很嚴重。打擊了左派，壓製了革命群眾。講話稿流傳各地，影響很大，對進一步徹底批判資產階級反動路線，深入開展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運動起了阻礙作用。
我在這次文化大革命運動中犯錯誤，最根本的原因，是毛澤東思想紅旗舉得不高，資產階級世界觀沒有得到改造，集中表現在群眾觀點上，運動初期，由於自己用資產階級世界觀來看待群眾，對待群眾運動就滑到了資產階級反動路線上去，還以為那樣做是正確的。十一中全會以後，在對待群眾，對待群眾運動的態度上，有所覺悟，有所提高，但是還沒有徹底轉變，仍然把群眾的覺悟水平估計過低，自稱高明，繼續站在群眾之上，指導運動。因此，就常常以教訓人的口吻來對待革命群眾。說錯話是個表麵現象，實質是對待群眾運動采取什麽態度，什麽立場的問題，運動初期的錯誤是站在群眾運動的麵前反對群眾。十一中全會本應迅速轉變，站在群眾之中與群眾一道前進，我沒有很快這樣做，隻是從群眾的對麵轉到了群眾的後頭，而且站在群眾的後麵指手劃腳的批評群眾。
我在對待群眾的態度上認識和改正錯誤得很遲緩，主要是我長期處於領導崗位上，很少深入群眾，沒有虛心向群眾學習，群眾觀點越來越淡薄，因此文化大革命中看不到廣大革命群眾的積極性，看不到毛澤東時代青年所具有的革命造反精神和首創精神，而習慣於站在群眾之上，好為人師，自以為是,發號施令。這樣嚴重脫離群眾，違背毛主席的群眾路線，在文化大革命的偉大群眾運動中，不可能不犯錯誤。
這次犯錯誤，還集中地暴露了我的思想、作風上的很多問題。諸如：過於自信，憑老經驗辦事，民主作風不夠，工作作風粗線條，官僚主義的領導方法等等，這些方麵對於我犯錯誤，加重錯誤都有關係。
為了徹底清理思想，糾正錯誤，回溯到文化大革命以前，我也曾講過不少錯話。那次講話的主要錯誤是對知識分子無原則的捧場，評價過高，而沒有強調政治上、思想上的改造，以致被一部分抗拒改造的知識分子所利用，還有一九六一年對北京高等院校應屆畢業生的講話和以後幾次學習外語的講話，在紅專關係上都沒有強調突出政治，而過分強調了業務，助長了一些人的不問政治的傾向。這些講話有的曾公開發表，流毒全國，影響很壞，這是值得我深刻檢討的。
幾個月來，同誌們給我寫了很多大字報，提出了很多很好的批評，同誌們要把我很好的燒一燒，燒掉我思想上所有不符合毛澤東思想的贓東西。這是對我的最大的幫肋，我表示衷心的感謝。
同誌們希望我改正錯誤，我也有決心改正自己的錯誤，毛澤東思想和廣大革命群眾的幫助，給了我徹底改正錯誤的力量，今後我必須堅決認真學習毛澤東思想，以林彪同誌為榜樣，學習像他那樣活學活用，運用自如。同時還要向恩來同誌、伯達同誌、康生同誌、江青同誌和中央其他同誌學習，他們學習毛澤東思想都學的很好，我必須按照林彪同誌的指示來學習毛主席著作。就是要帶著問題學，活學活用，學用結合，急用先學，立竿見影，在用字上狠下功夫，把毛澤東思想真正學到手。要把“老三篇”當作座右銘來學，徹底改造世界觀。
徹底改造世界觀，對我來講，首要的問題是端正對群眾的態，真正用無產階級世界觀來對待群眾，對待群眾運動，充分相信群眾，依靠群眾，按照毛主席的教導，放下臭架子，甘當小學生，高價征求意見，誠懇接受監督。以滿腔熱情到群眾中去，虛心向群眾學習，過去是靠老本過日子，現在不夠了，必須重新向群眾學習，才能在今後的鬥爭中作出一些新的貢獻。毛主席說：“我們共產黨員應該經風雨見世麵，這個風雨就是群眾的大風雨，這個世麵就是群眾鬥爭的大世麵。”我堅決投入這個偉大群眾運動的洪爐，徹底燒掉自己的錯誤，堅決同革命群眾站在一起，堅定不移地支持你們並和你們一起，共同批判我在文化大革命中所犯的錯誤，一起來徹底肅清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新反撲在外事口的影響，粉碎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新反撲在外事口的影響，粉碎資產階級的經濟主義。堅決支持你們革命的奪權鬥爭，把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
同誌們，同學們，戰友們，我向你們的革命精神致敬！我堅決支持你們的革命行動，虛心向你們學習，學習你們的革命造反精神，讓我們一道高舉毛澤東思想偉大紅旗，共同努力把外事口的文化大革命搞得更好。
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萬歲！
以毛主席為代表的無產階級革命路線萬歲！
偉大的中國共產黨萬歲！
無產階級專政萬歲！
戰無不勝的毛澤東思想萬歲！
偉大的導師、偉大的領袖、偉大的統帥、偉大的舵手毛主席萬歲！萬歲！萬萬歲！
(根據內蒙古師範學院東方紅駐京
等六個單位聯合翻印稿)
周總理：同誌們、同學們、戰友們，現在請陳伯達同誌講話。
陳伯達：我代表中央文化革命小組的同誌們向大家問好！我覺得陳毅同誌的講話很好。像這樣的老同誌在群眾麵前以小學生的態度，坦白、謙遜、正確地對待自己的錯誤，表白自己徹底改正有過的缺點和錯誤，這是我要向他學習的。陳毅同誌的講話，我認為有一個缺點，就是對我的評價，我不敢當。我願意同大家一起繼續好好地學習毛主席著作，好好當毛主席的好學生，當群眾的好學生。我還要向你們學習。
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萬歲！
戰無不勝的毛澤東思想萬歲！
我們的偉大導師、偉大的領袖毛主席萬歲！
西南地區航空護林站《革命造反戰鬥隊》再翻印
一九六七年二月二十二日
(二)陳毅是個好同誌
看完這份傳單以後，大家又熱議開了。門友昰說，會場是周總理主持的，周總理說，現在請陳毅同誌講話，這就很有分寸。一是表明總理對陳老總的尊重，畢竟他是老革命、元帥、共和國的功臣。總理是要保陳老總的；二是向紅衛兵、造反派打招呼，要講政策。祝建林說，有一次造反派要召開批判陳老總的大會，請周總理參加，周總理說，有意見可以提，但不能喊打倒，因為他是外交部長，要維護他在國際上的形象和威望。結果在會上有人喊打倒陳毅，周總理立即起身拂袖而去，這次批判會就“流產了”。寸華興說,聽說還有一次,楊成武代總參謀長在上海向毛主席請示:“八一招待會,幾位老帥要不要請來出席?”毛主席說:“統統請來”,作了個推出的手勢;還掰著手指說:“朱老總是紅司令。葉劍英的功勞不能忘。陳毅是個好同誌。聶榮臻是個厚道人,什麽事都是出來承擔責任。毛主席還說:“你回去如實把我的意見告訴總理,由總理定吧。”楊成武飛到北京,立即驅車趕到釣魚台,向正在主持“中央碰頭會”的周恩來傳達“最高指示”。結束“碰頭會”,周恩來總理立即拉上楊成武,直奔人民大會堂“救火”。外交學院正在那裏批陳毅。陳毅知道楊成武是從毛主席身邊來的,拉住他問:“有什麽消息?”楊說:“有。毛主席說,陳毅是個好同誌”陳毅兩眼睜大一閃亮,立即起身,向學生們高聲喊道:“同學們,現在讓我們共同學習毛主席的最高指示!”整個會場被怔住了,陳毅繼續大聲講道:“請同學們打開毛主席語錄二百七十一頁,偉大領袖毛主席教導我們說:‘陳毅是個好同誌’”。語錄本隻有二百七十頁，哪有這條最高指示?於是吼叫道:“你造謠!”陳毅指著身旁的代總參謀長說:“是楊成武同誌傳達的,不信你們問周總理。”同學們立即問周總理有這個事嗎？周總理說，毛主席是說過這個話。同學們對陳老總的態度立刻就改變了。大家聽後都哈哈大笑。宿大勇說，我就喜歡陳老總的這個性格。直來直去，有啥說啥，心是亮堂的，確實是個好同誌。晁達說，是的，陳老總從不隱瞞自己的觀點。在“文革”中他就公開向群眾承認自己曾經反對過毛主席，這不簡單，是要冒很大風險的，是要被打倒在地再踏上一隻腳，甚至要被千刀萬剮的。他說，在毛主席任前委書記的時候，受到排擠，撤銷毛主席前委書記時，他投了讚成票，後來認識到這個決定是錯誤的，就親自找毛主席認錯，把毛主席請回到領導崗位上來，從此緊跟毛主席打江山，矢誌不渝。群眾反而諒解了他，給了他好評。
由於原來“捍總”曾廣泛宣傳過陳老總在軍事院校革命師生大會上的講話，群眾中對陳老總有一些看法，這次陳老總的講話非常誠懇，相信大家看了以後會對他有一個正確的認識，就決定抄成大字報貼出去。
大家看大字報的時候就議論道，通篇講話都很好，就是對那次為知識分子“脫帽加冕”的講話也作了檢討不合適。所謂“脫帽加冕”，就是:“1962年3月,在廣州召開全國科學技術和文藝界的幾個會議,與會同誌著重提出了知識分子階級屬性等許多問題。當時主持會議的聶榮臻、陶鑄等領導人都認為這些問題嚴重阻礙知識分子作用的進一步發揮和黨的知識分子政策的貫徹落實,需要妥善解決。他們向周總理做了匯報。周恩來專程去了廣州,3月2日向出席大會的同誌做了《知識分子問題》的報告,報告從理論上和曆史上論述了我國知識分子的許多問題,明確肯定我國知識分子絕大多數已經屬於勞動人民的知識分子,還說了一些鼓勵的話。6日,陳毅副總理在會上做了為知識分子‘脫帽加冕’的講話,即脫掉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的帽子，加上勞動人民知識分子之冕。陳老總說:“周總理前天動身回北京時對我說,你們是人民的科學家、社會主義的科學家、無產階級的科學家,是革命的知識分子,應該取消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的帽子。今天,我給你們行脫帽禮。”
這次講話在廣大知識分子中引起熱烈的反響，可謂感激涕零，認為這種話隻有陳老總敢說。從現在來看也是對的，黨培養的知識分子怎麽都是“臭老九”呢？對大學生以及學外語的幾次講話，強調要重視業務學習也不錯，業務不過硬，怎麽為人民服務呢？東方泥體會最深，他說，特別是搞口譯，外語不熟練，現翻字典都來不及，而且還會犯錯誤，甚至犯大錯誤。紅不是會喊口號，會表態，會上綱上線，紅要表現在為人民服務的本領上。隻要路線對頭，越專就越紅。
是仁說：“哼，陳老總也變了，我看通篇講話言不由衷。”
何蓓琨：“你什麽意思？你認為陳老總的講話是虛假的嗎？”
是仁：“隻有一條不假，他檢討自己‘對知識分子無原則地捧場，評價過高’是對的。”
何蓓琨：“知識分子就擁護陳老總說的‘脫帽加冕’。”
是仁：“臭老九才擁護。”
何蓓琨：“你把有知識的人都叫‘臭老九’，你呢，是香的還是臭的？”
是仁一時語塞。
何蓓琨：“你不……臭……！”特把臭字拖得很長，語意雙關，大家哈哈一陣笑。
郟彩瑛在一旁向看大字報的人說：“他過去是扳道岔的，有一次因喝了酒，扳錯了道岔，造成事故，幸虧是貨車，未出人命，給了他行政處分。北方解放得較早，是仁到雲南以後算是年輕的‘老幹部’。他如蟻附膻，跟隨某個當權派，察言觀色，投其所好，如簧之舌，深得上司賞識，撈了一個副處級。這次別又扳錯道岔。”
“你說陳老總變了，是變好了，還是變壞了？”何蓓琨仍揪住不放,“是叛變了嗎？他背叛誰了？背叛哪一派了？陳老總說‘決心改正錯誤，站到以毛主席為代表的無產階級革命路線的立場上來。’你卻說陳老總變了，說明你才是頑固地站在資產階級反動路線上的不變分子。”
郟彩瑛擠到是仁身邊說：“你原來說，陳老總是毛主席司令部的人，你現在說陳老總變了，正好說明你現在是反毛主席司令部的人。毛主席說，陳毅是個好同誌，你卻說陳老總變了。說明你是和毛主席對著幹的。”
是仁：“我沒有聽說毛主席說過‘陳毅是個好同誌’這句話。掛一臉疑惑。
郟彩瑛：“你怎麽沒有聽說過？我剛剛才告訴你的嘛！你要毛主席親自告訴你嗎？別白日做夢。這是陳老總親口說的，是經過周總理證實的。你既是懷疑陳老總，也是懷疑周總理，更是懷疑毛主席。”駁得是仁陰鷙的眼睛一愣一愣的。
何蓓琨：“你是仁的一切是非對錯善惡好壞，都是根據自己的功利來判斷和取捨的。”
一直靜聽著的高如璊見是仁要溜了，立即高聲說：“凡是中央的文件、社論你都不看，凡是毛主席、周總理的講話你都不聽，凡是社會共識的公理你都不認，應該在你的姓名前冠一個‘不’字。”
大家一琢磨，這個“不”字冠得妙啊！
七、廳八·二三指揮部遭砲轟。
李倓旻找到晟翬和東方泥說：“我老公說，光批資反路線不行，這些頑固分子不會輕易認錯。他們知道，即使是執行了資反路線，也隻不過是人民內部矛盾，要抓要害。我老公曾經是三幹會的聯絡員，他說，在三幹會上一些頑固分子瘋狂地抵製毛主席的革命路線，其中就有杲建義。過去誰也不敢揭發三幹會的內幕，怕內部‘肅反’。現在閻紅彥叛黨自殺了，樹倒猢猻散，加上周總理的六點指示，省委主要負責人都在做檢查，聯絡員也起來造反了。我老公建議我們去找找黃聯絡，他是杲建義那個組的聯絡員，了解一下杲建義有些什麽言論和行動。”
老晟和老東認為這是很重要的線索，遂派李倓旻和工業政策處的楊詩芸，通過李倓旻的老公找到黃聯絡。談得很順利。黃聯絡揭發了不少問題，並表示可以當麵揭發杲建義和對質，他的言論是有記錄的。
回來以後，將走訪黃聯絡的情況向指揮部作了匯報。並決定讓楊詩芸整理一份大字報，待黃聯絡當麵揭發杲建義以後再貼出去，這樣更可信。
(一)指揮部穩坐釣魚船
機關走廊裏貼出一張大字報：炮轟革命造反派指揮部。指出指揮部前一段的行動，實際起到廳“文革小組”及其保皇小醜們起不到的作用。打著造反的旗號，對杲建義假批判真包庇。難道不是嗎？既然你們要批判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為什麽不為受資反路線迫害最深的馬驫等人平反？既然你們要造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反，為什麽頑固執行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頭子杲建義向你們發了脾氣，你們像龜孫子一樣縮著頭，不敢反擊；既然你們要造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反，為什麽奪權以後，仍然按兵不動？望218號信箱機關的“革命造反派”的頭頭們幡然徹悟，不要走得太遠，否則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金鑫。
有人說，這張大字報寫得對；有人說砲兵團砲轟八·二三了；有人說，造反派內部必須大亂；有人說，人人都有發言權，誰怕誰，這就叫大民主。惟獨千折南隻是微笑，一副宰相肚裏好撐船的神氣。
有人還搞不清金鑫是何許人？似乎對218號信箱的情況還蠻了解哩！寸華興介紹說，金鑫是馬驫的愛人，現在是省供銷社砲兵團的一員幹將，最早一批起來造反的。就住在我們威遠街大院裏。
“怎麽這樣巧，四馬馱四金。好家夥，不怕財多累主！？”
“原來他愛人叫金清屏，是與馬驫談戀愛時改的。”
“叫清屏多好，與清貧諧音，知識分子過點清貧生活，具才藐物，自有一番清高。這樣一改，明顯的拜物主義，倒顯庸俗了。”
“誰說不是，但金鑫反複解釋說，她是想與馬驫配成對，是感情深厚的表示。但不為大家所接受，頗為尷尬。後來東方泥寫了一副對聯貼在他們家門上，馬與金配得天衣無縫，就無須她再費口舌了”。對聯如下：
一身正氣良將配駟馬不用揚鞭也奮蹄
兩袖清風巾幗為真金曆盡百煉亦自謙
橫批：義重情深
(二)、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指揮部突然通知：茲訂於今晚七時正在長春劇場召開第二次批判資產階級反動路線大會。有事有病者必須請假。
“捍總”的人不敢不到會；八派的人蹩足了勁等著這次批判會，不僅本人要去，有的家屬也會去。
在這緊急關頭，“飛鳴鏑”戰鬥隊迅速召開全體隊員會議，一致同意吸收馬驫為本隊隊員。先走一步。
不到七點，人們早已到齊，台上台下擠得密不透風。同樣的劇場，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內容，氣氛卻大不一樣。戰鬥隊員們都戴著“紅炮兵”的紅袖套。不戴不知道，一戴嚇一跳，會場布滿了紅炮兵，還有不少工廠來的工人糾察隊員，奰目四射，威震環域。口號聲、語錄歌此起彼伏：，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大會未開始已先聲奪人。
掌握會場的是直屬工廠的一位技術員，“文革”前夕工學院剛畢業的大學生，一身正氣，滿腔激情。第一次批判資產階級反動路線以後，他在直屬單位部分職工代表會議上，直言不諱地批評廳機關指揮部右傾、軟弱。這次請他主持本次批判大會。廳指揮部的幾個頭頭都圍著他，給他出點子，做他的後盾。
“同誌們！戰友們！”主持人張愨大聲地、嚴肅地、帶有憤懣情緒地說：“反革命、準反革命的帽子壓在我們頭上已經半年多了，劉少奇作了檢討、雲南省委作了檢查，然而218號信箱以杲建義為首的一小撮，他們逼死了人，不僅不認錯，還發脾氣，到處交流他們破壞批判會的經驗，狂妄地進行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新反撲，繼續對抗毛主席的革命路線，簡直是天下奇文，是可忍，孰不可忍？就是因為他們掌著權，可以肆無忌憚，胡作非為。我們被逼上梁山奪了權，現在是清算這一小撮頑固執行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罪行的時候了。有理的評理；要批判的批判；有冤的申冤；要控訴的控訴！！！……”
“我要控訴！”小劉從台側登上講台，“我要替白榮光控訴，白榮光被他們逼死了，已經無法申冤了……他們毀滅了白榮光的一個家族，他們毀滅了我的希望我的幸福。他們還把白榮光‘反革命’的材料寄到他姐姐的工廠，他姐姐現在被遣送回農村。他們要逼死他全家而後快。“說著就嗚咽起來。會場的一處一陣騷動，有人喊道，白榮光的媽媽和姐姐今天來了，他媽氣暈過去了。會場轟動了。千折南趕緊找醫生，醫生背著藥箱過去了。“白榮光是廣西侗族，貧農出身，是三代單傳的獨生子。是他們村有史以來的第一位大學生，共產黨培養出來的貧農的後代。分配到218號信箱機關工作，因為人生地不熟，覺得孤獨，就十分想家，想在學校的愉快集體生活。就寫了一首詩：第一句‘別校離家已三稔’，是說離開家鄉已三年了。第二句‘孤燈冷讀盼黎明’，是說他一人孤獨地在宿舍看書，又睡不著覺，隻盼快點天亮。第三句‘難尋同心話相思’，是說很難找到共同交流相思之情的人。第四句‘天下知己有幾人？’，是說這樣理解他的知己沒有幾個。這完全是在抒發自己對親人、同學的懷念。但是‘文革小組’的領導組織大字報對他進行批判，說他‘孤燈冷讀，把社會主義社會描寫為黑暗的，你盼什麽樣的黎明？這就不打自招了’。更有甚者‘文革小組’副組長軤青萍和三局學習組長老秦找他談話，說他在雲南盼黎明，是朝東南方向看，東南方向是台灣，是國民黨反動派執政。逼他交待國民黨反動派裏什麽人是他的知心人，搞了什麽裏通敵特的活動？拍桌子打板凳逼了他一個通宵，並揚言要開群眾大會批鬥他，他不投降就叫他滅亡……，他在軤青萍、老秦於黎明時分離開他宿舍以後，驚恐異常地到我宿舍裏來說了當晚的情況。我看他聲音發顫，手發抖，立馬安慰了他幾句，叫他快去吃早餐，以免餓著肚子站著挨批鬥……，不料他一去不複反，跑到西山華亭寺後山樹林裏上吊自殺了……，那樣子慘得很啦！我幾次夢見他伸長舌頭，喊冤喊不出來。他是我的男友，當時我算是他唯一的親人，我的心都碎了，我難以承受這樣的打擊，但是軤青萍還不許我哭……。罵道，不許為反革命分子嚎喪……。”說著就嗚嗚地哭起來。白榮光的媽媽、姐姐也大哭起來，他媽說:“兒啊！我和你姐來為你申冤來啦!……”台下有人憤怒地喊,把軤青萍揪出來示眾!張愨高聲喊道:“把軤青萍和老秦押上台來,打倒在地再踏上一隻腳!”
群眾怒吼道:“打倒“文革小組”的罪魁打手!!!
四個工人糾察押著這兩個人，被按倒跪在地上，《工人戰鬥隊》小車班的駕駛員上前再踏上一隻腳。
小劉嗚咽著說：“榮光的媽和姐見不到他了，連屍骨都見不到了，但他臨終時寫下了一份血書。隨即掏出了那塊手帕展示給台下的群眾看，鮮血凝成“毛主席萬歲！”五個字赫然醒目。會場啊的一聲驚歎！“這是用你身上的血脈寫成的，這是他身上唯一留下的東西，而且表明了他的忠心，他不是反黨分子。”把這份血書交給了榮光的媽。榮光的媽用雙手捧著血書掩麵而泣：“兒啊！”
姐姐流著淚把媽媽扶上台。媽誠皇誠恐地說：“我們是貧農，我兒從小聽黨的話，聽毛主席的話。我們村裏的人也不相信他是反革命。我們現在很窮，是鄉親們湊了錢讓我們母女倆來為他證明一下的。你們看，這是他從小學到大學的‘五好學生’證明及各種獎狀。”並把一摞獎狀遞給了張愨，“我要找領導申冤。”
全場鴉雀無聲。
張愨喊道：“把杲建義帶上來！”
杲建義被兩個工人糾察隊員帶上台以後，榮光的媽走過去撲通一下跪在他麵前，姐也跟著跪了下去。他媽懇求地說：“我最了解我兒，我來證明一下他不是反黨分子行嗎？人已經死了，不要讓他做冤鬼啊！求你放過我們母女兩個，不要再做反革命的家屬好嗎？”說著就抱住杲建義的腿嗚嗚地哭起來。
杲建義茫然不知所措，沒有表態……
全場怒吼道，血債要用血來還！誰不投降就要他滅亡！打倒杲建義！
…………………………
不能就這樣堅持著，還有很多人要控訴。
張愨：“他們這樣做是緊跟閻紅彥頑固執行資產階級反動路線分不開的。閻紅彥叛黨自殺了，有人還死抱住黑閻王的僵屍不放，杲建義就是其中之一，這就不是一般的對“文革”不理解的問題。他們為了死保自己的既得利益，而膽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對抗毛主席的革命路線。現在請省委的黃聯絡揭發他的言行。”
“是的，”黃聯絡迅速走到台上的麥克風前說道，“我曾經被安排做省、地、縣三級領導幹部會議的聯絡員，親臨一些現場，了解一些內部情況。閻紅彥參加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回來以後，拒不執行毛主席做好群眾工作的指示，相反，在三幹會上大放厥詞，說什麽，就他一個人正確，就他一個人說了算，現在亂成這個樣子看他怎麽收場。(會場發出一陣啊的驚恐聲音)這顯然是在攻擊偉大領袖毛主席。整個三幹會在閻紅彥的煽動下，成了向黨中央和毛主席發泄不滿的場所，杲建義是其中表現得比較突出的幾個人之一。杲建義在會上跳起來嚷嚷:‘現在是什麽世道，地富反壞右起來造反，把國搞得不像國，家不像家，四分五裂。毛主席他知不知道下麵的情況？為什不到下麵來看一看？牛鬼蛇神當道，還要怎樣發動群眾？各級黨委都被衝垮了，都癱瘓了，這叫什麽黨？文化大革命這樣搞法，我不幹了。我要到北京去找毛主席，他若不見我，我就坐在中南海門口不走’……”黃聯絡每揭發一句，場子裏就啊的一聲驚叫。“閻紅彥還隻敢說‘他’字，而杲建義卻膽大妄為直接指名道姓攻擊毛主席……”全場群眾高呼，誰反對毛主席就打倒誰！打倒杲建義！“他還夥同一些人散布說，這次運動盡搞的是北方局、西北局的人，是搞宗派鬥爭。這顯然是說給閻紅彥聽的。閻紅彥策劃建立‘地下省委’，代號叫做‘紅湖'，妄圖同黨中央、紅衛兵小將對抗到底。杲建義曾表態要跟著黑省委‘上山打遊擊’，這是明目張膽地反黨反毛主席。後來因為閻紅彥叛黨自殺了，才未能得逞……”
群眾憤怒了，高呼打倒杲建義！！！
張愨走近麥克風憤怒地指著杲建義喊道：“把杲建義打倒在地再踏上一隻腳！”
兩個女同誌忙上前去，把母女倆扶起來，坐在椅子上。
杲建義被推到台前按倒在地，再踏上一隻腳。
群情激憤之中，被打成反革命的，被內定為三類的的“準反革命”，爭先恐後揭發杲建義和‘文革小組’成員積極執行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罪行。涉及到一些具體事件和人，‘文革小組’的成員立召春、查欣辰、邴大昚、上次搶話筒死保杲建義的鴻光冉，捍總常委、‘文革小組’的打手勞偉海，善於上綱上線整人有功的卞燾等被叫到台前低頭向毛主席的無產階彼革命路線認錯。
有人揭發政治部的彌國昭、姚白蓮以管理檔案，熟悉“內情”的名義，在背後無中生有、撲風捉影，所謂“拋檔案”來誣陷人。他們很少寫大字報和在大會上批鬥某人，但他們是為“槍手”提供“子彈”的，這一手很陰毒，有如鴆毒拌砒霜，烈性劇毒，不少人深受其害。
張愨喊道：“彌國昭、姚白蓮站到前麵來！”
這兩個人乖乖地走到台前入列低頭站著。
在群眾的揭發批判中，又有人傳條子上主席台，把是仁、庹萬福叫到台前站著了。
郟彩瑛在會場裏轉著，眼睛尋找著，嘴裏喊著：“還有甲育文。”
甲育文這時和周屾及東方泥坐在一起，老甲正準備起身走上前去，周屾把他扯下說道：“你坐下吧！別管她！”。郟彩瑛轉了一圈又轉過來了！東方泥說：“在那邊。”郟彩瑛又到那邊去找，東張西望，沒有找著又慢移過來了。周屾把甲育文的頭一按說：“你趴下。讓她去找去。”甲育文就將手臂枕在前排椅子背上，頭伏在手臂上。東方泥覺得這樣不好，遂走上前去悄悄地向郟彩瑛說：“別找了，甲育文已經認識到‘文革小組’的錯誤，也開始揭發‘文革小組’執行資反路線的一些問題，把他也弄上去站著，不利於團結。”郟彩瑛就沒有再找了。但會場裏有些直屬單位的造反派還在遞條子給前排的人傳上主席台，叫本單位的頑固執行資反路線的分子到台前“亮相”。台前已經站滿了兩排。這時有人傳字條上去，“孔大姐”被點了名，兩個糾察隊的工人，根據指認，前去拉她到台前去。孔大姐一甩膀子說道：“我又沒有執行資反路線，為什麽抓我上去！”一個糾察隊員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住她的頭發，吼道：“上去！”她被披頭散發地立在台前。孔大姐是廳一局的幹部，一局副局長竹立青的愛人，平時對人豁達、直率，肯幫助人，大家都叫她孔胖子。兩口子都持“捍總”觀點，經常與造反派辯論。
東方泥認為孔胖子以這樣的形象站在那裏，實際起了一個“正麵教材”的作用。有人巴不得你這樣幹，甚至借機攪混水。立即寫了一個字條，親自遞給了千折南。
不一會，主持人張愨在會上宣布說，傳字條子上來的人很多，無法一一解決，為了防止混亂和便於大會主席團了解情況，請傳條子上來的人留下你的工作單位和真實姓名。這一著很有效，遞條子揪人的現象，驟然減少。
接著馬驫進行控訴。首先他駁斥了，把他文學作品中描寫自然景觀的句子——太陽暗淡了……西沉了，說成是“咀咒偉大領袖毛主席日薄西山了，衰老了，臨近死亡了。”他說：“這份大字報是‘文革小組’集體討論研究過的邪物，真是欲加之罪何喚無詞。你們可以任意使用詞匯來殺人，我卻在古今中外的語言文字中找不著恰當的詞匯來形容你們，你們的所作所為大大地超過了政治扒手，小偷隻敢偷偷摸摸地幹，你們是明火執仗的殺人犯，不是嗎？你們已經殺死了一個。(若不是毛主席的革命路線，馬驫也會被你們殺死的。他兩次深夜準備跳樓，是我驚醒以後把他拉住的。我告訴他，不能自殺，自殺了更說不清，我們已經迫使閻紅彥作了檢討。遲早是要重見天日的，這一天終於盼到了……馬驫的愛人金鑫在台下大聲地吼叫道。)場子裏頓時響起口號聲：毛主席的革命路線勝利萬歲！馬驫繼續說：“是的，我感到絕望了，那不僅僅是你們采取的逼供手段毒辣，超過對待監獄的犯人，監獄裏的犯人還可以喝水，還可以上廁所，你們卻不讓我喝水、上廁所。更主要的是，你們肆無忌憚，一手遮天，為所欲為，一股強大的讓人無處伸冤的勢力壓在我頭上，我隻有用死來抗爭。杲建義不是說過‘死一個少一個'嗎？我就死給你們看，讓你們多一個逼死人的血債，讓你們做夢都隨時有一個伸長舌的白榮光和血肉模糊的馬驫站在你們麵前……。毛主席革命路線的光輝終於照到了我們單位，讓我有機會伸冤。如果你們不認錯，鼓著眼睛、伸長舌頭的白榮光像影子一樣永遠跟隨你們這幾個迫害他的人，讓你們終身受到良心的遣責，永世不得安寧。如果你們不認錯，你們還會逼死人的，我們拭目以待。這裏我還要揭發，你們自己頑固地執行資產階級反動路線，拒不轉變立場，而對回到毛主席革命路線上來的領導幹部卻加緊迫害。卞燾幾次找我談話，要我揭發居文田，讓我帶罪立功，隻要是揭發了居文田和其他人的，可以減輕我的罪行，其用心何其毒也！(卞燾在台下說，是的，我動員過你，你還答應要揭發東方泥。)馬驫冷笑一聲說：“我說你‘用心何其毒也’不錯吧！你現在還在借機挑撥離間。”台下有人喊道，卞燾這匹保皇狗最壞！馬驫：“東方泥最了解我，我最了解你，你拿不出事實來，就隻能暴露自己的醜惡嘴臉。我們現在明白了，為什麽杲建義等一小撮這麽頑固地抵製毛主席的革命路線，是因為毛主席的革命路線打碎了你們的既得利益。你們一肚子不滿，滿腔的怒火，在三幹會上被閻紅彥一點就燃。聽聽剛才黃聯絡揭發杲建義的言論，簡直瘋狂到無法無天的地步。我寫了一句西沉的太陽，就被誣陷為反毛主席，你杲建義呢？竟膽敢明白無誤地直接點名毛主席，還要上山打遊擊,這是什麽？豈不是赤裸裸地反毛主席嗎？我不給你戴帽子，你自己給自己戴了三頂帽子，即使想為你辯護、想解脫你的人也無法開口，如果不相信我說的話，要為杲建義辯護的人，現在就請上台來。”會場裏靜候著、靜候著……“這才是大民主……，沒有吧！彌天罪惡，最難得一個‘悔’字，這就怨不得群眾了。”
廳機關有一半的人被“文革小組”列為打擊的對象,捕風捉影,亂加罪名,早就有人要麵對麵地質問和批判“文革小組”的人,今天終於等到了這一天。遞條子給主持人要求發言的人很多,隻能重點地安排了幾個以及上一次批資反路線時要求發言,由於會場被“保皇派”衝亂了沒有講成,這次才安排。通過這些人的控訴,人們加深了對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殘酷及危害。
緊接著，東方泥以飛鳴鏑戰鬥隊對廳‘文革’小組執行的資反路線寫的九篇評論為基礎，作了發言：一、運動一開始就轉移鬥爭大方向，把矛頭指向群眾，把百分之五十一的革命群眾排為三類，所謂的“準反革命”，大搞黑材料；二、采用逼、供、信，無限上綱上線的卑劣手法，把六位革命群眾打成反革命，進行殘酷的非人性的監督勞動。一人被迫害致死，多個家庭受到反革命家屬牽連；三、緊跟黑省委，禁止機關幹部與紅衛兵接觸，禁止上街看大字報，禁止互相串聯。搞跟蹤盯哨連環監視，企圖把轟轟烈烈的文化大革命撲滅下去；四、成立保皇組織與毛主席的革命路線對抗。閻紅彥叛黨自殺以後，省委接受周總理的六條指示，作了執行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檢查，廳裏的保皇組織仍負隅頑抗，伺機東山再起；五、挑動群眾鬥群眾、群眾批幹部。積極貫徹“一鍋煮”的黑貨，製造混亂。老紅軍米宜超亦未能幸免；六、打擊挺身而出，反戈一擊的革命領導居文田和革命群眾甪尚賢，誣陷謾罵他們是叛徒，整理他們的黑材料，以期殺一儆百；七、起初阻止本係統的紅衛兵到北京去，壓製群眾的革命行動,以後又慫恿群眾都到北京去，給中央施加壓力，破壞革命；八、起初以生產壓革命，後又以反革命的經濟主義破壞生產，實施資反路線的新反撲；九、拒不執行黨中央、毛主席的指示，為打成反革命的革命群眾徹底平反。綜上所述，廳‘文革小組’可以說把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伎倆都用盡了。你們逼死了白榮光，按照刑法，殺人要償命。然而他母親和姐姐跪倒在杲建義的腳下，隻求還他一個清白，杲建義都不表態。給你們一個機會，你們都拒絕，說明你們的抵觸情緒已到了何種程度。古人有兩句名言：陰功須向生前積，孽債休令身後還。猛省吧！
千折南說：“不用他們表態了。我們成立戰鬥隊就是為了把資產階級反動路線批透，為被錯打的‘反革命’平反，把一切不實之詞推倒。在遭遇種種阻力之後，我們憤起造反的各戰鬥隊聯合起來奪了218號信箱機關的權，我們才有機會有權力有經濟能力作一些調查，通過一個多月的努力，我們可以做結論了。
“我們去到弓漢達的老家，生產隊支部書記說，弓漢達的家庭，祖祖輩輩都是窮苦農民，他參加革命比較早，是窮得沒有飯吃，就隨部隊走了，參軍了。如果按解放前三年的主要生活來源劃成分，應該是革命軍人。不能劃成‘遊民’或‘流氓無產者’。但他過去的確有一段是過的遊民生活。到處打打零工混點吃的，實在混不下去了，也曾回到老家給地主扛過活。算是雇農。這個人在年輕時的毛病是好吹大煙、賭博，掙了幾個錢都造光了，把老婆抵了債也是事實，但他參軍以後，在部隊的嚴格管理下，他徹底轉變了，改掉了那個懷習慣，立了功。曆史上的錯誤改了就好，不要把他定為壞分子吧！他原來的老婆現在在我們附近的村子裏，你們可以去訪問一下，她更了解情況。
“我們去找了他原來的老婆。她說了這樣一番話：是的，我和老弓在一起過的那不叫人過的日子，我恨死了他那又吹大煙又賭博的毛病。我和他又是打又是鬧，他就是改不了,他是把我抵了債。這個債主也是個窮人，討不起老婆，我隻好跟了他咧。唉呀，天不作孽，他對我很好，我不後悔，現在托毛主席的福我們的日子過得很好。聽說老弓後來在部隊裏變好咧！立了功，當了官，那也好嘛！舊社會把人變成鬼，新社會把鬼變成人嘛！他後來討的老婆是個地主家的丫頭，從小就吃苦的呀！也是窮苦人出身。現在你們要把老弓定成壞分子，那他老婆怎麽辦？不就成了壞分子家屬了，又倒黴了，可憐啊！都是窮人哩！請你們開開恩，饒了老弓吧！都是過去的事了。我們說，這次來調查了實情以後，回去要為老弓平反。她說，那就好，那就好”。
“現在我正式宣布，”千折南提高嗓門說，“為弓漢達同誌徹底平反……”
弓漢達撲通一聲跪在走道上哽咽地說：“我向毛主席請罪，我向革命群眾請罪，我過去是有罪，我感謝群眾原諒了我，我感謝毛主席的革命路線第二次挽救了我，我一定用實際行動報答毛主席和黨的恩情……”抽泣著說不出話來。
弓漢達的那個曾經是地主丫頭的老婆，隻顧雙手捂著臉嗚嗚地哭。有人也在抹眼淚。，
這時張愨帶領大家高呼：毛主席萬歲！毛主席的革命路線勝利萬歲！
“苻德祥同誌，不是什麽‘不老實的逃亡地主。’”千折南說,
“這次我們的調查組費了一些周折，找到老苻當年的單線聯係人，證明老苻是黨員。他家是地主，在抗日戰爭期間，他父親在全民一致抗日的統一戰線感召下，做過一些支援共產黨抗日的事。老苻是在這種情況下接受共產黨的進步思想，參加地下黨，而走上革命道路的。解放戰爭期間，為了掩護地下黨，組織決定苻德祥回鄉，以地主家少爺的身份，開展地下工作，保護了一批共產黨員，是有功的。我宣布徹底為苻德祥同誌平反，他是‘革命軍人’。”
苻德祥這個大老爺們，淒苦、悲涼、蒼老的“哇”的一聲哭起來，在走道裏來回急衝衝地走著，眼睛不知所終地張望著，用嘶啞的聲音喊：感謝毛主席的革命路錢，我終於重見天日了！我終於重見天日了！老重複說著這句話。把壓在他身上十幾年的“曆史問題”終於掀掉了，像出現“井噴”，他精神似乎不正常了。
“對於白榮光、馬驫、蔣思權，僅憑幾句話，一個姓名，無限上綱，就定為反革命，哪有什麽原則，哪有什麽公理，哪有什麽馬列主義。白榮光、馬驫的事已經說清楚了。如果對一個人的姓名可以用無限分析上綱的辦法來推斷，那麽我們可以問杲建義，你要建什麽主義？我們說你要建立封建主義、資本主義，從而給你戴上反革命的帽子能行嗎？我們沒有這樣做。我們批判你們的錯誤及懲罰是有事實根據的。你們逼死了人，你們有具體的抵製毛主席革命路線的事實和攻擊毛主席的言論擺在那裏，你們是咎由自取……”千折南說。
“對！！！”會場裏人群齊聲怒吼道。
“至於說道虢烺，他是學經濟的，保留幾張中外的麵值不大，甚至是過時的舊幣作研究用，既不可能外逃，也不可能複辟。如果複辟這麽簡單，蔣介石何需八百萬軍隊保自己，而且也沒有保住。再說他保存的舊幣中還有‘法幣’，‘法幣’的頭像是孫中山，一元的銀元券頭像也是孫中山，我們現在還在天安門掛著孫中山的像，這又如何解釋呢？僅根據他有兩套《金瓶梅》就把他定為腐化分子。我現在要告訴大家，這兩套沒收來鎖在他們的小倉庫裏的《金瓶梅》，現在不翼而飛了，而小倉庫的鑰匙隻有保衛處的老銚和軤青萍有，誰偷了這兩套《金瓶梅》？”千折南提高了嗓門問道。
“那個臭婊子唄！還有哪別個？”會場裏一個女同誌的聲音。
“那麽，”張愨說，“擁有兩套《金瓶梅》的人被他們定為‘腐化分子'。把‘腐化分子’的書沒收來，自己卻偷去占為己有，那才是不折不扣的壞分子。”
“對！！！”眾人喊道。
千折南高聲宣佈：“為白榮光、馬驫、蔣思權、虢烺同誌徹底平反！”
毛主席萬歲！毛主席的革命路線勝利萬歲！口號聲此起彼伏，響徹會場。
千折南接著說：“有關不實之詞就太多了，但有一件事我必須說。我們找了不少老紅軍了解當年長征時爬雪山過草地的艱苦生活，是不是有像米宜超說的，‘麥子吃完了，雪山草地連個野果子也沒有，怎麽辦？後來發現先前部隊的戰士拉的屎中，有沒有消化的一顆顆麥子，我們就揀來洗洗再吃。’有一位紅軍老戰士非常激動又認真地說，確實有這個事，我就吃過這種麥子，這絕不是隨便亂說的。”
“革命的戰友們！”張愨用沉重的語調說,“中國紅軍的這種遭遇簡直催人淚下啊！我敢說，這是人類社會絕無僅有的讓人難以置信的事情。這是一種讓人無法下咽，又不得不吃進去的食物。這是很難做到的事情，誰若不信可以試試。但是我們的紅軍卻吃了，米宜超同誌吃了。他們用超凡的意誌，在絕境中用這種唯一能自救的辦法維持著生命，前仆後繼，終於到達延安。他們是革命的火種，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他們用自己的鮮血換來祖國山河一遍紅。有什麽比這更叫人驚歎和感動的呢!更讓人敬佩的事呢！那些認為這是老紅軍米宜超對長征醜化的人，你們的良心安在？那些推行‘一鍋煮’，製造混亂的人，你們的黨性在哪裏？”隨後他帶領群眾喊道，向米宜超老紅軍學習！向米宜超老紅軍致敬！
米宜超同誌含著眼淚在後排立即站起來竭盡全力用嘶啞的聲音喊道，毛主席萬歲！萬萬歲!!
群眾接應高呼祝敬愛的毛主席萬壽無疆！
千折南高聲說：“我們今天就是要根據中央的指示，按照周總理的講話精神，對加在米宜超老紅軍頭上的不實之詞，對加在其他同誌頭上的一切不實之詞，統統一掃光！”
毛主席的革命路線勝利萬歲的呼喊聲震憾著大廳。在這一陣陣呼喊的間歇聲中,還聽見嗚嗚的哭聲、抽泣聲。
大會結束以後,跪在地上的軤青萍不起來,這是幹什麽?是在賭氣嗎?
千折南指著軤向白榮光的媽媽說:“她就是逼死你兒子的罪魁禍首,並且還使你的女兒走途無路。你們母女就跟著她,到她家裏去吃住……”
軤青萍迅即爬起來跑掉了。
郟彩瑛在她背後叫道:“別跑嘛!”
這時老秦走過來向白榮光的媽媽講:“那天睌上我參與了對白榮光的迫害,我也有罪,我向你們賠罪。你們現在生活有困難,這次你們來回的一切費用我負責……”
千折南說︰“不必了,這次他們的費用由我們指揮部負責。我們造反派不僅要造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反,凡受資反路線迫害,生活有困難的,我們都要盡力幫助解決。我們已向他姐的原在工廠發函,說明了情況,請安她的工作,這才能從根本上解決他們的後顧之憂。你哩!今後要吸取教訓了。政治上不能亂整,這關係到一家人的生死存亡,要慎重。”
老秦沉重地說:“那是!那是!”
第二天一上班，大部分人對昨晚的批判會津津樂道，認為大長了無產階級革命派的誌氣，大滅了資產階級保皇派的威風；工學院畢業的大學生，畢竟年輕些，有朝氣、有魄力；有人說，秀才造反三年不成，知識分子必須與工農結合才能見成效；有人說，政策掌握很好，兩位紅軍兩種不同的結果。
李倓旻把事先整理好的，黃聯絡揭發杲建義在全省三幹會上的言論，抄成大字報貼了出來，不少人還在細細地圍看。杲建義也萎蔫了，在走廊裏走來走去，逢人就哀告說，我沒有反毛主席。他也知道，這是他的要害問題。高如璊說，你怎麽沒有反毛主席？第一、走資派挑起群眾鬥群眾,學生鬥學生,你卻誣蔑毛主席把國搞得不像國;第二、你明目張膽地質問毛主席為什麽不到下麵來看看;第三、你背叛黨,說什麽這叫什麽黨,我不幹了;第四、你要到北京去找毛主席,公開向毛主席示威,“坐在中南海門口不走”,第五、你狗膽包天地宣稱“要跟著省委上山打遊擊”,這是徹頭徹尾的現行反革命行為。如果是普通群眾說的這些話，早把他抓進監獄，甚至崩掉了。你今天還是自由的，這是給你改過的機會，你懂嗎？
但是也有不同的看法，主要是乜也認為左了，過激了，並且在走廊裏叫叫嚷嚷的。千折南說，上次的批判會你說右了，這次你說左了。你也是主席團成員，有些意見為什麽當時不提。老東提了一條很好的意見，遞條采取留名的辦法，遞條子揪人的情況立即就扭轉了。郟彩瑛指責說，你在走廊裏叫嚷，是讓“捍總”的人聽，說明你才是“一貫正確派”。塞得乜也氣打下麵出。
也有人認為沒有必要把孔胖子揪到台前，但這是個別現象，不影響大方向。相反孔胖子仍一如既往，跟大家有說有笑，若無其事。她知道造反派內部有分歧，讓你們內部去說，比自己說強。
這次批判會的確起到震懾作用。文革以來，一觸即發，蹦得老高的“不是人”(從那次高如璊在他的姓名前冠了一“不”字，大家在背後都這麽叫他了。)這次不吭氣了。那個在第一次批判會上奪話筒的鴻光冉這次用大字報的形式作了一個檢查。那天是他愛人親自來幫他貼大字報的。老鴻的愛人是大華醫院的醫生，姓陳，東方泥認識她，見麵以後互相熱情地打了招呼，相反，作為同事的鴻光冉卻一臉嚴肅，隻是點了一下頭，給人以心情沉痛的感覺。老東忙上前去幫忙。大字報一大卷，要一張張地在大字報頂端抹上漿糊，再粘在釘在牆上的繩子上。粘的時候陳醫生悄悄向東方泥說，是我督促他寫的檢查。東方泥說，貼個大字報何須你親自出麵，如此慎重其事。陳醫生說，我擔心他不貼，還擔心沒人幫他的忙。你們的人太恨他了，他現在是孤家寡人一個。東方泥忙說，不至於不至於。一張張地貼，到末了一數，好家夥，一共十六張。東方泥笑著說，這是目前我所看到的最長的一張大字報。陳醫生也笑著說，既然要檢討，就要觸及靈魂，我和他是真正地作了思想交鋒的，他認輸了，轉變了立場。
回到家，東方泥把這個情況告訴了酈靜月。酈靜月說，陳醫生原來也是被資反路線整的，後起來造反，參加了八·二三，是我們醫院八派的小頭頭之一。她還動員過我參加八·二三哩！我說有身孕，婉拒了。這種事隻有老婆說才管用。當然整個大的形勢擺在那裏，中央支持八·二三、砲兵團；省委在作檢討；保皇派也垮了，你還強什麽？東方泥說，請你轉告陳醫生，大家認為鴻光冉的態度是誠懇的、檢討是深刻的，不枉她的一番苦心。
第二次批判廳機關資產階級反動路線以後，震動了218號信箱在昆的各直屬單位，也震動了滇西的各直屬單位。滇西直屬單位的運動是廳長郗維潤直接抓的，也派了工作組，也執行了資產階級反動路線。滇西直屬單位的職工代表找到廳八·二三革命造反派指揮部，提出了要批判郗維潤，為被打成反革命的職工平反，肅清其流毒。鑒於郗維潤態度比較好，願意作檢查，願意為打成反革命的群眾平反，肅清其流毒。決定把受迫害的人及單位的造反派頭頭請上來，在昆明召開一次批判大會。根據批判會的實際情況及受害人是否滿意再決定下一步驟。
這一天郗維潤和物資處的改哲民在辦公室值班。柴光祺遞了一張字條給郗老當。郗老當一看說道，噯……噯……，你這樣做不對嘛！遂把字條遞給了改哲民。改哲民一看：“郗廳長，明天指揮部要召開批鬥你的大會。”柴光祺忙過去，一把將字條搶過來，塞進嘴裏準備吞進去，豈料字條的紙質較好，咀嚼了幾嘴卻未吞下去，卡在食道口，進退兩難。老柴蹲在辦公室門口的痰盂旁，喀了一陣，終於把紙團喀了出來，食道卻被劃破，吐了幾口血在痰盂裏。但是字已被改哲民認清。改哲民寫了一張小字報，標題是：柴光祺用鮮血保皇。以簡短的文字闡述了經過，貼在痰盂上方。
改哲民在走道裏一咋呼，大家都跑出來看，這可是件大新聞。
各種反應都有：這真是用鮮血保皇啊！馬屁拍在大腿上，反被蹶子尥著；郗老當這一手太厲害了，連麵子都不給一點；老柴被老當出賣了；郗老當現在不需要保皇派，需要造反派；老柴是要甩掉“前科”，但形勢變了；老柴老當各有所思……等等。馬驫現在已平反，精神大振，寫了一首詩貼在字條上端，圍觀的人就更多了。
醜
走狗
臉皮厚
計謀不夠
馬屁拍得臭
被蹶子尥著溝
保皇不成紙難摳
鮮血喀出顏麵難收
當頭一棒你自作自受
啞吧吃黃連反被看個透
錯誤行為要揭露不必遮羞
毛澤東思想照妖鏡罩著別蹓
吃一塹長一智勸君快把私心丟！
圍觀的群眾連稱寫得妙！
有人說：“‘被蹶子尥著溝’這一句倒是押韻了，但意思不通。”
一局的孟青是四川人，他說：“老馬格龜兒(四川人不帶龜兒說不成話)是我老鄉。四川人把屁股叫溝子。因為屁股有兩半，中間有條溝嘛！”
圍觀的人都哈哈大笑。
宿大勇說：“這算什麽啊！既不是文章又不是詩。真沒見過這玩意兒哩！”
馬驫解釋說：“這叫‘寶塔詩’。”
宿大勇：“啊！啊！是像寶塔。你這臭小子還真有兩下子。我早就說過，你要改造好了，還是個有才幹的好同誌。看來，這幾個月的廁所你沒有白掃。”說罷，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說，“臭溝子。”
大家又一陣笑。
楊詩雲說：“馬驫寫的散文不屬於諷刺雜文，但還是說他用隱喻的諷刺手法攻擊毛主席、攻擊黨，被打成反革命。這回寫的是真正的諷刺詩了，反而受到稱讚。看來，諷刺還是需要的，讀起來帶勁。”
東方泥說：“毛主席說‘有幾種諷剌：有對付敵人的，有對付同盟者的，有對付自己隊伍的，態度各有不同。我們並不一般反對諷剌，但是必須廢除諷剌的亂用’老馬這首寶塔詩前半截用詞較辛辣，最後還是善意的，‘勸君快把私心丟’嘛！”
可憐的柴光祺被人唾其麵呲其頰，他也隻能打脫牙齒和血吞，不勝慚赧。
批判郗的大會如期舉行。大會是乜也主持的，隻是讓郗維潤站在台上。郗維潤對批判自己的人，都一一承認錯誤，賠禮道歉，這就大大地緩和了批判會的氣氛。批判會進行得有序、平和，似乎有點冷清。這也對，說明受迫害的人通情達理，隻要認錯、平反就行。不是非要采取什麽激烈的行動才能表明革命的堅定性。但是會後反應各異。
“捍總”的人刷出大標語：革命造反派指揮部假批判真包庇。並配合了一張大字報，揭發郗維潤當地委書記期間執行“三自一包”的罪行。這有點出乎人們的意料。
八派內部有兩種意見，一部分人說很好；一部分人說好個屁，這是說給乜也聽的，你“一貫正確”個屁，給“捍總”提供了炮彈。
門友昰：“他們一撅屁股就知道他們要屙屎。先前是舍車馬保將帥，現在是舍將帥保車馬。”
宿大勇：“這些雞巴人，滿肚子陰謀詭計。”
痰盂和小字報、寶塔詩放在辦公室門口已幾天，沒人動。後來東方泥借打掃辦公室衛生，把痰盂洗了，把小字報、寶塔詩揭掉。行了，適可而止。老東從老柴的眼神裏看出他領情了。
沒有經過文革的人隻知道,文革中大批官員受到迫害,不知道受害的普通群眾是受害官員的十倍、百倍,隻知道造反派是文革的作惡者,不知道十年文革中造反派僅僅活動兩年,作惡者主要是不同時期的掌握權力的人。隻知道“四人幫”和造反派支持文革,不知道一大批高級幹部也在一段時期支持文革。
―—楊繼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