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
(一)“譚力夫講話”的興衰
東方泥收到在北京部裏工作的老同事、老朋友朱士林的一封信,介紹了北京的一些情況,摘要如下:
自從毛主席在天安門接見了紅衛兵代表以後,北京的紅衛兵組織風起雲湧,蓬勃發展起來。最早的是中學紅衛兵,繼後成立了“首都大專院校紅衛兵司令部”,政治態度與中學紅衛兵相似。主要行動是破“四舊”,橫掃一切牛鬼蛇神。最著名的行動綱領是“譚力夫講話”,鼓吹“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這副血統論的對聯,並給予它理論根據。許多幹部及其子弟都特別歡迎。有的甚至把“紅五類”中幹部子弟和所謂“鄉巴佬大老粗”的工農子弟再劃分開,挑起群眾鬥群眾,學生鬥老師,學生鬥學生的大混戰。被群眾斥之為“保皇司令部”。
短短的幾個月內,這批“老紅衛兵”所製造的“紅色恐怖”僅在北京便奪去了不少平民百姓的生命,其中有的是中學校長和教師。
在北京大興縣發生了殘殺地富反壞的事情,有40多名成分被定為地主、富農的人及其子女被殺。
1964年湖南零陵地區的江永縣下放了6000多名長沙知識青年,其中絕大多數出身於資本家、地主、右派,國民黨軍官……。有些公社(如白水公社)的下鄉知青中,“黑五類”子弟比例高達95%以上。“文革”中與江永縣毗鄰的道縣,對“地富反壞右”及其子女的集體屠殺,蔓延到周邊多個縣,也很快蔓延到江永縣,轉瞬間,江永縣的河水裏漂起了“黑五類”的屍體。長沙知青的“黑五類”子弟不少人上了黑名單,遂引起長沙知青大逃亡。
譚力夫的“反動血統論”引起革命群眾的極大憤慨,遭到萬炮齊轟,本人被嚇得隱匿逃遁,造反派紅衛兵正在偵尋他。
隨著對工作組和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批判,一批造反派紅衛兵崛起,成立了“首都大專院校紅衛兵革命造反總司令部”,簡稱三司。自稱是中央文革小組的鐵拳頭。
這些紅衛兵組織創辦的小報鋪天蓋地,據不完全統計全國大概有五千餘種。有些小報直達毛主席的案頭。毛主席對全國文化大革命的動態,甚至對一些地區較大事件的細節都是通過這些小報而得知的。
首都最有名的紅衛兵報有五家,從而讓眾人認識了五大領袖。北京大學的《新北大》,領軍人物是聶元梓;北京航空學院的《紅旗》,領軍人物是韓愛晶;清華大學的《井崗山》,領軍人物是蒯大富;北京地質學院的《東方紅》,領軍人物是王大賓;北京師範大學的《井崗山》領軍人物是譚厚蘭。他們不僅左右了首都的文化大革命,而且派出了小分隊奔赴各省,煽革命之風,點革命之火。
學習小組的幾個人都看了這封信。
東方泥說:“雲南的情況還沒有這麽嚴重。”
門友昰說:“既然是以‘革命’的名義刮起的‘紅色風暴’,將席卷全國。”
晁達說:“就像一場瘟疫,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九月中旬,省委召開全省電話會議,孫雨亭在會上講話,要求各廳局、各地州市委“認真研究”情況,“掌握控製”局麵,地、市、縣委所在地城鎮,著重搞“掃四舊”,“正麵宣傳教育”。
不久,省紅衛兵總部組織了一批“紅五類”,到居民委員會所轄街、巷查抄地富反壞右分子。抄出不少金銀手飾、黃金、銀元、各種舊的證卷、地契、債卷、大煙、各種字畫、玉器、文物……令人大吃一驚。聽說紅衛兵正圍著南屏街新畢書店,要燒掉全部封資修的書籍。書店的革命工人群眾出麵向紅衛兵保證說,由他們自己來清理燒毀,包括書庫裏的,一片封資修的紙片都不留。幾天以後,新華書店打開大門,樓下樓上一片紅色的海洋,幾乎全部都是毛主席的著作、語錄本、文革中出的各種社論和批判文章的小冊子、單行本和活頁文選。隻在進門右側的半截書架裏放著魯迅的《阿Q正傳》、《祥林嫂》、《呐喊》等文藝書籍。當代作家的隻有浩然的《金光大道》、《豔陽天》。外麵臨街的玻璃櫥窗裏,掛的是毛主席的大幅照片和由油畫影印的宣傳畫,櫥底放有幾本古代醫學書籍。
中學的圖書室早已被紅衛兵砸了、搶了。
218號信箱文革小組聞風而動,發出通知,要求職工自己檢查書籍,凡屬封資修的書都主動交出來,否則後果自負。
(二)秀才餓死不賣書,壯士窮途不賣劍。我們這是……
東方泥當夜就作了清理。確定了這麽幾個原則:不上繳不行,知識分子哪會沒有書的呢?全上繳也不行,有些心愛的書以後買不著了。有些明顯的正在受批判的書不能上繳,繳了自己要被肅清其流毒,清除所受的影響,豈不自找麻煩。上繳一些不顯眼的,不擔風險的。中俄英文的書都得有一些,特別是俄文的。其餘的當廢紙賣給廢品收購站。
上繳的有:中俄對照的屠格涅夫的《初戀》,中英對照的歌德的《少年維特之煩惱》,普希金、托爾斯泰的俄文童話選,阿·托爾斯泰的《苦難的曆程》,契珂夫的《套中人》、《第六病室》,中英對照的沙士比亞的《威尼斯商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癡》,萊蒙托夫的《當代英雄》,巴爾紮克的《歐也尼·葛朗台》、《夏培上校》,勃朗特的《簡·愛》,荷馬的《伊利亞特》,但丁的《神曲》,哈爾濱外專編輯出版的中俄對照的歌曲匯編;中國作家的有巴金、茅盾、郭沫若、老舍、丁玲、趙樹理的若幹書;文革前出版的各種幹部學習材料、心理學、邏輯學;零散的《人民文學》、《譯文》、《邊疆文藝》、《雲南日報》發給通訊員的有關寫作方麵的書;俄語和英語的學習期刊等。
酈靜月的書多半是醫療和護理方麵的,她說,她們醫院的文革小組沒有說要自己主動上繳封資修的書,況且醫書不屬於封資修的。連秦始皇“焚書坑儒”也不焚醫學書,也不坑醫生、護士。她喜歡唱歌,有不少歌集,搜集有革命老區、延安時期、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時期、解放後的一些經典歌曲。都是她喜歡的,都是革命歌曲、健康向上的歌曲,她是要保留的。她有幾本小說借出去以後現在收不回來了,收回一本泰戈爾的《沉船》,簡直都被翻破了。那些小護士說,寫得太好了,太精彩了,問還有不有好看的小說,再借幾本來看看。又借給她們一本《譯文》,上麵載有蘇聯的中篇小說《未發出的幾封信》,寫的是愛情的反思與懺悔。還有《白夜》、《阿達拉》等,現在又收不回來了。酈靜月說,這些小護士正當青春期,喜歡看愛情小說,愛看悲劇,愛看人間悲歡離合的故事。可是,現在新華書店卻隻有幾本小說供展,真是可憐。讓這幾本小說在民間去流傳吧!群眾喜歡看的書就是好書,群眾會愛護這些書的,比收回來還安全、還好!
酈靜月喜歡買《大眾電影》,多年來,一期不缺。對一些群眾喜愛的電影,刊物上都有故事簡介、影評,配有介紹劇情的特寫鏡頭,演員的介紹,大幅的明星照片,拍攝花絮等等。早期的有《馬路天使》、《烏鴉與麻雀》、《一江春水向東流》等,中後期的有《烈火中永生》、《渡江偵察記》、《山間鈴響馬幫來》、《紅日》、《聶耳》、《女籃五號》、《水上春秋》、《早春二月》、《舞台姐妹》、《青春之歌》、《劉三姐》、《摩雅泰》、《五朵金花》《阿詩瑪》等。蘇聯的也不少,如:《幸福的生活》、《攻克柏林》、《兩姐妹》、《母親》、《第四十一個》《一個人的遭遇》、《童年》、《人間》、《我的大學》、《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牛虻》、《王子複仇記》、《第十二夜》、《法吉瑪》、《安娜·卡列尼娜》、《堂吉訶德》等。還有印度的《兩畝地》、《流浪者》。
酈靜月一邊清理,一邊翻閱,一邊聊;聊劇情,聊人物,這些故事都扣人心弦,人物都栩栩如生,一些電影插曲張口就來。翻到《柳堡的故事》的劇照,酈靜月情不自禁地輕聲唱起來:九九那個豔陽天來唉嗨喲,十八歲的哥哥呀坐在河邊……,東方泥也輕聲地與她對唱起來。深情地沉浸在往日無憂無慮的歲月裏,一直弄到淩晨一兩點鍾。
可是,中國電影在文革的大批判中,或是劇情有問題,或是編劇、導演、演員有問題,互相連帶,不是修就是黑。除了三戰(地道戰、地雷戰、南征北戰),其他的基本上都是毒草,已封存禁放。蘇聯的電影因1962年中蘇分歧公開以後,除了《列寧在一九一八》,其餘已停放,而且公開批判過《一個人的遭遇》、《第四十一個》等影片。這些雜誌不能保留了。加上一些書:《西廂記》、《牡丹亭》、《娜娜》、《紅與黑》、《貝姨》、《雨天的書》、《啼笑姻緣》、《財主底兒女們》、《塔裏的女人》、一些小人書等等。怎麽辦?都處理掉嗎?
酈靜月說:“我們這一代人都是看這些書和電影成長起來的,對確立我們的世界觀、人生觀起過很好的、很積極的作用。說這些是毒草,我們也沒有因中毒壞到那裏去,至少還算是單位的先進工作者。即使是資本主義國家的小說,也是批判現實主義的,對揭露資本主義的腐朽和黑暗是非常深刻的。有些小說不也得到馬克思和列寧的稱讚嗎?”
東方泥說:“現在是紅衛兵說了算,而且他們的火氣大得很,特別是中學紅衛兵,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打就打了,抄就抄了,你找誰斷這個官司去,還是小心為妙。”
東方泥保留了幾本俄語小說:如《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目前還沒有聽說受批判;車爾尼雪夫斯基的《怎麽辦?》,這是被列寧稱讚為“青年人生活、戀愛的指南”的小說;英譯俄的傑克·倫敦的《熱愛生命》和《馬丁·伊登》,傑克·倫敦是工人出身的作家,在列寧病重時,他讓夫人給他念的就是《熱愛生命》;有中譯俄的有巴金的“家”、陶承的《革命家庭》、老舍的《駱駝祥子》、半部《紅樓夢》(1963年東方泥隻買到俄譯本的上冊,以後到農村搞“四清”,就沒有機會買到下冊的俄譯本了)。關鍵的是,他精讀過這幾本小說,學習巧妙的語法結構,不同語言中特殊詞匯的移譯,特別是一些俚語、俗語、成語、口語、流行語、雙關語、典故、俏皮話、語氣詞等等。這些都是字典裏很難找到的,是翻譯家們花了大力氣獻給讀者的精華。作為一個翻譯工作者,這些精華掌握得越多,則解決難題的能力就越強,外語講得就越地道。外語的書不一定要讀很多,下功夫啃通幾本有譯本的好書,就更上一層樓了。這幾本俄語小說是東方泥為人民服務的本錢,是絕對不能丟的。
他還想保留了幾本散文集,即1953至1958年的散文特寫和散文小品選,都是一些名家的精品;秦牧的《藝海拾貝》是關於文藝問題的隨筆;《茶花賦》是楊朔、李廣田、季羨林、馮牧等名家寫雲南的抒情散文集。這數百篇散文集思想性、知識性、藝術性於一體,用優美的筆調和行文的情趣點化獨特的見解。篇篇肴饌,字字珠璣。這是東方泥攀緣文字寫作的梯子。學習如何捕捉生活的閃光點,如何擷取生活中某些有意義的片斷和場景,提煉主題,深化意境;學習如何謀篇布局、開頭、分段、結尾;學習如何使句子長短結合,錯落有致;學習修辭的基本方法,如譬喻、引用、借代、誇張、對偶、通感、象征、拈連等等;學習如何敘事、描寫、抒情、議論。在這些書裏都可以找到最好的例證,使他百看不厭,常讀常新,寫作漸有長進。這幾本書是應該珍藏的。但是,這些作品的作家中有的後來被劃為右派,有的正在受到批判,怎麽辦?猶豫再三,還是決定留下。偌大一個中國,難道還容不得這幾本書?
他們這個小家住的是公家的宿舍,用的是公家的床和桌椅。屬於自己的東西就是幾床被蓋、換洗的衣服、還有鍋瓢碗盞以及零七碎八的東西,真正有價值的就是他倆十多年來省吃儉用而買的這些書刊。它們是知識是工具是鏡子是寄托是良師益友是精神食糧是行為指南是不同民族互愛的橋樑是通向世界的航船……。把這些書刊繳的繳、賣的賣,房間內顯得四壁空蕩了,人的思維、精神、魂魄也隨之折損了。
東方泥裝了兩大麻袋書,找廚房的阮師傅借了三輪車,將書拉到長春路廢品收購站去。
酈靜月茫然的眼神、疑惑的語調說:“古人說‘秀才餓死不賣書,壯士窮途不賣劍。’我們這是……”
東方泥嘴一癟,肩一聳,無可奈何地說:“我不是秀才,也不是壯士,還不到窮途末路的時候。我們這是革文化的命。”
(三)終於認識到炮轟的由來
一日,酈靜月在地質學校讀書的一位表侄,小名叫“四喜”(他有三個姐姐,第四個喜得兒子)風風火火地來到家。
“表孃(方:讀陰平聲)、表叔,”四喜急促地說,“前一段時間工作組進駐學校抓牛鬼蛇神,把一些老師打成反革命,把一些學生打成小牛鬼蛇神。後來黑省委又成立紅衛兵總部,組織‘紅五類’專打‘黑五類’。毛主席在天安門幾次接見紅衛兵和學生,我們也有權利去北京接受毛主席的檢閱,響應毛主席號召,揭批叛徒、特務、走資派。可是當我們到火車站乘車去北京時,紅衛兵總部的頭頭們,一個一個地查成分,查著出身不好的人就拿皮帶抽,並且吼叫道:‘滾下去,狗崽子沒有資格去北京見毛主席!’就把他們推下車去。問到我時,我剛說道我家是小商……,那個帶‘紅衛兵’袖套的大個子,刷地一皮帶就辟頭蓋腦地抽過來,吼叫道:‘商人也是剝削階級’。我抓住他的皮帶也叫了起來:‘你胡說,小商是自己從事商品流通過程中的勞動以為生活之全部來源,不請工人和店員,怎麽是剝削階級。’另一個帶紅衛兵袖套的胖墩說:‘灰五類也不行。’我們的一個同學說:‘你們現在搞的是‘反動血統論’是‘譚氏黑貨’,這一套在北京已經批倒批臭了,你們還用來招搖撞騙。’那個大個子紅衛兵問:‘你們其他的是什麽成分?’他要轉移目標了。有的說是工人,有的說是貧農,有的說是自由職業者,有兩個地主出身的沒有吭氣,有一個同學說是工商業者。他像是抓到把柄了,舉起皮帶指著她說,‘你是剝削階級出身的黑五類,滾下去!’因為我們的同學多,他倒是沒敢用皮帶抽她。她理直氣壯地說,‘工商業者是有剝削,屬民族資產階級,中國的民族資產階級不同於官僚資產階級,他是愛國的,是受帝國主義,官僚資產階級壓迫的。他是為本國本民族的工商業發展出了力的。’大個子說,‘你這一套過時了,現在是文化大革命,要走無產階級的階級路線。’一位同學說,‘我們的國旗是五星紅旗,有四顆星簇擁著一顆大星。大星象征中國共產黨,四顆星象征著工、農、小資產階級、民族資產階級。這難道是過時了嗎?你要篡改國旗嗎?你要篡改憲法’有人叫道,‘你才是反黨反社會主義分子’。那個大個子說,‘你們不要人多示眾,你們等著,你們等著……’說罷就和他的胖墩就溜掉了。”四喜哈哈笑起來。
酈靜月笑著說:“你倒是把中央的文件背得很熟,連‘之’字也照背了。”
四喜說:“我們估計‘紅五類’是要找岔子的。出發前,我和一些同學專門學習過一些中央關於劃分成分的文件。”
東方泥沉思了一陣說:“像閻紅彥、周興這樣的高級領導幹部,他們身經百戰,經曆過各種政治鬥爭、路線鬥爭、整風。不斷地在琢磨和研究政治,你要聽他們作報告那是很有水平的。難道他們不知道血統論是反動的嗎?主要是想利用‘紅五類’保自己。”
四喜忙說:“是的是的,周興在書記會議上公開讚揚譚力夫的第一篇大毒草很好,說:‘譚力夫很有才幹,通過運動才能出這種人才。’閻紅彥還說:‘北京譚力夫講話出名了,我們這裏還沒有這樣的水平’
“10月12日譚力夫到昆明以後,周興指使專人把譚力夫等九人隱藏在二十二中。譚力夫的第二篇《告全校革命師生》交給周興,由雲南日報秘密印刷。周興還派人看望譚力夫。最後因譚力夫被南下學生發現,要抓他,周興又派專車將譚力夫、劉京等九人專程送往四川滬州轉赴成都。人是逃跑了,但反動血統論的陰魂不散。
“毛主席幾次在天安門接見上百萬的紅衛兵,雲南上北京的學生、紅衛兵越來越多,省紅衛兵總部的頭頭們也無法到火車站來清查‘黑五類’了。
“我們這次到北京,接受了毛主席的檢閱,參觀了許多地方,了解到很多情況,深感雲南落後了,省委階級鬥爭的蓋子沒有揭開。我們特別走訪了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秘書廳文化革命聯合接待站,向一位解放軍同誌反映了雲南文化大革命的情況。他回答說:‘文革初期搞幹部排左、中、右,定黑名單、寫黑材料,挑動群眾鬥群眾,把群眾打成牛鬼蛇神、反革命、右派分子,是標準的資產價級反動路線。應發動群眾把資反路線批臭、批倒、批透,然後予以徹底平反,銷毀所有的黑材料,肅清流毒。’他動員我們回家鬧革命,自己解放自己。我們回來以後,成立了紅衛兵戰鬥隊,並與雲南大學砲兵團掛鉤。造反派要聯合起來才有力量。黑省委禁止幹部與學生串聯,砲團總部就動員我們走親戚,發動被壓被整的幹部起來造反,自已解放自已。很多機關己經行動起來,組織了戰鬥隊。我就是來向你們作發動工作的。”說著就哈哈大笑起來。並拿出幾份從北京帶回的傳單。
酈靜月翻了幾張傳單後說:“現在這些群眾組織都是什麽一司、二司、三司,總部、聯合司令部,那麽頭頭就是司令囉!聽起來就像‘野雞組織’。哼!我看哪,弄不好,將來這些‘總司令’備不住(方:說不定)就被送到功德林(關押國民黨甲級戰犯的地方)去了!”
三個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四喜說:“你別小看這些組織,號召力、戰鬥力強得很。現在黨組織停止活動,政府說話不管用了。這些群眾組織不管是什麽觀點的,都是有背景和群眾基礎的。一呼百應,群眾就運動起來了。”
四喜走了以後,東方泥發現了一張傳單: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張大字報。落款是赫然三個大字:毛澤東。
東方泥首先覺得可疑的是,毛主席也寫大字報嗎?寫了貼在哪裏?毛主席何需寫大字報呢?寫了就算貼在菊香書屋,那不是一般人能去的地方,這又是誰捅出來的呢?為什麽沒有正式文件?繼而反複看了這張傳單,這好像是不點名地批判劉少奇,而且用詞非常嚴厲,“何其毒也!”這可是個大問題,中國的二把手,毛主席的親密戰友、建黨、建國的原勳出了問題。那不是一個人的事,這是中國的一場大的政治滅難,怎不令人心驚肉跳呢?從內容上來看,倒也符合本單位的情況,但誰來執行?誰來糾正?一張傳單是沒有約束力的。萬一不實呢?誰敢開這個玩笑。
酈靜月說:“擺著,不能傳出去。”
十月一日國慶節,首都群眾大遊行,天安門城樓上中央首長的排位是大家十分關注的事。毛主席的兩邊是林彪、周恩來、陶鑄、陳伯達等,然後各領導人逐步向兩邊排開去。劉少奇、鄧小平的位置靠邊一點了,第二天《人民日報》頭版頭條發了通欄的大幅照片,群眾對這種排位更清楚了。但幾天以後,有文章揭發陶鑄搞了“換頭術”,把鄧小平的頭像與陳毅的頭像對換了一下,使鄧小平離毛主席更近一點。並把天安門這張通欄大照片又重新發表,群眾一看,身體與頭的比例不合,的確如此。北京街上就出現了“打倒中國最大的保皇派陶鑄!”的大標語。陶鑄是文革中調整後的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第四號人物,群眾中議論紛紛,這是繼劉、鄧之後的第二件大事。
十月十四日,南下同學反複要求看揭發省委的大字報未成。省委後來組織人撰擬了“十月十四日,南下一小撮在省委機關裏究竟幹了些什麽?”的傳單,並在群眾中大肆散布說:“三司紅衛兵專門學了一套打人的經驗,是從西安打到成都,在不住了才跑到昆明”,“看來他們不帶幾件血衣回去,是不甘心的”。
十月下旬,市公安局劉殷農同誌,原在第一線監控南下學生,通過聽其言、觀其行,認識產生了變化。第一個作為機關幹部殺出來在街頭貼大字報,揭露省市委執行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省委立即布置要“防止內奸”,加強控製。劉明輝要求省級機關文革辦公室摸摸各級文革辦公室人員的底,“看看有什麽問題”。王X說:“凡是發現叛變、動搖的,要及時處理”,“你要揭發我,我就開除你的黨籍”,“我就先槍斃你”。張XX說:“要把揭發我們的人裝進麻袋裏,扔到河裏去。”
十一月三日毛主席在天安門城樓第六次檢閱紅衛兵文化革命大軍。林彪同誌發表重要講話指出:毛主席的無產階級革命路線,同資產階級的反動路線,是水火不相容的,隻有徹底批判資產階級反動路線,清除這條路線的影響,才能正確地、完全地、徹底地執行毛主席的革命路線。
十一月五日,省委召開三級幹部(省、地、縣委書記)會議。秘書長在預備會議上布置說:會議準備二十天,以十五天解決對文化大革命的“認識”問題,五天時間安排“四清”、財貿和生產。
十一月上旬,省人委、省委機關出現一批批判工作組執行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大字報。
218號信箱毛澤思想大無畏戰鬥隊寫了一張大字報,摘要如下:
十一月十日晚,閻紅彥召開地、市委書記、廳局長座談會,有人反映機關幹部對拍炮轟大字報的照片有意見,閻紅彥說:“有權力拍大字報的照片,拍照片有什麽錯誤。”有人談到學校文革小組的選舉和領導問題,閻紅彥插話說:“黨委不管就是很大的領導,犯錯誤就在於管,不然就是保皇。文革選上反革命都可以。”閻還說:“你對群眾過激行動咬牙切齒有什麽用?群眾起來了你通也得通,不通也得通。”他還露骨地威脅說:“這次重點是整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主要是你們廳長、副廳長。”妄圖轉移鬥爭目標。打擊一大片,壓製革命幹部起來揭發黑省委的問題,保護以他為首的黑省委一小撮走資派過關。閉而不談批判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