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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與此岸,讀《悉達多》

(2025-05-18 11:36:55) 下一個

“彼岸不是終點,而是此岸被深深看見的那一刻。”

——題記

讀《悉達多》的這一日,我不再將“彼岸”看作某種可以擁有的目的地。那位王子般的修行者,走過禁欲與苦修的極端,坐在河邊,看水流,看自己,看眾生。最終他明白:“智慧不能教,人必須親自經曆。”而彼岸,不過是此岸深刻體驗的另一麵。此岸若未曾清醒,再多彼岸也隻是夢境。

而我,也正走在這條從夢中醒來的路上。

我曾不斷追問:人為什麽要覺醒?為什麽千辛萬苦,千方百計地去尋找所謂自由?但越是追問,越是陷入執著。就像年輕時的悉達多,他輕蔑世界,卻未能擺脫世界;他棄欲而入禪,卻仍心存我執。直到他放下一切,不再追問,而是聆聽河水,體驗生活,而非分析它,才逐步走向真正的解脫。

我是否也能如此?

父親走後,這兩月我回放我的家庭命運,那些沉默而滾燙的命運之流,是否也是河水的一部分?我的父親、我的祖父,是否也曾在這條河邊駐足,隻是從未有人告訴他們:你可以不再逆遊?

 

一場火與一條河

父親五歲時,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燒掉了他全家的希望。那年他父親與親戚合夥開的米糧鋪,被炸藥房引發的火災燒毀,三船九千斤糧食化為灰燼。債主上門逼債,父祖父被迫逃亡,從此一夜家破人散。祖母親獨撐全家,他大姑輟學洗衣,父親和小姑以紅苕果腹,柴水自取,生活的重量全落在他們的肩膀上。父親的童年,從那一刻起,便注定是一條逆水而行的路。他讀書、奮鬥、忍耐、隱忍,但那場火始終在他心中未曾熄滅。他一生都在償還那團燃燒的命運。

 

而我——

我遠離故鄉、漂洋過海,自以為逃脫,卻發現命運如水,不是你走得多遠就能擺脫。它在記憶中流動,在基因中延續,在夢裏、在憤怒中、在沉默裏不斷顯現。寫博客、寫隨筆,其實是在建一座小舟,希望它能帶我穿越這條河。

我希望安放自己,也希望被看見、被理解——但連這,何嚐不是執著?

 

從執著到溫柔的看見

悉達多的覺醒,不是摧毀過去,而是接住過去。他沒有否定世界,而是在世界中,看透世界。他放下的,不是責任,也不是感情,而是那顆非得要“成為什麽”的焦躁之心。

我亦如此。我不再問“彼岸在哪裏”,因為它也許不在別處,而在我是否能停止否定此岸。覺醒不是否定祖父的逃亡、父親的沉默,也不是否定自己的迷茫,而是溫柔地看見:我們都已經盡力了。

 

這條河流,既是災難之河,也是慈悲之河。火焰中有無常,風聲中有答案。

生命的意義,也許不是目標,而是體驗。不是掙脫,而是穿越。

 

我也許不能徹底擺脫那一場祖輩的火,但我可以不再將它壓入心底,而是讓它成為一縷風,從我心上吹過。風過處,是更廣闊的水麵,是不再執著於去與留、生與死、彼岸與此岸的平和。

彼岸,是火燃之後此岸的風。

終有一日,願我能在這條河邊,徐徐而坐,如悉達多那般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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