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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白帝城》第三章 登高祭祖

(2024-10-12 17:18:39) 下一個

小孩落水事件發生後不久,正置春節期間,又發生了一件讓大家都十分緊張的事情,讓我三姨在極度恐慌中度過了一天一夜。這件事發生在我三姨父家中。我三姨在娘家時就很喜歡我,因為我是在外公家裏出生的,我母親要忙做家務,沒時間管我,我三姨就經常陪著我。我幾乎可以說是在三姨懷裏抱大的。三姨是我外公家四個子女中最小的一個,她出生不久外婆就去世了,因此我外公特別疼愛她,她是三個姑娘中唯一讀過書的人,她人很聰明而且長得很漂亮,到她豆冠之年,上門提親人絡繹不絕。但外公還是覺得親上加親更好,後來她便在我外婆的姨姐家出閣。我姨婆家是長兄當家,我三姨父是弟弟。她兄長是一個相當能幹的人,在管理家庭和對外經營都是一把好手。他家中六個大人,老倆口任其自然,大嫂主管內麵並和三姨輪流按點煮飯喂豬。我三姨父負責磨坊,一共有三盤磨,五匹馬,他還負責加工成酒。月有定量,並根據每月定量給月例。他家有一個大的烤酒作坊,天天都有酒出,內有一個作頭師傅專門掌管,用量的多少和出酒的重量就是作頭師應付的工資標準。由於烤灑出酒,磨麵出麥麩,加上一個可容納上百條各種規格的豬。另外還請了一個人在坡上種植蔬菜和放羊,這樣就解決人吃的蔬菜和豬羊的飼料。由於他們的住處,麵水靠山,抽水排水都非常便利,隻是種菜的肥料要從糞池裏擔上去罷了。現在我回憶起來,三姨父真是一個不簡單的企業家。

話說那年春節期間,我三姨父牽了一匹馬到城裏去接舅父一起去老人登高,就是我們現在說的掃墓,這是我們老家的傳統習俗,他受三姨母的囑托和外公的慫恿,要他帶著我一起出去玩,當然我十分高興。我和舅舅,三姨父一道出去,父母也很放心。我便高高興興地換好衣服和他們一道出發了。一路人除了六個大人,就隻有我一個小孩子,三姨父牽著馬走,而我卻坐在馬背上。新年登高的過程事實上是一個串親訪友,聯絡感情的機會,借此大家聚一聚,見一麵。

到我外祖父的老家約有四十多公裏路程,駝馬大道約占三分之二,上山基本上是很窄的坡道。二姨父的老家地處駝馬大道的中間段,三姨父家是我們開始爬坡的起點。所以三姨父來城裏接我時已是早飯過後的時間了。

大家浩浩蕩蕩出發時已是十點左右了。路經二姨父的老家巳接近中午了,我們一路人進去拜了個年。二姨父的老家有一個幺店兼屠宰行,他們自屠自賣,以羊為主,挑煤過路的小客商,由於他店裏的羊雜碎物美價廉,很受商客的歡迎。但終因兄弟姐妹多,僧多粥少,二姨父不得不進城做糧食生意。我和他的家人那一次是初次見麵,又加上他們都是我的長輩,我那天磕了數不清的頭,當然也拿到了數量可觀的壓歲錢。在那裏吃了些米花葉子,大家又隨便吃了點東西,便上路了。

 

等走到三姨爹家時,午飯早已準備好了,農村的午飯都是要下午一兩點後,我上桌隨便吃了些後,就被三姨媽拉走了。她問了我一些關於我父母的近況後。隨後我便去找小玩伴了。三姨爹的兄嫂有兩個娃娃,都是初次見麵,又都比我小,我們在一起玩不起來。在三姨媽的視線之內,我可以自由活動。於是我不知不覺地走到了一個烤灑坊的門口,抬頭看見門上方有一塊牌子,上麵寫著嚴禁婦孺入內幾個字,按烤酒點的規規矩,結婚的婦女是不能進酒坊的,否則會得罪杜娘菩薩而影響酒的質量,也不讓小孩子進去恐怕緣於安全著想。我站在門口,想進去又不敢進去。正在這時,我看見門內有一個年近花甲的糟鼻子老頭,在笑咪咪地向我招手。我當時己是九歲的小學生了,當然知道他是在叫我進去。我高興地小跑過去,老頭便牽著我的手到處走走停停,我第一次進酒坊,什麽都感到新奇,問了很多問題,老頭都很耐心地一一解答,讓我長了不少見識。那個酒坊天天開工出酒,逢年過節也不例外。老頭一路上不時地跑到出酒口接點酒嚐一嚐。他說嚐嚐,其實我看見每次至少有半杯。他有次接了很少一點,讓我也嚐一口,我小心地用舌頭舔了一下,感覺又香又甜,比我平時吃的芝麻杄要香甜多了。老頭接著警告我,小孩子不能喝灑,喝了酒會死人的。我根本不相信他的胡言,心想你個糟老頭子,喝了這麽多也沒死,肯定是騙我的。所以等他一轉身,趁他不注意,我趕緊用他的杯子很快地舀了一杯,咕嚕咕嚕地一口全部喝光。不知過了多久,我就開始感覺房子在轉,走路也輕飄飄的,事後我才知道,老頭見狀,他立即把我抱出了作坊。後來三姨很快得知此事,見我不醒人事,一邊呼喊的名字,一邊驚慌失措的哭泣,她邊哭邊叫三姨爹打了盆冷水,用毛巾沾冷水敷在我的前額。三姨爹的哥哥見狀發話了,一邊狠狠地批評糟老頭子,一邊令三姨夫用兩頭馬去鎮上請一個很有名的郎中,而這位中醫剛好是我大姨家的親戚。等郎中終於把我弄醒,已經是一個時辰過去了。

 

第二天一早登高的隊伍就要出發了,三姨不放心我,想把我留下來。三姨父看到我向他求助的眼神,就再三向三姨保證,他從現在起會寸步不離地跟著我。我懇求三姨讓我跟他們一起去。在三姨的再三叮囑之下,我們就開始登山了。

從三姨家的後門出發,沿著彎彎曲曲的羊腸小徑,我們向山的高處一步一步的邁進。開始的幾裏路,我還算勉強能跟上大人的腳步,但後來大人隻好讓我騎在馬背上,讓他們牽著我向前走。自從昨日醉酒之後,大家都格外地寶貝我,後來的行程,我在登山和騎馬的雙重喜悅中,輕鬆愉快地完成了原本十分艱難枯燥的旅程。我外公的老家在一座相當貧瘠的高山,麵積遼闊,但收益甚微。雖有房屋數座,但大多數都是無人居住的空房。由於年久失修,有的土坪都塌了。山上隻住著外公的兄弟和侄兒兩家人。外公兄弟一家隻有父女二人,侄兒是一個奄奄一息的病號,隻能侄兒媳帶著一兒一女在那裏艱難度日。但因此地是我外公父母的葬墓之地,也是外公的出身之處。自從我外公進城以苦力為生之後,雖然生活十分艱難,但每年春節回來給父母掃墓的習俗從未間斷,這一任務,後因外公年邁,逐漸被舅父所替代。隨著子女的成長與婚嫁,這登高的隊伍在逐年不斷壯大起來。我們到達老屋,稍做休息,便拿香燭紙錢以及墳飄到屋後的祖墳祭拜。那是外公家的老墳園。那裏有很多墓穴,但隻有外公的父母加上外婆的墓前有墓碑,而其它的都隻是一個個隆起的土堆而已。我很快在他們三人的墓碑上找到了我和大姐的名字。從立碑的時間來看,三座墓碑都是在同一天立的,這顯然是在我外婆去世後,外公將他父母的墓碑一起加上去的。都是眾多祖宗之墓,我們統統磕頭祭拜。

 

回到外公家中,我們吃了一碗大湯圓。一碗四個湯圓,兩個鹹的,兩個甜的,外加一個荷包蛋。桌上還擺著幾碗酒和七、八碗菜,還是相當豐盛的。但大家剛掃完墓,食欲都不高,很快就歺完畢。然後舅舅去左鄰右舍及堂叔兄家拜年,也就是前麵提到的那位病奄奄的舅舅家。然後我們便準備開始下山了。

不遠處是一個僅低於老家院子的山峰,青鬆環繞,隨風飛揚,影約看見一座寺廟坐立雲霧之中,從舅父口中得知,這是一個尼姑奄,裏麵尼姑不足五人,它的主管是縣城最大的和尚廟,靠廟田為生。除了種點小菜以外,這些尼姑也是虔城修練,吃齋念佛,腳下不踩螻蟻,燈前不捕飛蛾,常年素食不沾暈星。我外公的壽木就存放在這廟裏的一個角落裏,因此我外公一家對這種尼姑廟就有一種特殊的情感。雖然不是經常光顧,每年登高時,大家自然要到這裏去祭拜布施一番,據說這施主與尼姑之間建立起碼兩代人的聯係。此尼姑庵沒有多少人來布施,又不當大道,除了穿衣,其他的都由當地信徒與佃戶供給,算得上是一片靜土。我聽過一個不知來曆真假的關於這個寺廟的傳說。傳說尼姑們曾經收留過一位受傷的俠客,此人打富濟貧,古道熱腸,身高馬大,曾多次死裏逃生。說他健步如飛,上山可以跑贏一隻獵犬。這是在他幼小時跟著父親打獵練出的本領。但他為什麽進入此山林,眾說紛紜。至於選擇尼姑庵,據說他是這個尼姑庵的主管當家和尚的俗家親戚,他每遇險,其兄弟夥們都會想法設法地轉告當家和尚,幾乎每次都能逢凶化吉。再者那尼姑庵的僧人行善積德,的確是個不二選的安全的藏身之處。解放前夕,此土匪被官兵當共匪圍剿,這個當家和尚就派他的主管和尚組織了一幫人,他們在小船上把他藏來藏去,直到船開頭後,才把他送入了輪尾的煤倉中。因為我們那個縣的南門是長江的碼頭,而下水的輪船 又必須在那個碼頭裝煤載貨,不管上貨早晚,都要等天亮才能離開碼頭。因一開船不久便會遭遇險灘峽穀,隻要一到峽口,官兵就難於追捕了。這個傳奇的人物,解放後還回過老家。我在街上見過他,據說他解放前逃走後,當家和尚就走了監獄。我們走尼姑奄出來是朝著另外一個方向下山的,與原來上山的路成了對角形下到山腳才發現是我們原來上山的起點,所以這段路等於白走了。三段距離幾乎相等,這是到我們同行的人稱算命子的姨爹老家。我們剛到山腳下,就去跟算命子姨爹的祖墳掃墓。映入眼簾的景象與外公家的墓園可以說是天差地別,所有的墳上都長滿了青苔,左右兩棵參天大樹,中間的墓碑上的小字已模糊不清,正中的一行大字顯然因為石麵風化,雖然字跡還可辯認,但也看岀來是用紅添描過的。我們沒花多長時間,便掃完墓,我也是我們最後一站了,所以把帶來的所有掃墓的物件通通燒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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