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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外科醫生的成長史《無影人生》41

(2025-08-25 18:44:55) 下一個

41法洛五聯症

他遞給她一張紙巾擦淚時,無意中注意到她的胳膊和脖子上有一片青紫若隱若現,心裏莫名地“咯噔”一下,立即有種不好的想法出現,但他急於安慰她,也就沒有多餘的心思去關心那些輕傷。

“敏敏,雖然手術有些複雜,但請相信我,我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這個手術。別再哭了,放心吧,一切都會好的。”

“為什麽沒有離開?”她問了一個和本話題無關的問題。

他停頓一下,有些尷尬地解釋道:

“對不起,是我不想離開。”

“我一直想問你,你……怎麽會和溫馨?”

“世間的事很難說得清,我也沒想到會和溫馨走到一起。”

“你幸福嗎?”

“幸福。”他說,也問了她一句:“你呢?你幸福嗎?”

“我?”她若有所思地微怔了一下,輕聲回答:“幸福,很幸福。”

不知為何?他感覺她的回答像是一句敷衍話。

“幸福就好。”

他說,聲音很輕,好像是在對自己說似的。不禁想起以前剛剛決定結婚時,溫馨對他說過的話。

“我知道你為啥不同意給敏敏發請柬。”

“為什麽?”他問。

“她要是知道了你和我結婚一定會大吃一驚,搞不好現在已經後悔和你分手了,萬一在婚禮上把你揪出來,讓你在我和她之間做個選擇的話,你一定會選她。我知道你心裏沒有把她完全忘了,這種愚蠢的事情你才不會去做呢,萬一你選她,你就會對不起我,更加對不起我肚子裏的孩子,所以你當然不希望她來參加我們的婚禮。”

“我都決定和你結婚了,你怎麽還防著我呀!”

“你根本就是一個情種,我不能不防。”溫馨像把他看穿了似的,話一本正經地。“敏敏還好對付一些,如果那個林西裏再後悔回來找你,我準輸。”

“你在說什麽呀!”他有些哭笑不得地說。

“我在說實話。我的實話就是賀敏敏是你的初戀,你想忘也忘不了,林西裏是你用情最深,也是傷你最深的人,你更是不能忘。”

“溫馨,我們之間來個協議好不好?結婚之後再不許在我麵前提這兩個人。”

“好呀,我巴不得不提哪!”

正像溫馨說得那樣,他生命裏出現的這兩個女人他一個都忘不了。此時敏敏就在他麵前,哭得跟個淚人兒似的,那輕輕的啜泣聲仍能觸動他內心深處的某根神經,一陣陣發緊似地疼。與她曾經的一幕幕也全都跳躍出來,拚命地往眼前擠,那些朝夕相處的日子現在想來是多麽的值得回味兒啊!

其實,他一直鬧不清楚女人之間的交友原則是什麽?通常是結婚之前兩人好得不行,恨不得衣服同穿,結婚之後友情就全變了味兒,有的甚至不再聯係。就像溫馨與敏敏之間,本來她倆好得跟親姐妹似的,可自從溫馨和他走近了之後,反倒她離敏敏越來越遠,特別是結婚以後更不怎麽聯係了。有時,溫馨甚至是防著敏敏的,生怕敏敏來勾引他。他不知道溫馨的腦子裏想些什麽!是不信任敏敏?還是不信任他?抑或是不信任這場婚姻?

“徐同學,你在想什麽?”她問。

他忙拉回思緒,笑著說:

“沒想什麽。”

然後,他將手術協議推了過去,問她:

“你考慮好了嗎?”

她勉強地深吸一口氣道:

“我簽哪裏?”

他指著右下角的位置。

“所有需要簽字的地方都簽在這裏,簽之前先看一下上麵的協議吧!”

“不用看了,我相信你。”

她說,迅速地在協議上逐一簽下自己的名字,然後就離開了辦公室。

賀老爺子手術前一天,柳教授攜師母來院探望,並與他單獨聊了一下賀老爺子的手術問題。他對柳教授說:

“伯父還不知道是我為他做手術,是敏敏有意瞞著伯父的,怕他多想。我想也是,還是手術之後再告訴他吧!”

柳教授也認為這樣做比較好,並對他說:

“雲輝啊!以克人之心克己,以容己之心容人。對於賀老頭子,我隻想對你說這句話,有容乃大才是真性情啊!”

他不知道柳教授為什麽要說這番話,但是這話卻讓他感慨許久。手意,1

賀老爺子的手術做得並不順利,這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但賀老爺子福大命大,在鬼門關轉了好幾圈還是回來了。

當他下了手術台,第一時間將手術成功的事情告訴敏敏時,敏敏激動地撲進了他的懷裏,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而這個擁抱就那麽不偏不巧地落入了溫馨的眼裏。

溫馨醋意很濃地對敏敏打著招呼,夾雜著過於做作的微笑。

“喲!這是誰呀!敏敏嗎?咱們多久沒見了!你說,你咋不跟我們聯係呢?我都和雲輝念叨好幾回了,說人家敏敏嫁了個國腳丈夫享福去了,又在電視台做主持,紅遍了諾敏河,連省電視台都過來挖她,不屑認咱這樣的窮酸朋友了,所以才高傲得不理人!你說是不是啊!”

他立即對溫馨這番俗氣的打招呼方式反感起來,到底是誰不要與敏敏聯係的?

敏敏尷尬地笑著,手很不自然地撩撥著耳邊的碎發。他看出來了,敏敏很不自在,一定是想著剛才和他的那個擁抱被溫馨看到了,怕引起不必要的誤會,所以才會緊張和不安。

“溫馨,你真幸運,可以嫁給雲輝這麽好的男人。”

“那也沒有你幸運呀!”溫馨皮笑肉不笑地說:“嫁個國腳做丈夫,天天上報紙電視,風光死了!哪像我呀!沒模樣沒才情的,又偏偏被高壓電擊中開了刀,胸前留個難看的大疤,想找好的也找不著啊!”

敏敏聽到這番話,臉變得有些蒼白。她勉強恢複了一下精神,佯裝愉快地說:

“這話說的,你還想找啥樣的呀!雲輝多優秀啊!脾氣好,工作好,還有上進心,知足吧!你這樣說,不怕你家雲輝不樂意呀!”

“我們倆談不上誰不樂意誰,他愛的他得不到,我沒條件找比他更好的,於是就湊到了一起,你說他有啥不樂意的!”

他聽著溫馨這明顯硌牙的話,心中甚感不快。因敏敏在場,他也不好意思說什麽,隻給溫馨丟了個眼色,讓她別亂說話。溫馨對他丟過來的暗示通通裝作看不到,繼續對敏敏牙尖嘴利地說道:

“我都忘問了,你來這幹什麽來了?是為了找我家雲輝嗎?用不用我回避一下啊!免得有些話說不出來,憋得慌!”

“不用回避。”敏敏急忙說:“我以為雲輝會跟你說,我爸爸病了,雲輝給做的手術。”

溫馨一愣,忙問:

“伯父怎麽了?為什麽要手術?嚴重嗎?”

“已經沒事了,手術很成功,多虧了你家雲輝。我看這樣吧,為了表示感謝,改天請你們兩口子吃頓飯。”

“吃飯就免了吧!”溫馨不客氣地拒絕道:“我們家雲輝是外科醫生,這是他分內的事,有什麽謝不謝的。”

敏敏見溫馨把話說死,隻好作罷。敏敏走後,溫馨立即向他興師問罪道:

“你什麽時候給她爸做手術啦!這事兒我怎麽一點都不知道!故意瞞我是嗎?”

他壓著火氣,沒好氣地問:

“你來我單位做什麽?”

“怎麽?逮到你在這裏風流快活不願意啦!”

對於溫馨的無理取鬧他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我說溫馨同誌,什麽時候你變得這麽尖酸刻薄起來了!你剛才也說了這是我的工作,我在工作,難不成我每天的工作內容都要向你匯報嗎?”

“徐雲輝,你明知道我在氣什麽!少拿你的工作來壓我!”

“好了好了,不告訴你是我不對。我問你,你來我這兒做什麽?”

“能做什麽!今天是咱媽的生日,晚上回那頭去吃飯。”

“就這事也值得你跑一趟嗎?”

溫馨故意白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

“媽的降壓藥沒了,陪媽過來開降壓藥。對了,給媽過完生日後,我要帶著隊員去省裏參加比賽,為期半個月,這段時間你不許加班,必須按時回家照看孩子。家裏隻有張姨一個人,我不放心,誰知道她會不會背著我們偷吃孩子的東西。”

一聽溫馨又要出差半個月,他就氣不打一處來。可是轉念一想,有什麽辦法?溫馨經常隨隊外出比賽,工作緊張,管技術、管思想、管生活、任務很重,每天的工作時間長達十幾小時,十分辛苦。可同樣津貼也高,是筆不小的數目,嶽父嶽母的生活全靠他們的工資接濟,所以他心裏再有氣也隻能壓下去。不過,他還是嘮叨了一句:

“我說你那是什麽工作,怎麽動不動就要出差。”

溫馨也頂了一句。

“那麽你呢!你那又是什麽工作?怎麽還可以和舊情人摟摟抱抱!”

“溫馨,你又開始無理取鬧了!”

“是啊!你的這些話對我來說也是無理取鬧。總之你要給我好好照看孩子,孩子要是有個發燒感冒,我唯你是問。”

說完,她也不管他樂不樂意,扭身就走。

溫馨走後,他剛要推門進辦公室,就在走廊裏看到秦一鳴從劉教授的辦公室出來,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劉教授送到了門口,還握著秦一鳴的手在耳邊低聲交談了幾句才轉身回辦公室,秦一鳴則一臉感激地點著頭。

秦一鳴從他身邊走過時,他禮貌地打了聲招呼。秦一鳴嘴裏哼了一聲就走了,但沒走幾步又若有所思地叫住了他。

“我說小徐啊,那個什麽……”

“秦主任有事嗎?”

秦一鳴愣了愣,似乎還有所顧忌,就把話咽了回去,搖搖頭說:

“沒事,你忙吧!”

他知道秦一鳴一定有什麽事,但人家不想說,他也實在不好意思問。秦一鳴剛走,劉教授就開門叫住了他。

“雲輝啊,正好,你來我辦公室一下。”

他剛坐下,劉教授就丟給他一份病曆,並對他說道:

“好好看下,老秦來找我,為了這件事。”

“這是……”

“趙院的小女兒趙婷婷。”劉教授解釋。往杯子裏放了一小撮茶葉,倒上開水,遞給他繼續說道:

 “真想不到老秦的噩運一個接著一個來,女婿沒了,外孫女又病了。老秦和我為孩子做了份詳細檢查,發現不單單有肺動脈口狹窄,室間隔缺損,主動脈騎跨和右心室肥大,還有房間隔缺損,是法洛五聯症。”

所謂的法洛五聯症就是包含五種病理變化的一組先天性複合心內畸形,必須經過手術治療,而且越早做越好。如果不做手術,越往後拖病情越嚴重。

“老師找我來是讓我參加會診嗎?”他又問。

“我年紀大了,細微的地方手會抖。雲輝,你注意到沒?現在我雖然也上手術台,可我已經不怎麽動手了,大部分我隻是從旁指導的時候多一些。縱使不願意承認,也必須得服老才行啊!”

“老師是不是生病了?”他關心地問。

“沒有,就是發現縫合血管的時候手指不穩,上了年紀的人不都這樣嗎?不用擔心。”

“老師,你平時得注意一下,別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真要有什麽不舒服,趕緊檢查。”他叮囑道。

劉教授滿口答應,不忘問他。

“這個手術你有把握嗎?”

他明白了劉教授找他的目的,原來是讓他接這個手術,他仔細地看了一下孩子的病曆,著實讓他犯了難。如果是F3還好說,可以在右側胸壁肋間隙開三個小口,F4多打一個口也可以, F5就有些困難了。

中午,他從手術室裏出來去食堂吃飯,很意外地,秦一鳴端著餐盒走過來坐在了他對麵。

“秦主任。”

秦一鳴“啊”了一聲就開始低頭吃飯,吃到中途,才有些猶豫地向他開口說道:

“我說小徐啊,這麽多年……我們在一起工作,我啥人你是知道的。我直來直去慣了,有啥說啥,刀子嘴豆腐心。如果我以前有對你過於苛刻的地方,千萬別放在心裏呀!”

“秦主任,你想多了。”他急忙說:“我剛來附屬二院那會兒,人人都說你做手術獨,和你上台學不到技術。可是每次你帶著我,我都能學到東西,縱使有言語苛刻的地方,也是為了我好,嚴師出高徒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

秦一鳴苦笑了一下,仍一臉的愁雲,憂心忡忡地說:

“我的外孫女……才五個月,她要是有事,我家秦巧就完了!”

聽秦一鳴這樣說,他的鼻子一陣泛酸,心裏十分不是滋味兒,飯含在嘴裏怎麽也咽不下去了。

“秦主任,你放心吧!老師昨天上午對我說了,明天大家一起來會診婷婷,她一定會沒事的!”

第二天上午,心血管外科集體對婷婷進行了一次大會診。李有恩建議開胸,認為這是最安全有效的手術方法,不會出現術後並發症。他也同意,孩子的左右肺動脈發育還不錯,可以采用胸骨正中小切口行法洛五聯症根治術。

他決定接這個手術,與李有恩一起主刀,秦一鳴也會進手術室。他一看這架式,便明白了秦一鳴是擔心孩子,不由地深吸一口氣,感到了莫名的壓力。

上台前,他平時泡手臂的時間通常隻有兩三分鍾,早早泡完就去洗手上台手術,可今天他硬是把手臂放在酒精桶裏足足有十分鍾。因為他坐在板凳前泡手時,腦子裏反複假設孩子在術中可能發生的危險情況,如果出現他該如何急救,並保證將手術順利完成。直到麻醉醫生對婷婷完成了經鼻氣管插管,巡回去喊他時,他才回過神來去洗手穿衣。

開胸後,電凝止血,他剪開心包,心髒完全暴露出來。肝素化後,主動脈荷包縫合、插管固定、接體外循環機、安置冷灌管、放冰屑、將婷婷的體溫降至18度。

他最先做的事就是要把室缺給修補上,這樣才能把騎跨的主動脈放回到左心室去。這個修補看似簡單,其實並不容易,因為主動脈是騎跨在左心室和右心室中間的,他在修補室缺的同時還要把通向左心室的瓣口放在正常的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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