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久違的味道
袁海洋是一個事業有成的已婚男人,在山東石島有十隻大型漁船,做得也是漁業生意,除此之外,還有兩間冷凍廠。袁海洋什麽都不缺,就是缺個孩子,他的老婆不能生育,結婚十年,全國各大醫院都跑遍了,藥也沒少吃,就是不見動靜。所以,就一直想找個修養好,模樣漂亮的女人給他生個孩子。
當時,她沒怎麽多想,她的朋友把這事和她一說,她就同意了。
她答應給袁海洋生孩子確實沒怎麽考慮,袁海洋人挺痛快,她決定了之後,人家當即就甩給她三萬塊。她拿到這筆錢後立即安排了爺爺手術,但很不幸,爺爺做手術失敗了,從手術室裏推出來後就沒再醒過來,是多種髒器衰竭。
西裏在講述這段經曆時,始終沒什麽表情,眼睛低垂著,落在地板的杯子上。他們誰也沒有去喝已經泡好的茶水,一個是靜靜地講述,一個是靜靜地傾聽,等到西裏講完已經是黃昏了。臥室裏沒有開燈,暗暗的,整間屋子充滿著西裏對過去傷感的回憶。
他聽得很不是滋味兒,心緒複雜。有對西裏的同情,也有對袁海洋的妒嫉,更有對命運的唏噓!他很想問袁海洋長得好嗎?年紀大嗎?是不是那種財大氣粗的人?或者有保留袁海洋的照片嗎?現在還與人家有聯係嗎?還有,那個孩子是男的還是女的?可是,他什麽都問不出來。覺得無論是哪個問題,一旦說出,對西裏都是深深的褻瀆和傷害!
“後來呢?”他問。
“後來我生了孩子,他付給了我另外兩萬塊。他抱走孩子那天是開車來的,走時將這輛車送給了我,說作個紀念。我本想賣掉它,可是我舍不得,因為他對我很好,從懷孕到生產一直很照顧我,還教會了我開車。這麽多年,我還沒有遇到過像他對我這麽好的人。”
“也就是說如果他沒有老婆,你很有可能嫁給他唄!”他問這話時自己都感到醋意很重。
她淡淡地笑了笑,輕輕地說:
“也許吧,畢竟我隻是想找一個愛我的人,何況他是真的愛我,隻是因為有妻子而沒辦法娶我。”
“那你呢?你愛他嗎?”
西裏抬起眼睛靜靜地望著他,靜靜地說:
“一直以來,我隻是想找一個愛我的人,根本不敢去奢望那個人到底是不是我愛的。如果我可以同時找到愛我的人,而那個人恰巧又是我愛的,我會為他放棄一切,哪怕是生命。”
她說這話時雖然表情安靜,但眼裏卻有種狂熱的執著在那閃閃跳躍著,像火焰一樣!他知道這話是真的,她的故事沒有讓他對她起任何反感,反而有一種痛心疾首的無奈,讓他更加對她疼惜起來!
“現在呢?”他問:“現在也隻想找一個愛你的人嗎?”
她點點頭,眼裏閃著渴切的光。
“那樣我會很幸福。雲輝,我渴望幸福,渴望過那種平凡而又被人嗬護的生活。我不敢去奢望他是不是我愛的,隻要他愛我,我就願意和他過日子。”
這話令他激動萬分,一下子抱住了她,她也抱住了他,在他的懷裏泣不成聲地哭著。
就在這個黃昏,這個靜謐詳和的黃昏,他們做了那種事,彼此要了對方。他的手撫遍她的全身,嘴唇也吻遍她的每一寸肌膚,包括她臉上的淚痕,也被他貪婪地吻去。他的力氣和喘息像隻野獸,剛開始還極盡溫柔,後來就變得動作粗暴起來。真想將懷裏那個柔弱的身體給擠碎壓破,然後用這些骨肉重新塑造一個全新的她,治好她心底的傷。
做這種事時,西裏表現得很克製,克製得幾乎被動。眼睛始終沒有睜開過,和他沒有最起碼的眼神交流,臉部表情也顯得緊張僵硬,似乎也沒有明顯的興奮。而且,他可能是第一次接觸女人,這份激情使他高潮來得非常快,西裏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濕潤他就已經先射了。
晚飯他們沒有出去吃,西裏下廚房做了卷餅。因為沒有餐桌,她在地板上鋪了幾張舊報紙,盤子一字排開,有薄餅,土豆絲,蔥絲和熟醬。
她塗上熟醬,放上土豆絲和蔥絲,卷好後遞給他。
“嚐嚐看,我常常這樣做來吃,是我最喜歡的一種食物。”
他接過卷餅,隻咬了一口就發覺這味道很熟悉,像在哪裏吃過。他一邊讚歎她的手藝好一邊大口吃著卷餅,隻一會兒工夫,他就吃掉了五張。
“餓了什麽都好吃。”她笑著說。
“是真的好吃。”他說,忽然想起來這味道是什麽了。“你這醬裏是不是放了貓把蒿?”
“是。”她說,也同樣問他:“你怎麽知道?”
“我吃過這樣的卷餅。”他幽幽地說,陷在了兒時的記憶裏。“你讓我想起來一個人,兒時的朋友。”
“是嗎?”她也幽幽地問。
他淡淡地笑了笑,告訴她說:
“我家的鄰居,很安靜的小女孩兒。她沒搬走之前,經常給我做卷餅吃,也是這個味道。”
“她叫什麽?”她問。
“嗯……”他想著名字,真糟糕,他一時竟忘記了那個女孩兒的名字。“叫……叫什麽呢?”
他很少去回憶關於小時候的事,這緣於他不是一個善於回憶的人,他總是會被新的東西吸引,進而忘記以前的一些事。這也是為什麽他對兒時夥伴沒什麽印象的原因,甚至連人家叫什麽都忘記了。再者,家裏曾經發生的那場變故,也讓他覺得回憶是一件挺累人的事,浪費精力不說,還會讓他莫名地感傷,徒增煩惱。所以,潛意識裏他也會刻意回避過去的經曆,更不會與同事提及。
以前,他剛來附屬二院那會兒,隻和李有恩走得最近,以至於直到現在也和人家關係最好。兩個人一起出去喝酒,難免會提些比較私人的問題,李有恩一旦沾酒話就多,說起小時候的經曆滔滔不絕,嘮叨完自己的會很自然地問他的。每每這時,他都會一笑而過,說自己小時候整天隻想著玩,爬樹上房的,淨搗蛋了,實在沒什麽印象深的事。當問到家裏的情況時,他也會輕描淡寫,說父母都病死了,兩個姐姐嫁人了,嫁的地方挺遠,不經常來看他。他編這些瞎話兒編得有鼻子有眼,說完之後自己都以為是真的,寧願那樣去相信。
其實,他知道這是自欺欺人,有王芳那個大嘴巴給他私下裏免費宣傳著,他家的那些事早被傳得人盡皆知了。李有恩不捅破並不代表人家不知道,他心裏跟明鏡似的,清楚著呢!
他與西裏從相遇那一刻開始,就會被無端帶進對過去的回憶中,哪怕在夢境裏也是如此。他暗戀敏敏時,每晚都會夢見與敏敏相擁,難免一泄如柱,弄濕床褥。但西裏不同,她總能挑起他對兒時的一些模糊印記,縱使他不願意去回憶,也會不由自主地深陷其中。
特別是當他知道西裏的故事時,更是發現她小時候的經曆和他兒時的一位夥伴是驚人的相似。
“不知道叫什麽嗎?”她追問道。
“陽陽。”他終於想起來了,搖搖頭感慨道:“太久了,她當年搬走時我也才十幾歲的樣子。不過,她真的很懂事,也很能幹,隻是命太苦了。”
“為什麽說她命苦呢?”她問,微蹙起眉毛。
“她和你小時候的經曆很像。”他說,將陽陽的故事告訴了她。
“後來呢?”她問,眼睛有點濕了。
“後來?”他歎息了一聲,心突然變得沉重起來,有說不出的壓抑。“誰知道呢!反正搬走了,也聯係不上,更不知道她在哪裏?怎麽樣了?但我希望她好,這是心裏話,她長大了,她爸就不會再打她了。”
她似乎也跟著歎息了一聲,輕輕地問他:
“她是你很重要的朋友嗎?”
“算是吧。”
他說。其實,他幾乎將陽陽忘記了,要不是西裏做了味道一模一樣的卷餅,又和陽陽有著幾乎相同的經曆,恐怕他根本不會想起來這些。而此時,不知為什麽?與陽陽一起去河塘裏抓魚和小蝌蚪,一起去打水雞烤來吃,手把手教她吹口琴……這些記憶突然變得清晰起來!全都拚命地往他眼前擠!那瘦弱的小臉,枯黃的頭發,還有那可愛純真的微笑……
一時間,他完全沉浸在隻屬於他與陽陽的那份回憶裏,很久都沒有再說話。
“小時候,她是我唯一願意去關心的朋友。”
“可是你剛才忘了她的名字。”她說:“忘了朋友的名字,在你心裏還算重要嗎?”
他苦笑一下,沒有回答,模樣有些慚愧。她見狀,急忙解釋:
“別介意啊,我這人有時說話直。”
“對了,你會吹《頌青春》吧?”他忽然想起來這件事。
她有些驚訝,好奇地問他怎麽會知道。他笑著解釋說:
“我們第一次見麵並非麥莎酒吧,而是在一家酒店裏。那天,我們朱院長的兒子結婚,同事們都去喝酒,我就在那家酒店的陽台裏第一次遇見了你,當時你就吹了這首曲子。”
她聽完他的解釋後仍天真地張大眼睛,一臉匪夷所思地看著他,那表情實在是可愛極了,要多天真就有多天真。
其實,西裏與溫馨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都是那種在年齡方麵很顯小的女人。但她們兩個人的小卻完全不同,溫馨的小是幼稚不成熟的那種,像孩子一般,而西裏的小卻是那種清純未經世事的,像處女一樣。
“你想聽?”她問。
“想聽。”他說,他是真的想聽。
她取來口琴,又在他麵前席地而坐,熟練地吹起了那首《頌青春》。口琴聲悠揚地飄蕩著,他聽得入迷了。不得不承認,熟悉的音樂旋律總會勾起人們的一些往事。他此時就想起很多,在那個遙遠的下集場鎮,有樹林、有河塘、有魚蝦、有蝌蚪、還有蒲公英花和狗尾巴草,有父親、有母親、有姐姐、還有陽陽和那一段段破碎得並不完整的模糊片段……
當兩個人有了更深一層的關係後,感情自然而然就會上升一大步。他和西裏就是這樣,因為做了那種事,所以兩個人的感情一下子變得深厚起來。雖然彼此之間誰都沒有說過喜歡或是愛之類的話,但都很有默契地承認了這段感情,順理成章地談起了戀愛。
這場戀愛談不上如火如荼,僅僅是像春天的小雨一樣,慢慢地滋潤著對方。
他為了和西裏聯係起來更加方便,買了一部手機。因為有了這部手機,他們可以彼此在不方便的時候互發短信,也可以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互相通話,說著隻屬於他們的悄悄話。
但是,沒過多久,他就越來越不滿足隻是這樣打打電話,吃吃飯,或是偶爾才有一次的性生活。他開始找各種借口去西裏家,去了也開始磨蹭賴著不走。西裏那麽善解人意,冰雪聰明,當然明白他是什麽意思,就默許了他的行為。
就這樣,兩個人每天一起做飯、吃飯、聊天、洗碗,再然後彼此相擁而眠。他與西裏在一起吃吃睡睡,像夫妻那般生活,讓他覺得那像一個家。他知道西裏和自己一樣,也渴望過這種家庭生活,她不止一次地向他表示過,她喜歡與他過這樣的生活。
那次以後,他沒再問西裏從前的事,是他不想問的。他覺得愛一個人就應該愛她的一切!不管西裏曾經經曆過什麽?是否光彩?那都過去了。西裏為人低調、不張揚、好脾氣,幾乎囊括了所有好女人的優點。這樣的女人是所有男人夢寐以求的!再者,一個好女人的標準應該取決於她的個性和心靈,而不是取決於她的曆史。
他因為和西裏戀愛,覺得這個冬天無限溫暖,他變得自信滿滿,甚至是精神煥發,情緒高漲。這份熱情讓他更加專注於工作和學習,一心要在心髒手術上做突破。
西裏在學習方麵也全力支持他,盡量讓他在生活上吃得好,睡得飽,每天都會有一份魚湯或雞湯,晚上臨睡前總是給他腦部和腳底做個按摩。看書和做題時盡量不去打擾他,隻靜靜地坐在床邊看雜誌,偶爾去給鍋爐填一鏟煤。
那天,他與李有恩出去喝酒,把這段感情說了出來。有一回,西裏來醫院門口接他,被李有恩看到了。李有恩一聽他們都談上戀愛了,這才恍然大悟地說道:
“怪不得溫馨不來了,原來你看上新的了。”
李有恩始終認為他與溫馨有一腿,兩人整天膩在一塊兒,不是看電影就是去吃飯的,能是清白的麽?
起初,他還因為這事和李有恩爭執過,說真沒把溫馨怎麽樣,我們之間就像小蔥拌豆腐似的,青是青,白是白。可李有恩根本不信,還一臉壞笑地說:
“劃拉到手又怎麽樣啊,這年頭,男女關係不算什麽大事,和咱爸咱媽那會兒可不一樣。”
他知道這種事情根本就解釋不清,後來也就隨李有恩胡想亂想去了。
當他說到已經和西裏同居時,李有恩對他的做法也表示理解支持。說對待美女就應該這樣死纏爛打早下手,到時候即使分了手也不覺得自己吃了多大的虧,至少搭在她身上的感情和金錢沒有付之一炬。還一本正經地告訴他,讓他趁著兩人現在的熱乎勁兒,多花心思學點床上功夫。再好好攻克外科技術難題,成為一流的外科醫生,趕明兒院裏再分了房,婚一結,孩子一生,徹底拴住她,跑都跑不了,小日子就過去吧。
他懷疑李有恩喝高了,說出的話很奇怪,他聽著心裏並不舒服,但仔細一琢磨,還真都是些大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