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花語
此時,信子已經立在雨搭下麵了,卻遲遲未動身。她在等待雨停。這雨勢不小,看似沒有停歇的意思。過了一會兒,她望了望天,還是決定冒雨前行。
“在雨霧中行走也很愉悅嘛!沾著雨珠的丁香花也更加清麗淡雅,何況重要的是賞花人的心情,並非天氣。”她用自己才能聽得清的聲音說道。
信子撐著傘走進雨霧中。十年前因為腦梗後遺症,致使她的右腿在行走時用不上力氣,所以那之後她走路極慢,還有點跛腳。沒走幾步,她便聽到了身後傳來熙媛的喊叫聲,她聽力還行,隻是雨聲蓋過了熙媛嬌小柔弱的聲音,她不知道小兒媳說了什麽。信子的腳步沒有停住,繼續在雨霧中前行,她可以想象得到小兒媳的話,一定是在驚訝她為什麽要冒雨出門。
年輕又沒什麽閱曆的小兒媳怎能理解她的想法呢。被雨淋自然不是什麽好事,不但會弄濕衣服,體質弱的人還會患上感冒。可在她看來,即使是糟糕的雨天也是彌足珍貴,屈指可數的。信子珍惜現在的每一天、每一小時、每一分和每一秒,她希望自己可以平和安詳地度過一生隻有一次的晚年。
通往華嚴寺正門有一處紫丁香樹林蔭道,路不長,幽靜而狹窄。在它的盡頭,便是華嚴寺了。
華嚴寺始建於民國初期,經曆了動蕩的日軍掃蕩、新中國成立、殘酷的文化大革命和改革開放、風雨飄搖地熬到了二十一世紀。一座建築可以曆經百年、跨越世紀、幾經風雨,信子隻要稍稍想一想都覺得十分了不起。
“它是見證曆史的長者。”信子很多次都這樣說。
一座古老的建築雖然沉默,卻可以像人一樣是一個有生命的形象,就像令我們尊敬的長輩們,這個曆盡滄桑的老人懂得什麽才是真正的人生,也懂得用怎樣的心去謙和地對待這個世界。所以,信子每次來到華嚴寺都帶著一種敬仰和仰慕心理。華嚴寺有主殿、配殿和耳殿,齋堂供香客休息。二層也有一個主殿,上麵有口鍾鼓,敲擊後發出的聲音厚重有力,餘音繞梁。她每次聽到鍾聲響起,都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這次,她沒有碰到住持,索性一人獨自閑逛。約摸過了一個鍾頭,她才離開華嚴寺,又來到了林蔭道上。聽說丁香花的花語是憂愁的思念,信子似乎明白了最近這幾年為什麽會愛上丁香花,桔梗花的花語是永恒的愛,桔梗花的美是簡潔,是悠然,是默默無聞的守護和存在。與其說她愛桔梗花,不如說她更愛花的默默守護和存在,她把這樣的愛進而轉嫁到了丁香花上。
信子愛上了廷河,廷河也愛信子,可是兩個人卻沒有終成眷屬。廷河當兵去了,後來死在了戰場上,被追封為烈士。信子聽回來的人說,廷河被炸得粉身碎骨,血肉模糊。她不敢在人前哭,隻能半夜裏咬著被子偷偷地流淚,後來,她嫁給了朱煥爸。
“身體雖然留在了越南,但靈魂應該回來了吧!”她低低地說,像在對天堂裏的廷河說。
信子由丁香花想到了桔梗花,又由桔梗花想到了犧牲在戰場上的愛人,進而又想起了大兒子在煥。
“在煥真像他爸啊。”她自言自語地感慨道。
雨終於停了,雲朵散去,天變得瓦藍瓦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