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一位想偶爾欣賞一下月光的邋遢大叔

漂泊半生都在撿地上的便士,猛然抬頭卻看到了夜空中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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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集悲歌》——脫北故事 第四章

(2024-09-06 18:33:20) 下一個

4任性胡鬧的背後總是隱藏著一個令人心酸的理由

雨終於停了,厚重的烏雲也散去了。

這場雨下了很久很久,雨過天晴後,經陽光一照,地麵上的潮濕蒸騰上來的那股燥熱像蒸籠裏的熱氣,讓人感到又熱又悶又堵。

樸根熙來到住院部門口,在進去之前,他先仰頭望了望天空,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眯起眼睛整理一下紛亂的思緒。那刺眼的陽光照射在他有些蒼白的臉上,微微發燙,而他的心卻冰冷得刺骨。

昨天在電話裏,王醫生已經很委婉地告訴了他那女孩目前的情況,希望他今天能過來一趟。雖然人家沒有明確說是什麽事,但從對方的語氣中他也能猜出個大概,估摸著是那女孩撐不了多久了,讓他帶她回家。

那女孩姓餘,單名一個果字,他叫她果果。起初,他隻是叫她餘小姐,後來,他無意中聽她說起貝拉喜歡叫她果果,所以他便改口那樣叫了。從他找到果果那天開始,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大半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可他和她之間卻相處得並不融洽,很像水與熱油,碰到一起總會激起點什麽。

盡管他每隔兩天就會抽空來看望她;盡管他盡量去滿足她的所有要求;盡管他負責她所有醫藥費和生活費;盡管他討厭極了貓和狗,卻還幫她養著一條能吃能拉又活力四射的德國牧羊犬,她也並不領情。可話又說回來了,他能指望她領他什麽情呢,他隻是在做著他該做的事罷了。再說直白點,他根本不在乎她對自己的態度如何?他隻在乎自己對她怎樣或夠不夠好?

從電梯裏出來,他剛走到病房門口便聽到裏麵一陣咆哮。不用猜,他知道一定是果果那丫頭在搗亂。她好像和護士天生有仇似的,兩天不打架,三天早早的,總喜歡雞蛋裏挑骨頭,把護士弄得哭笑不得才甘心。

他下意識地皺了皺眉,直接推門而入。護士見他進來,像見到救星一樣,撲過來就開始向他告狀:

“餘果家屬,這孩子太不聽話了,說什麽也不肯打針,非要出去照顧她的狗。你說,她人都這樣了,竟然還想著狗哪!”

聽完護士的話,他神情淡定地望著牆角裏一臉憤怒的女孩,語氣平靜地問:

“果果,為什麽突然要去看狗?”

果果懷裏緊緊地抱著衣服鞋子,寬大的病號服罩住了她略顯瘦弱的身體,長長的頭發散開著,遮住了她半張臉。她除了臉色有些蒼白外,眼睛依舊清亮有神。

聽根熙這樣問,她隻管牙齒咬嘴瞪著眼珠子,並不搭腔。

“問你呢,為什麽突然要去看狗?”他又問了一遍,仍用剛才的語氣。

果果倔強地把頭撇到一邊,還是沒搭腔。他見狀,隻好無可奈何地歎息了一聲,轉頭吩咐護士:

“給她打針吧!”

“不!”果果一聽,又開始鬧起來,扯著喉嚨叫著說:“我要見鬆子!我昨晚夢見它被宰掉吃肉了!而宰掉它的凶手正是你!”

“……”

“你把它熬成了狗肉湯!做了涼拌狗皮!紅燒狗排!炒狗臉!連它的毛也沒放過,讓你做成了醬狗毛!”

“果果……”

“我要出去!我要去救鬆子!我就是要去救鬆子!”果果根本不聽他的話,繼續狂叫著,已經開始跳腳了,病床被她蹦得呻吟不止。

“那是夢。”他忍耐地解釋道。

“不!”果果幾乎是在咆哮了,脖子上的青筋都暴露出來,情緒十分激動。“那不是夢!你撒謊!那是真的!鬆子從不騙我,它被你宰掉吃了!所以它的靈魂來找我,讓我趕快去救它!”

他走近她,握著她的肩膀,試圖去安慰她:

“聽我說,果果,那真的隻是一個夢。鬆子在我那裏每天吃得好、睡得好、沒事撕我床單、啃我沙發和鞋子,吃飽喝足後還動不動往外頭跑,交了一堆男朋友。現在,我家院子裏已經不下十條公狗了,全是鬆子勾引回來的。”

“不是!不是!不是……”她又開始扯著喉嚨了,一連吐出十幾個不是,咬牙切齒地喊著,聲音大得驚人。 頭也搖得像撥浪鼓,長長的頭發飛舞在空中,被她徹底甩亂了。“你騙我!你騙我!你騙我!你這個大騙子!”

她的過度反應把他嚇壞了,他急忙製止她,膽顫心驚地喊道:

“果果,不要這樣搖頭!頭會暈的!”

她完全聽不進去他的話,想掙脫開他,奈何他不鬆手,氣得她伸出一隻手上去就狠撓了他一把。

他疼得一咧嘴,隻好鬆開了手,低頭一看,他胳膊上現出了三條冒著血珠的血痕。他忍著疼痛,繼續對她耐心地說道:

“果果,我真沒騙你,鬆子現在好端端的。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話,總該相信小玲的話吧!小玲她可從來不撒謊,你現在就給她打電話,親自問問她!”

“她和你是一夥兒的!”果果尖銳地回擊道:“她是不撒謊,可她像個複讀機一樣,隻會重複你的話!”

“那你想怎樣呢?”他問。

“我要出去!”她還是這句話。

“要不咱們這樣,打完針後,我立即帶你去我家看看。”

果果還是猛烈搖頭,大叫著說:

“不!你又要綁我,你這個大壞蛋!你隻會綁我!”

被她揭穿伎倆,他隻好投降,決定換種方式,忍耐地說:

“好吧,那咱們現在就去見鬆子,這總行了吧!你等著,我這就去找王教授說帶你出去。”

他轉身出了病房,去醫生辦公室找到了王醫生。王醫生是果果的主治,一位四十幾歲,臨床經驗頗為豐富的年輕教授,正對著窗前喝咖啡。見樸根熙進來,便知道了來意,他下意識地推了推眼鏡。

這是王醫生的標致性動作,通常遇到棘手的問題才會這樣做。果果入院這幾個月來,根熙經常需要和王醫生打交道,已經相當了解,他沒有忽略他這個動作。所以人沒等問,心先一沉,料想對方不會給自己什麽好結果了。

王醫生大概也看穿了他的心思,為了不讓話題顯得過於沉重,他先用輕鬆的語氣問他是否要喝咖啡。

“謝謝。”他說:“我現在不想喝。”

老實講,他始終有個疑問在那懸著,哪還有心情喝咖啡啊!

王醫生麵色凝重地緊閉一下嘴唇,隻好放下手裏的咖啡杯,請他坐下來說話。根熙的心裏頭裝著事,情緒毛毛躁躁的,根本坐不下來。

“王教授有話直說,我站著就行。”

“還是坐下來吧!”王醫生說,語氣溫和不少。“你不坐的話,我也不好意思坐下來了。”

他隻好坐了下來,王醫生用很同情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坐在了他對麵的沙發裏。兩人沉默了一會兒,王醫生才語重心長地對他說道:

“樸先生,昨天在電話裏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我相信你也聽懂了我的話,她現在隻是在熬日子,所以我的建議是她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想吃什麽就吃什麽,隨便她吧!也希望你能理智地接受現實,有些事盡力就好,不用太自責。”

雖然這話王醫生已經說過無數次,可在他聽來仍舊刺耳,就像有一根無形的倒鉤針直刺進他的心髒,疼痛難忍卻又無能為力,讓他難以接受。他有些艱難地抬起頭,兩片嘴唇翕動了半天,也沒吐出一個字。

王醫生眼見他一副失魂的樣子,也有點不是滋味兒,歎息一聲,才略表關心地問他一句:

“你還好嗎?”

終於,他回過神來,怔怔地問:

“你的另外一層意思是在告訴我,她該出院了嗎?”

“很抱歉,她從一開始就拒絕手術,選擇放棄,耽誤了最佳的治療時機,白白浪費了幾年的時間。現在這些藥物在她身上又完全不起作用,結果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而我能做的實在太有限。”

說完,大概是想讓他的心不那麽愧疚吧,很快又補充一句:

“相信我,樸先生,但凡有一點希望,作為醫生的我都不會放棄對她的治療。”

“如果當年手術的話,結果就不會是這樣了吧!”他忽然這樣問道。

“會比現在情況更糟!”王醫生嚴重地說:“手術隻是延長她時日不多的生命,卻失去了良好的生活質量。如果換作別的患者,或許是好事,但餘果卻不行。那孩子性格剛烈,又是短跑運動員,沒有了腿和腳會怎樣呢?上次聽你說,她獲過很多獎的對吧!這麽優秀的孩子,想想看,她術後坐著輪椅,還會像現在這樣有精神嗎?其實,她麵對疾病的態度和決斷我很欽佩,她表現得比大人們還要勇敢,我的工作讓我看到太多貪生怕死的人。”

他閉上眼睛沉默一會兒,輕輕地吐出一句:

“謝謝你,王教授。”

“不客氣。”

退出醫生辦公室,樸根熙又回到了病房。果果的毅力不減,仍與護士對峙著,兩人一左一右,像拔河比賽似的拉扯著手中的衣服,誰也不肯鬆手。

“你到底想怎樣啊!再不聽話,我就叫警察來綁你啦!”護士氣急敗壞地嚇唬著她。

“你去叫啊!你現在就去叫啊!看看警察有沒有空搭理你!”果果叫囂著說:“騙小孩子的話也用到我身上,真當我沒長大呢!”

他上前一步,大聲地說:

“放開她吧,讓她走。”

護士有些吃驚地鬆開了手,轉頭愕然地問他:

“你說什麽?”

鬆開手的瞬間,果果迅速地跳下床跑了出去。護士回過神來剛要去追,就被他的手臂攔住了,他有些茫然地看著跑掉的果果,低低地說:

“王教授說她可以出院了。”

果果在前麵奔跑,根熙開著越野車在後麵慢慢跟隨著。她沒有換衣服,還穿著病號服,光著腳丫,就那樣在馬路上跑著。她的行為顯得格外乍眼,引得很多路人都回頭觀看,或駐足凝望,但她並不在意這些異樣眼光,她的腦子裏隻有鬆子並牽掛著它的安危。

在新昌裏的鬆林洞有好幾十座風格各異的歐式小洋樓,它們靜靜地聳立在鬆林大道兩旁,緊挨著曲折綿長的布爾哈通河,像幅凝固著的異國風景畫般。那道路兩旁有婀娜多姿的杜鵑花和剛剛吐出新綠的葡萄藤,更是無形中將這條長長的街道平添了一份幽靜和安詳。每一座歐式小洋樓都是一位雍容華貴的少婦,隻有財力雄厚者才能擁有她。

終於,她在一麵大門前站定,喘息著回頭看向他。

那正是他的住所,確切地說,這裏曾經是他與妻子尹貝拉的愛巢。鬆林大道1314號,位置是他當初精心挑選的,為了寓意“一生一世”。現在看來,這個號碼多少有些諷刺的味道在裏麵,什麽“一生一世”,根本就是“一生一死”,陰陽兩隔的意思。

他看了她一眼,推開車門下了車,走過去按了門鈴,通知裏麵的人給他們開門。

大門開了,果果迫不及待地推門而入,張開嘴巴就喊:

“鬆子!鬆子!”

給開門的女孩叫小玲,是根熙家裏的保姆,年紀和果果差不多,模樣很清秀,梳著馬尾,一看就是地地道道的農村女孩。剛剛聽果果口中喊著鬆子,小玲向來有些木的腦袋突然變靈光了,她趕緊奔向根熙,告訴了他一個爆炸似的消息:

“先……先……先生,鬆子……它……丟了!”

“什麽!”他嚇了一跳,又問小玲一遍:“你剛才說什麽?”

“鬆子丟了!隻是一個轉身的工夫,我忘記關大門,結果它就跑出去了。我找了一上午也沒找到,剛剛想著要給你打電話的,沒想到你就回來了。”

聽到這個消息,他心裏“咯噔”一下,壞了!果果要是知道鬆子丟了,止不定會鬧成什麽樣子呢!可目前的情形,這事明擺著無法隱瞞了。想到這裏,他不禁皺下眉毛,推開小玲,大踏步地走進了院子。

果果依然在四處尋找著她的狗,小小的角落也不肯放過,她誇張地趴在地上往空隙裏瞧,一遍遍地喊著“鬆子”,事實上,那空隙連隻瘦貓也裝不下,更別說體型龐大的德牧了。他立在那裏看了一會兒,有點心疼,他知道如果不說實話,依她的性子就會沒完沒了地一直找下去。

“果果,別找了,鬆子跑丟了。”他走上前大聲地對她說道。

“什麽?”果果回頭問了一句,還是先前的趴地姿勢。

“餘小姐,對不起,我一時沒看住,它就跑了。”小玲小步挪過來,鬥著膽子告訴果果。“今兒一早出去遛它回來,我有點尿急,先去了廁所,就忘記關大門了,結果出來後發現它不見了。我找了好久,周圍都沒有,估計是跑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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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成功的P 回複 悄悄話 我有點暈了,果果和貝拉的關係是什麽?這個是倒敘的片段吧?那是貝拉還活著?喜歡相關景物的描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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