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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元,我的故國(4):怨滿朝堂

(2024-10-09 00:36:07) 下一個

我的大元,我的故國

亡元拾趣——大元末代皇帝的挽歌

 

其一:天降大任

其二:有所作為

其三:撥亂反正

其四:怨滿朝堂[1]

然而就在大元朝政初見起色的時候,我們可愛的帝國很快就迎來了扳倒權臣伯顏之後的第一個重大轉折:年富力強的脫脫辭職不幹了!

什麽,什麽?脫脫他辭職不幹了?!他這個帝國宰相不是正幹得風聲水起嗎,怎麽剛開了個好頭自己就開溜了呢?

很不幸,脫脫同誌他生病了。無巧不成書的是,他平日深信不疑的占卜師剛好給他算過一卦流年不利的預卜。就這樣,在身疾心病一道攻身的包圍下,年方三十的脫脫向順帝核心遞交了掛冠而去的申請。[2]

接到脫脫的辭請後,和他一道休戚與共了七八個春秋的順帝自然十分不爽,接著便是一番情真意切的勸說挽留。或許那卦不祥的卜算已經投下了長長的陰影,無論怎麽哄脫脫的辭職報告還是一份接著一份地往上遞[3]。待到第十七份辭請溫柔地降落到順帝案頭的時候,核心同誌便也隻好隨他去了。一口氣連炒老板皇上十七次魷魚之後還全須全尾,這件事的本身就已經成就了一項至今還無人能破的世界記錄。

脫脫辭相之後,在他的極力舉薦下,人牲畜無害的老好人阿魯圖同誌便成了帝國的下一任宰相。湊巧的是,和阿魯圖搭台唱戲的副手恰恰是與脫脫一家累有宿怨的能臣別兒怯不花,這也就為日後兩位大佬在中書省(相當於當朝的國務院)裏鬥法過招埋下了上好的伏筆。

公允地講,我們的老別同誌早年在地方上工作時也是一個愛民如子的好幹部[4],平常除了喜歡玩玩小圈子和睚眥必報之外並沒有太多太顯眼的大毛病。在如何給脫脫一家穿穿小鞋這樣大是大非的原則問題上,別兒怯不花走出的第一步棋就是試圖與孤軍奮戰的阿魯圖聯手建立起一個最廣泛的反脫統一戰線。奈何我們的阿魯圖同誌本事不大脾氣大,壓根兒不玩這種下三爛才玩的小把戲,這就弄得人家老別很沒麵子。[5]

然而響弓之後從來都沒有回頭的箭,阿魯圖這廝既然給臉不要臉,那也就隻好請他移步滾蛋了。在別兒怯不花的唆使下,身負監督百官的禦史(相當於當朝的中央紀檢官員)率先彈劾右丞相阿魯圖,指責他無能不稱職,強烈要求順帝同誌趕緊換馬炒人。阿魯圖對彈劾的反應也頗具個性,將扛在肩膀上的那兩百斤麥子往朝堂中央一撂[6],一句閑話都懶得多說便自己走了人。讓人忍俊不禁的是,這活寶不爭不辯的理由竟然是因為禦史台(相當於當朝的中央紀委)乃世祖忽必烈一手組建起來的政府衙門,自己無論受多大的委屈都不能與之抗衡,抗衡則就成了與世祖他老人家的直接對抗了[7]!元廷都快要打烊了還能攤上這樣一位核心意識堅挺的迂腐,真不知道那位作古多時的開朝大汗到底是該哭還當笑。

通過正常的組織程序把阿魯圖拱倒之後,別兒怯不花便由副手轉正而成了帝國的又一任管家。少了阿魯圖的掣肘,別兒怯不花終於如願以償地假順帝之手把脫脫的父親從京城打發上了流放之路。然而老別同誌的時運也極其不佳,剛幹了三五個月的宰相就被天災和民亂搞得焦頭爛額,最終被順帝以處置不當為由將他罷相降爵。

其實讓別兒怯不花更撓頭抓瞎的事情還在於後頭。奈何年逾六旬的脫父消受不起長途跋涉的車舟勞頓,不出半年就病死在流放地甘肅。脫父之死在朝堂裏激起了不少兔死狐悲式的物傷其類,為此要求嚴懲老別的呼聲彼伏此起。倒別的大潮抬頭之初,順帝還能惦記著別兒怯不花往日的功勞苦勞,總想幫他一把保他過關。沒承想核心同誌前腳剛把同情脫脫一家的禦史大夫(相當於當朝的中央紀委書記)支走出京,後腳就在朝廷裏引發了禦史台裏中丞(相當於當朝的中央紀委副書記)以下的全體官員總辭職。一番上上下下的灰頭土臉之後,順帝隻好將老別貶官外放才得以息事寧人。

阿魯圖與別兒怯不花這對冤家先後謝幕後,順帝相中了以寬宏大量而遐邇聞名的朵兒隻作為下一任帝國宰相的候選人。麵對著組織含情脈脈的召喚,朵兒隻同誌的回應也是擲地有聲:自元太祖成吉思汗殺人如麻創大業始,這一百五十來年裏我們老朵家哪天不是在為蒙元朝廷出生入死[8]?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中書內閣的運作做起來倒也有點像我們平常的居家過日子。若果組織上一定要讓我來為大元管這個家,那皇上總應該允許我出去給自己物色一個合得來的搭檔吧?[9]

聽話聽音,由之可見昔日阿魯圖與別兒怯不花的左右不和的確在元廷的高幹圈子裏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其實對正副總經理鬥法能給董事長帶來的七竅生煙順帝早就心知肚明,哪裏還用得著朵兒隻來給他再三提醒?基於這個考慮,順帝同誌連眼皮都沒眨就代表組織批準了朵兒隻這則橫蠻無理的非組織要求,於是精明能幹又人緣甚好太平便成了老朵在中書省裏組閣唱戲的同台小生。[10]

朵兒隻與太平走馬上任之後,中書省裏前些日子還屬家常便飯的那種左右互捏忽然變得不再經常,核心同誌耳根也跟著好好地清靜了好一陣子。然而天下終歸沒有不散的筵席,一年半載之後,由朵兒隻與太平共同努力而帶來的這一段歲月靜好又被禦史台的一樁彈劾而再次打破。

和以往收拾丞相尚書如此這般的大老虎不同,這回禦史台死心塌地要整倒的核心人物不過隻是一位名叫哈麻的殿中侍禦史。[11]

殿中侍禦史?不就是站在殿中糾察百官朝儀的那位正四品嗎?朝廷裏頂著正四品那頂烏紗帽混飯吃的超天才又不是一個兩個,彈劾他就能把順帝的好夢攪黃了?

唔,一般的正四品自然也鬧騰不出這麽大的動靜來,但我們的哈麻從來都是與眾不同。人家除了在朝中聽差辦公事之外,平日裏更是鞍前馬後為核心同誌撓癢癢撓得出神入化的得寵弄臣。除了撓癢癢之外,這廝有事無事就陪著大領導下棋解解悶,一水上好的口才常常把順帝哄得找不著北。一來二往,兩人之間的如膠似漆就差還未來得及在朝堂裏為眾臣工表演一番勾肩搭背吊膀子罷了。[12]

那我們紀委禦史台的同誌給哈麻準備了些啥嚇死人都不償命的罪名呢?

對哈麻指控一是偷雞摸狗式的收賂受賄,二是不講政治規矩的違俗越製,三是捕風捉影的曖昧私情。其實這樣的罪名也實在太過老掉牙,和近年裏官媒中那些連篇累牘的常見辭藻都差不了太多。不過公平而論,禦史台的同誌們倒是在男女褲腰帶這樣重大的原則問題下了些工夫,一把就將順帝已是徐娘半老的庶母提溜過來客串那個隨時都有可能被哈麻玷汙非禮的尤物。有著這樣駭人聽聞的花邊,想不引人入勝大概都難。[13]

接到這樣一份打狗不看主人的彈劾奏章,順帝同誌的內心有多激動自然就不必再細細言表了。然而一通雷霆萬鈞的天子之怒剛過,禦史全新的彈劾奏折又到。或許是兩年前那場禦史總辭職的示威讓核心領導同誌長了些記性,三奏之後他便忍痛割愛地將哈麻同誌拋了出去以避人家的峰矛。盡管如此,順帝終歸也有自己的愛憎,失之東隅就再收之於桑榆!哈麻罷官流放之日,經辦哈案的禦史和禦史台的當家也便跟著降官外放。城門的大火殃及池魚,朵兒隻與太平這對內閣裏的黃金搭擋也在同一個月裏應聲垮台。

葫蘆僧判罷葫蘆案之後,一陣難以名狀的精疲力竭就兜頭蓋腦地向順帝撲來。回過頭來仔細一看也不難琢磨出個中的緣由:感情在脫脫辭相後的這五年裏,朝堂都快變成了一個歡呼聲雷動的拳擊場。順帝在這場遊戲中的角色本應隻是一個置身事外的裁判,不經意間愣也讓下屬拉下水去揍了個鼻青臉腫!遙想脫脫為相的當年,自己何曾有過這樣子的狼狽?思前想後,還是把我們的老熟人脫脫再召回來,讓他到中書省裏去獨執牛耳![14]

脫脫的複相無疑飽含著順帝想重新回到剛扳倒權臣伯顏後那頭幾年裏的一廂情願。然而大元早就不是原先的那個大元,連年的大災已經讓朝廷疲於奔命,像“人相食”這樣令人不寒而栗的字眼已經一再出現在那幾年的官史記載裏[15]。除此之外,脫脫再也不是那個人見人愛的豁達賢人。別兒怯不花的加害在他的內心留下了一道難以一下愈合的傷口,由之而來的恩怨必報也就免不了要製約他日後的視野和用人。一言蔽之,扳倒伯顏後那些日子裏的天時地利早已時過境遷而成了昨日黃花,順帝同誌夢寐以求的開心好日子便再也回不來……

 

待續

 

Fighting erupts again in Taiwan parliament over disputed nomination

 


 

腳注:

[1]   除了倒敘外,本章的故事發生於從至正四年六月到至正九年閏七月之間的這五六年,相應的西元紀年為一三四四至四九。

[2]   《元史·脫脫傳》載,“(脫脫)時有疾漸羸,且術者亦言年月不利,乃上表辭位。帝不允,表凡十七上,始從之。”

[3]   於老狗看來,脫脫辭相的動因還是心疾重於身病。四五年後脫脫複相,衝鋒陷陣並無大礙。

[4]   據《元史·別兒怯不花傳》,在與阿魯圖搭台組閣之前,別兒怯不花曾出任過江浙行省左丞相(大約相當於當朝曾經設置過的行政大區第二書記)兩年之久,離任時“雖兒童女婦莫不感其恩”。套用當朝太祖的口吻,我們或許可以說:別兒怯不花同誌有功有過。

[5]   《元史·阿魯圖傳》載,“別兒怯不花嚐與阿魯圖謀擠害脫脫。阿魯圖曰:‘我等豈能久居相位,當亦有退休之日,人將謂我何?’別兒怯不花屢以為言,終不從。”

[6]   在近年的一部造神大片中,當下最偉大的馬克思列寧主義者信誓旦旦地放言自己年青時能挑上兩百斤麥子走出十裏山路不換肩。若果屬實,這兩百斤麥子本身就是一項世界記錄了。

[7]   《元史·阿魯圖傳》載,“(阿魯圖)姻黨皆為之不平,請曰:‘(右)丞相所行皆善,而禦史言者無理,丞相何不見帝自陳,帝必辯焉。’阿魯圖曰:‘我(成吉思汗的四大金剛之首)博爾術世裔,豈(左)丞相(別兒怯不花)為難得耶?但帝命我不敢辭,今禦史劾我,我宜即去。蓋禦史台乃世祖所設置,我若與禦史抗,即與世祖抗矣。爾等無複言。’”

[8]   朵兒隻的五世祖乃成吉思汗砍人打江山時號稱四大金剛之一的木華黎。終元一朝,木華黎家族先後走出過三位帝國宰相和兩位行省丞相(大約相當於當朝曾經設置過的行政大區第一或第二書記)。

[9]   《元史·太平傳》載,“(朵而隻)請於帝曰:‘臣藉先臣之廕,蚤襲位國王,昧於國家之理,今備位宰相,非得太平不足與共事。’”

[10]  太平,原名賀惟一,為終元一朝兩名擔任過中書丞相的漢人之一。拜相前,太平曾被委任為禦史大夫。按元廷的慣例,此職非蒙人不能出任,太平因為自己是漢人而推辭不受。奈何聖眷實在太濃,皇上特詔賜其蒙古姓名就把難題應付過去了。從某種意義上講,核心同誌此類遇見問題繞著走的工作作風也充分展現了東方實用主義哲學那種手到病除的魔力。

[11]  與哈麻一同被彈劾還有他的弟弟雪雪。其實,可愛的雪雪小弟弟充其量不過就是這場朝堂遊戲中一塊被群毆挨打的一個陪襯罷了。

[12]  《元史·哈麻傳》載,“(哈麻)早備宿衛,順帝深眷寵之。而哈麻有口才,尤為帝所褻幸,……。帝每即內殿,與哈麻以雙陸(棋)為戲,一日,哈麻服新衣侍側,帝方啜茶,即噀茶於其衣。哈麻視帝曰:‘天子固當如是耶?!’帝一笑而已。其被愛幸,無與為比。”

[13]  《元史·哈麻傳》載,“韓嘉納為禦史大夫,乃謀黜哈麻,諷監察禦史斡勒海壽,列其罪惡劾奏之:其小罪,則受宣讓王等駝馬諸物;其大者,則設帳房於禦幄之後,無君臣之分。又,恃以提調寧徽寺為名,出入脫忽思皇後宮闈無間,犯分之罪尤大。寧徽寺者,掌脫忽思皇後錢糧,而脫忽思皇後,帝庶母也。”

[14]  不知是否因為順帝有意為之,脫脫殺回到中書省後一直是形單影隻的獨相。

[15]  《元史·順帝本紀》共有四處“人相食”的記載,其中兩次分別出現在阿魯圖剛接手管家時的至正四年八月和別兒怯不花剛罷相不久的至正七年六月,另外兩次則分別出現在脫脫先後兩次的為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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