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皮溝底狗呻吟
我思我方在，我在我當錄
其六：排排坐、吃果果
【史例】中央農村政策研究室研究員姚監複同文革後期擔任過政治局委員和國務院副總理的紀登奎一起出差到貴州時，紀曾對姚說起一段有關貴州省第一任革委會主任李再含的往事。原來，丐幫的三當家周恩來曾讓紀登奎對李再含開會時的講話作點審查。紀依囑審查後並沒有發現講話的本身有多大的問題，但結束講話時要放聲高呼的口號卻讓人覺得有點怪怪的。那時全國上下都時興高喊兩個祝福，受者分別是太祖和九千歲林太帥。然而貴州的李再含愣是與眾不同，喊祝福的口號時這廝竟一口氣就喊出來仨：
敬祝我們心中最紅最紅的紅太陽偉大領袖毛主席萬壽無疆！萬壽無疆！！萬壽無疆！！！敬祝毛主席的親密戰友林副主席身體健康！永遠健康！！永遠健康！！！[1]
祝我們貴州的小月亮李再含主任的身體比較健康！比較健康！！比較健康！！！
既然這個李再含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你們就沒有給他整出個紀律處分扛扛？姚監複不無好奇問了問。
沒有啊，紀登奎輕輕鬆鬆地回應說。你想想，你們是北京的紅太陽，人家隻不過是個反射你偉大光輝的月亮，而且還隻是貴州的小月亮而已，這不能算錯啊。再說了，你們又是萬壽無疆，又是永遠健康，他也隻不過是比較健康而已，這也不能算人家的錯吧。鬧到最後，這事也隻是把那個活膩了的李再含喊過來臭罵了一通罷了。我們義正辭嚴地警告他，你也不找個鏡子照一照，看看自己有沒有資格和太祖九千歲平起平坐？！以後再也不許你在那天無三日晴、地無三尺平的山旮旯裏跟著那頭身懷絕技的黔驢一塊瞎嚷嚷了，否則會有你好瞧的！！！
監複生性詼諧，吃飯的時候便把這則往事拿出來給同桌的飯友們佐餐。眾人一通噴飯之後，同桌的朱厚澤忍不住要和姚監複抬起杠來：老姚，我敢說這個故事肯定是你自己憑空瞎編的。我老朱再不濟，好歹也幹過三年兩載的貴州省委書記，可此等既稀罕又可樂的事體怎麽會從來就沒有人跟我提及過？[2]
可沒想到朱巡撫這邊的話音剛落，坐在他身旁的貴州沿河縣縣委書記又不幹了。縣太爺一本正經地說，朱書記，老姚說的可是千真萬確的真事。那年頭我們沿河縣全縣幾萬人開大會，大家都是很嚴肅認真地祝福小月亮李再含身體比較健康的。再有了，經李再含這一點撥，我們縣的革委會主任就以為這一套花拳繡腿很可能就是剛剛從中央那裏傳下來的新精神。主任進而想，既然毛主席萬壽無疆，林副統帥永遠健康，省裏的老大比較健康，那我們沿河縣怎麽也應該跟在人家的後頭再喊一個什麽的吧，要不可就有落後於形勢的危險了。我對主任說，人家省裏高高在上也隻能攤得上一個比較健康，我們小小的沿河縣也隻不過就是貴州全省近百個縣中的區區一員，你說我們還能搗騰出什麽新花樣來？那知道我們縣裏的主任大人偏要知難而上，胸有成竹地對大夥說，那我們就喊，祝我們沿河縣革委會張三主任的身體勉強健康！勉強健康！！勉強健康！！！就這樣，我們縣開大會要喊的口號時便又平白無故地比人家左鄰右舍多出一個勉強健康來！[3]
其實，“比較健康”也好，“勉強健康”也罷，在那個時候的神州還遠遠不是個案。據老狗自己的不完全統計，在排名不分先後的前提下，享受過此等健康祝福的人民公仆至少應該有：
(一) 丞相伍豪，享受剛從李再含那裏豪奪強取才好不容易奪回來的“比較健康”。好在伍豪宰相肚裏能撐船，從不與部屬小肚雞腸、斤斤計較，要不那個無知無畏的李再含很可能就要落個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了；
(二) 山東省第一任革委會主任王效禹，受“基本健康”。此外，在蘇魯豫皖交界的徐州地區裏，山東的王主任曾一度統領那旮旯的生殺予奪，因而他也和貴州的李主任一樣，在當地獨享“小月亮”的尊稱別號；[4
(三) 山西省昔陽縣革委會主任陳永貴，受“還算健康”。
聽老狗早年來自山水甲天下的大學同窗老莫說，史無前例初年他曾在遠離京畿的桂北某村村民大會上見識了彼時神州健康口號的全套家當。其時芸芸眾生的祝福從偉大領袖紅太陽開始，官官俱到，一直喊到九品之外的村頭裏首（按當時的官場稱謂應當叫做生產隊的小隊長）。在漓江邊上那些如畫的群山裏，始自“萬壽無疆”，畢於“有點健康”，震天的口號地動山搖，煞是動人[5]。可惜適時的老莫實在是年幼無知，沒有將朝廷各級命官所能享用的健康措辭標準全部記錄在案，白白錯過了一次本可同太史公比肩接踵、和司馬遷一樣留名青史的大好機遇。
麵對此等嚴格按權力金字塔自上而下的健康分配，民間曾流傳過一個這樣的順口溜：潤之主席萬壽無疆，林副主席永遠健康，恩來總理比較健康，省級大員基本健康，廳級公仆略有微恙，處級幹部臥病在床，科級同誌病入膏肓，人民大眾早見閻王。[6]
【魏太史公點評】當是魏太史公老眼昏花，直把汴京當水泊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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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萬壽無疆和永遠健康之還有這樣的一個超級豪華版：讓我們懷著無比熱愛，無比崇拜，無比敬仰，無比忠誠的心情共同敬祝我們的偉大導師、偉大領袖、偉大統帥、偉大舵手，我們心中最紅最紅的紅太陽毛主席萬壽無疆！萬壽無疆！萬壽無疆！！萬壽無疆！！！敬祝毛主席的親密戰友和可靠接班人，我們最最敬愛的林副主席身體健康！永遠健康！永遠健康！！永遠健康！！！詳見香港《共識網》齊憲未所著《“永遠健康”與“比較健康”》：
http://www.21ccom.net/articles/history/xiandai/20141229118253_all.htmlx
[2] 除貴州省委書記外，朱厚澤還擔任過中央宣傳部部長，並在任上因思想右傾而被解職。之後的八九學運中，朱又公開叫板當權主流，反對對學生動粗，學運收場後再次被開除出黨。
[3] 詳見香港《前哨》2008年第7期中姚監複著《文革中的“健康”笑話》。其實小月亮橫空出世的時候，朱厚澤也在貴州，隻不過當時他已經被打倒，沒有資格跟在別人身後瞎嚷嚷。
[4] 詳見文貝之博文《文革重災區徐州》 ：http://wenbei.blogchina.com/1108484.html
[5] 比照村頭裏首所受的“有點健康”待遇，老狗的健康配額擬定為九歲為好。據此，老狗喘息偷安之陋室冠名為九歲齋。此外，狗之母語粵語中，“狗”“九”同音。
[6] 詳見砍柴書生之博文《祝周總理身體比較健康》 ：http://blog.sina.com.cn/s/blog_3f1601d10102e3i6.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