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凍症

《漸凍症》

作者：馬青

神經遞質無用
神經通路失靈
腦和脊髓中的神經細胞進行性退化
中樞神經的指揮無法下達

扯動、搖晃、彎曲，全部無法做到
從離心髒最遠的地方開始

還有體溫
靜脈血、動脈血、體液還在流動
但四肢凍僵在那裏

先是指尖、指關節、腳趾頭
進而手掌
手腕
手臂
小腿
大腿
腰
脊椎
頸項
舌頭
咽喉

拿筷子、抬手、咀嚼、笑、叫喊、鼓掌、持刀，一概不能
自己無法翻身
走不動
挪不動
甚至，無法按下遙控器

從無故跌倒、聲音沙啞
到工作困難
再到生活難以自理
直至吞咽困難
呼吸衰竭

眼睜睜地
無可挽回地
看著自己一點一點
一寸一寸地死
活著死

大腦還在轉動
心髒還在跳動
還能思考

回憶曾經的強捍
試圖勃起，堅硬插入
夢想給全世界指引方向

試圖張嘴說話
轉動眼球
抬起眼皮
竭力呼吸

活著，人不人，鬼不鬼地
恐懼拉長蔓延
死亡的陰影塞滿每一處骨縫和每一個細胞

曾經指哪兒打哪兒的大腦中樞
堅決貫徹執行，一切行動聽指揮的器官和髒器
那麽聽話的，從來不說“不”的手
腳
眼珠
嘴巴
聲帶
牙齒
拳頭

不願自己對自己下手
無法自己對自己下手
隻能拖，拖到一頭栽下
心電圖成一根直線

2017年12月24日 第一稿 於四川成都
2025年6月8日 修改 於美國馬裏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