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子肅

《致子肅》

——選自中國人精神史詩《告別共產主義》

 

作者：馬青

 

聽我讀完我的詩歌《初春》

你說，把“上帝遺忘的地方”改成

“上帝掩麵不看的地方”

 

聽完我讀完我的另外一首詩歌《空降兵》

你說，世上沒有義人

隻有罪人

除了主耶穌基督

 

看完我寫的有關《炎黃春秋》被狸貓換太子的時評

看到我說全球第四波民主化浪潮

你說，到底是第四波，還是第五波？

這個，需要梳理梳理

 

看完我寫的《雪國列車》素描

你說，加兩個字，“位格”

 “位格”？我首次聽聞這兩個字

我問，啥叫“位格”

你反複講

但是，不管你怎樣講，我都聽不懂

最後，你說，加上這兩個字

你的文章才上檔次

我說，我情願不上檔次，我情願大家看懂

 

有一次，同城飯醉

你聊起你的父親

你說你的高舉高打來源於你的家族身世

你說，你的爺爺是辛亥革命時，四川同盟會的

八個成員之一

 

你確實高舉高打

2015年年底，你就麵對中共，發布挑戰宣言

你在微信群裏發表講話，標題：“以戰鬥的姿態迎接未來！”

你說“不信、不怕、不服！”

你把成都讀書會策劃的2016年五月底的六四學生聚餐命名為

“六四學生歸隊”

不過，這次“歸隊”未遂

2016年5月28日那天，兩輛警車駕臨成都市西華大學，驅散了

這次聚餐

成都讀書會隔周一次的讀書活動被西華大學婉拒

 

你放棄舒適的退休生活，離開你的妻子

離開你常年生活居住和工作的城市昆明，來到成都

你說，這邊氛圍好一點，這邊有人氣

你把你絕大部分退休工資用來請同道喝茶吃飯

 

你有忙不完的事

因為我轉發“八酒六四”酒廣告進看守所

因為成都“八酒六四”酒案四君子被逮捕判刑

因為拉人進傳播真相群，或者，轉發喚醒愚民的網文和帖子

因為和五毛、自幹五、網評員、輿情員打嘴仗

 

第一次在成都“人民公園”濃蔭茶社見你

我說，你是諸葛亮，搖扇子的

你不接受這個定位

當時，我不知道你的格局

 

最後一次見你

在錦江河邊的望江公園

 

望江樓、薛濤井旁邊

鐮刀錘子旁邊

標語口號——“反腐倡廉糾風整紀加強黨風廉政建設”——一側

人麵竹、鳳尾竹、觀音竹、方竹下

電子眼無縫連接的天網下

一層又一層的包圍圈中

我把我讀的我的詩歌《豬，以及》拿給你聽

你拿著我的手機離開人群

 

“作為自由主義者，是不是該用豬來比喻

這個，需要考量

需要好好想想！”

 

“咋不可以寫豬？

寓言故事嘛！”

 

那天

我和你爭執的時候

一個穿跑鞋、斜挎小包的國保來來回回地走在我們身邊

一桌麻將坐在我們旁邊，全程監視我們和西安異見人士無眠的聚會

 

2016年10月25日

霜降

“全麵從嚴治黨”之時

在“法治成都”

東風大橋河邊

你——“屁民”、“暴民”、“刁民”，不安定因素，反黨

反社會主義分子，被一輛沒有車牌號的轎車綁架走

當時，你已經逃亡十天，身上隻有一包煙

滿臉胡渣

 

2016年10月27日

你被成都國家安全局以涉嫌“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罪”刑拘

2016年11月25日，你被取保獲釋

 

你叫子肅

網名文士

愛憎分明

脾氣暴躁

靦腆

容易臉紅

領導欲強

好爭論

性格坦蕩，直來直去，不討人喜歡

一笑，兩個酒窩

在雲南，因為炒股，欠了一屁股的賬

 

其實，你不止是脾氣暴躁

應該說，你脾氣很臭

你邀約同城飯醉時，如果誰說當天有事來不了，你會

直接把他移出群

你經常說經濟學名詞，比如，“時間成本”

你不想在沒有產出的事情上耗費時間

你總是說，2017是個時間節點

你說，2017是大廈倒下的時間，你說高智晟說到2017

你也覺得是2017

你說，2017年，中共一準洗白

九十歲高齡了，拖不下去了

經濟上猝死

政治上脆斷

 

你把自己定位為成都公民圈內的膠水和戰鼓的時候

你說你得到上帝呼召的時候

關於你，有很多傳言

在這樣一個真假難辨、各人都戴麵具的時代

在這樣一個，中共故意攪局，讓民運人士互相猜忌的時代

我無法肯定，也無法否定，任何一種傳言

我們在鯊魚肚子裏旋轉

無法看清東西南北

你說是不是，子肅老師

 

你

1955年11月23日出生

成都人

1983年畢業於雲南大學政治係

畢業後，到雲南省委黨校任教，期間二年，掛職任副縣長

2014年退休

 

你

操一口“椒鹽”普通話

一個五零後

一個女孩兒的父親

一個敢說敢做的男人

卡奴

月光族

零存款族

壓力山大族

貸款炒股，被中共割韭菜的股民

無車、無房，以退休工資糊口的，世俗眼光下的“失敗族”

城市流民

糖尿病患者

在四川成都從事中國牡丹花革命的外地人

微信群群主

微信管理員

五毛嘴裏“偏激”、“煽風點火”、“不看光明麵”的“美分”

“口炮黨”

“帶路黨”

“西奴”

不願喝茶打牌等待紅旗落地的老頭子

曾經的共產主義者

唯物主義者

和無神論者

曾經，黨圈養的知識分子，灌輸狼奶的黨校教師

以公義、良知、博愛榮耀主的基督徒

無產階級專政的敵人

“妄議中央”的政治上的“糊塗人”

咬文嚼字的急性子的追夢人

敢為天下先的知行合一的知識分子

說自己聽從舅舅勸告打進中共內部的異議人士

不願潛水、隨時關注網絡熱點事件的網民

信奉普世價值觀的真正的愛國者

不坐等上帝末日審判的上帝的精兵

當局維穩對象

犯罪嫌疑人

思想犯

說自己“不願消費民主、消遣民主”的線上線下同時出手的民主戰士

吃黨的飯、砸黨的鍋的，放棄共產主義信仰的，沒有黨性原則的

共產黨員

掙脫絞肉機，背叛絞肉機

麵對麵反抗絞肉機的

黨的螺絲釘

八千九百萬分之一

中共黨內公開支持民主憲政多黨輪流執政的黨員之一

 

2017年4月28日，你在微信上，以中共黨員的身份了發表公開信——《關於在中共十九大上開放黨內民主直選和選舉胡德平先生為新一屆中共總書記的建議》——後，被

國安帶走

在此之前，你被取保獲釋後，你逢人便說，你是出來釣魚的

並且，釣“海魚”

說這話時，你會反複說你出來之前，在看守所經曆的幾次神跡

 

子肅

既然，你說中共“不合理、不合法”

你曾經參加的胡錦濤的頂層改良失敗

你密謀過代號“班加西”的城市武裝暴動

既然，你是基督徒

你一定知道和平轉型的可能被追碾平民學生的中共黨衛軍的坦克

軋得粉碎

你一定知道大廈正倒

一路喝血、身患絕症的中共不可能放下屠刀，自我轉型

你怎麽可能跪舔中共，甘願被代表？

為何優雅革命、告別革命？

為何主張換人、換坐，不換車？

怎麽可能重蹈個人迷信，擁護太子黨，掀起第三次造神運動？

為何跪求一黨專政下的民主憲政、依法治國

重蹈魏京生“第五個現代化”的虛妄之路

怎會等待中共慢慢改？

鐵籠裏的飛翔，四方形內的奔馳，不過是背書獨裁暴政的表演

難道，你還沒有看清？

 

你是以你的飛蛾撲火，證明黨內修補、有限專製、漸進改良、

和平轉型這條路走不通

是吧？

你以你被刑拘、被批捕的肉身，舉證中共絕不會改良

是吧？

你敢闖紅線，以卵擊石

讓那些在打勾選舉的同時，做清官夢、明君夢的觀望派、保黨派、

深化改革派、和平轉型派、依法治國派們死心

是吧？

發出這封公開信之前，你一定知道你觸犯龍顏

你一定知道你頭上的帽子從之前的“涉嫌顛覆國家政權罪”變成了

“顛覆國家政權罪”

但是

你敢啃硬骨頭，衝在最前沿

 

子老師

我在看守所的最後一天，收到你和黃曉敏送給我的一雙拖鞋

但是，現在，我無法給你送東西

你是欽犯，看守所拒收送給你的任何衣物

 

子老師

附議你公開信的黃曉敏，也被抓進看守所

他關在成都犀浦安靖正義路

你無數次地去給成都思想犯送飯的地方

 

“人間困苦都嚐遍，還未泯滅一線希望

哪怕長夜漆黑，也將升起太陽

他們將重生得自由，主的園中鮮花綻放

砸碎枷鎖，人人都得獎賞

誰要加入我們的征程，堅定站在我身旁？

跨過硝煙，越過街壘，新世界就在前方！”

 

子老師

還記不記得你的女兒來成都那天

我們在同城飯醉前，一同唱起的這首音樂劇《悲慘世界》片尾曲？！

 

子老師

你被單獨關押

沒人給你說話

不過，你身穿上帝給你佩戴的鎧甲

穿過死蔭之穀，打了美好的仗

 

子老師

說實話

很長一段時間

我都覺得你是原教旨共產主義者，被招安，成為中共線人

從敢衝敢打的民主戰士後退到承認一黨專政的黨奴

自己躲在幕後，煽動別人往前衝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你是鐵拳勇士

 

子老師，我反複看你的代理律師趙青山寫的那篇會見通報

青山說，麵對質疑你的聲音，你笑道：“我是拿民主當飯吃

吃得香

睡得香

笑得響

輕鬆！安逸！”

 

子老師

你這個蔫老頭

倔老頭

十頭驢都拉不回來的不怕死的家夥

在鐵窗裏念叨“雲渺渺，水茫茫。征人歸路許多長。相思本是無憑語，

莫向花箋費淚行”的浪漫主義者

吹響結束一黨專政集結號的黑夜先驅

你是把尖刀

出鞘利刃

 

子老師

美國已經打響了中美貿易戰第三槍，即將對2000億美元中國產品

加征的10%關稅上調至25%

在岸、離岸人民幣對美元匯率分別跌破6.85、6.86

上證指數跌破2800點

房地產泡沫正在破裂

《台灣旅行法》生效，重啟美台高層互訪

台灣總統府廣場的執勤衛兵，從原來的憲兵換成了特戰部隊

美國、日本、歐盟簽訂零關稅協定，聯手反擊中共

朝鮮偏移中共手心，中共戰略緩衝帶正在消失

麵臨美國製裁，麵臨“就業、金融、外貿、外資、投資、預期”

六不穩

無力招架的中共隻有製裁老百姓，放水印鈔

 

子老師

舍得一身剮，哪怕退休金被剝奪，以荊棘作桂冠的子老師

不再躲避、怯懦、下跪、“釣魚”，不再因此而感到痛苦和恥辱的

子老師

聽見沒

末世殘影裏，牡丹花盛開的聲音！？

 

2016年10月26日 第一稿

2018年8月1日 第二稿

2018年8月2日 第三稿

 

首發《北京之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