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紅（詩歌）

《女兒紅》

作者：馬青

紅衣
紅褲
紅鞋
側身坐在磨盤上

血紅抱著貓，擺拍
溫暖和幸福

肢體僵硬
表情沉重
左腿緊靠右腿
精致的濃妝掩蓋孤單落寞

青春在靜止中流逝
歲月凝固不動
待嫁或者出嫁不久的女兒沒有一絲喜悅

手緊緊抓住貓的頸項和腿
惦記著正在遠去或正在走來的腳步

磨盤上
雪花凍僵成冰
獨自一人坐在磨盤上的她其實是坐在冰上

坐在那麽厚的冰上，那麽堅硬的冷上
她並不顯得冷
或者，她讓你感覺她不冷

而她明明穿著單衣單褲
明明坐在冰上

也許她冷，不光冷，還冷進心窩，冷進血管
但是她忍著，裝著，死命抓住冒出毛孔和骨縫的冰渣

衣服光鮮
頭發紋絲不亂
身後的玉米以飽滿碩大的顆粒以金黃的成熟合唱幸福

沒有花轎的影子
聽不到鑼鼓聲嗩呐聲
不見蓋頭
不見新郎

雜亂的線條
塗改的痕跡
嘰嘰喳喳的牆壁
不能入眼的垃圾
光著屁股亂跑的孩子
煙火味
煤黑色
老父老母嫁女時的淚水
鳥鳴
人聲
風聲
追問
爭辯
吵鬧
謾罵
詛咒
牙床和牙床的打鬧聲
小販沿街叫賣的吆喝聲
腸胃消化食物時的雜音
老鼠打洞的聲音
雀斑
頭皮屑
屁
飽嗝兒
全都沒有
連雲朵飛過灰塵飄下的聲音都沒有

乍一看 
線條幹淨明亮，顏色豐滿，畫麵逼真
但仔細聽
你會聽到淡定安靜鎮定從容後麵的憂慮和驚恐

女兒紅
磨盤
冰
玉米
和諧的畫麵中，慘綠滲出腳麵

一小撮死寂冰冷陰暗糜爛腐臭腐朽
極少人注意和琢磨的角落
大麵積的美麗和諧
鋪天蓋地的火紅

2015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