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火筒（詩歌，外十二首）

 

《吹火筒》（外十二首）

 

 作者：馬青

 

曾經漫山遍野跳躍翻滾的火龍，從星星之火開始擴張壯大的囂張

慢慢熄滅

雖然，還剩一絲絲

餘溫

還留那麽一點紅

還有吹噓自己道路自信，普照大地的

一小撮煙花

掙紮顯擺“光明麵”

 

明知道大勢已去

無可挽回

明明看見，龍卷風

正在趕路

無數冤魂的眼淚正擁抱成滔天巨浪，一刻不停

鋪天蓋地地

奔湧而來

明確無誤地聽到，雪崩牽手的唱響挽歌的地動山搖

早就知道，即便死灰複燃，也隻是

一瞬間的人造光輝

 

為了昨天，與全世界為敵，毀滅全宇宙的初心

以及，不被森林和青山綠水清算

不被火舌撕咬致死的上千萬人頭指認

 

眼睜睜地看著曾經揚言統一全球的紅色火焰一寸緊跟一寸地死去

吹火筒無比氣餒，萬分懷念氣焰囂張，輸出猩紅火舌的往昔

叫喊“東風吹，戰鼓擂，這個世界上，究竟誰怕誰”的昨天近在眼前

但卻，徹底走遠

 

假裝微笑

對著末世殘影，使勁吹

一刻不停

誓死捍衛走向灰燼的那點殘紅

挺到灰飛煙滅，玩火自焚

那刻

 

2018年5月22日 於成都紅光

 

 

《白蟻》

 

 

一隻

兩隻

上百萬隻

上千萬隻

 

櫥窗後麵

牆紙、牆裙、牆腳下麵

漂亮、幹淨，一塵不染下麵

美麗的店麵、和諧的家背後

看上去，親密團結的員工或家人背後

 

一次比一次聲勢浩大的滅白蟻行動

爛成空洞的房梁

 

2017年5月

 

 

《鯊魚》

 

 

鯊魚來了

遊在空中

 

龐大的凶悍

尖利的獠牙

左右擺動的尾巴

 

闖進公交車

擠進臥室

遊進街頭巷尾的人群

 

避讓

躲閃

驚呼

倉皇逃竄

 

啊

不會吧

沒錯

隻是個氣球

 

2016年8月

 

 

《禿頂》

 

 

跨過光禿禿的頭頂

摩絲粘牢的幾根頭發從左邊

搭向右邊

 

完全無用的掩蓋

自欺欺人的美

 

偷天換日

掩耳盜鈴

自稱魔術奇跡 

 

不願放棄

人人皆知

不打自招的謊言

2015年7月

 

《全世界最大燈泡》

 

 

丟掉電源

失去插頭

 

無法點亮的大

難以通電的大

隻剩觀賞價值的大

 

迎來驚訝和讚歎

和無數行人合影

 

叫囂照亮全世界，給全宇宙提供照明方案的美夢

徹底破滅

即使高喊老子天下第一

 

全世界最大燈泡

中看不中用的巨型廢品

 

2017年1月3日 23：54 於中國/四川/成都

 

《冰淇淋》

 

 

一層

兩層

三層

更多層

 

越堆越高

越來越大

花樣越來越多

比如，加上花生末

鑲嵌一圈巧克力碎

插上一管煙花

 

擋住視線

偷走視角和視野

 

融化中的開心

消失前的甜蜜   

崩潰前的聳立

 

勾引眼球 

唾液 

錢包

看上去美妙

自誇超級無敵，兩百年不會變的

宇宙真理

賜給全世界的幸福

 

同一個模具裏的花樣翻新

光影遊戲

 

《石頭》

 

 

長寬高一模一樣

正麵，側麵，後麵

每一條曲線

每一點凹陷

每一處陰影

全部一樣

 

山寨貨

複製品

3D打印石頭

 

沒有重量的龐大

看似凶悍的威武

 

一張錫箔紙

 

2017年2月

 

《大黃鴨》

 

 

絕對大

超級大

比大還要大

比所有的大都大

 

全球巡演

全球目光

全球驚歎

引誘全球焦距前來讚美的豐碩無比

 

一隻塑料鴨子

一股氣

 

2015年10月

 

《牛奶沸騰之前》

 

 

沒有聲音

不見動靜

越來越多的泡沫

 

牛奶沸騰之前

壓住喧囂的奶皮

 

2015年10月

 

 

《旋轉》 

 

 

雜音消失

垃圾不見蹤影

空蕩蕩的整潔

 

除了他，再無他人

 

圍繞自己旋轉

繞著中心和原點，一再重複打圈

看上去強大自信

 

你習慣了他在你眼前旋轉

他知道他會倒下

他隻是堅持不倒

 

現在

他確實站著

還在圍繞自己旋轉

 

而倒下

早已注定

並且，在眨眼之間

 

現在

他必須保證他直挺挺地站著

不能閉眼

不能打瞌睡

為了他喊叫的兩個一百年不倒的烏托邦

 

所以，他千方百計

圍剿風

 

問題是

八麵來風不說

遠方，無數可能推翻長城的蝴蝶

正在聚集

 

2017年3月3日 於四川/成都/犀浦

 

《雪人》

 

 

鼻子

嘴巴

眼睛

耳朵

帽子

西裝

領帶

紅圍巾

 

圓腦袋

手

龐大的身軀

 

雪人和雪花玩耍

和冬天一個陣營

和不怕冷的孩子嬉戲

 

紳士

自信

陽光

傲慢

春風得意

下巴朝上，眼睛斜視，一臉橫肉，帝王般地微笑

 

向正在爬樹的雪人問好，傾訴一衣帶水的革命友誼，仿佛，朋友遍天下

代表人，給路過的鬆鼠、兔子、麻雀打招呼，說草坪有蛇，注意安全

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

手拿紅旗，給全世界指引方向

和它全球邀請的明知它不久於人世的人合影，互致新年問候

夢想自己可以拖過明天，甚至，永世長存

 

沒有靈魂和自由意誌

無法思想

不會心痛

不用懺悔

拒絕火苗

遠離篝火

恐懼陽光

 

看不見它落淚

聽不見它哭

 

被一鏟鏟倒

被一腳踢飛

被沒收帽子、衣服

化成一灘黑水

變成一截胡蘿卜

一條領帶

和一方紅圍巾

轉眼之間

 

即便，有人愛得死去活來

有人誓死保衛

 

 2018年12月29日 修改

 

《朽木，殘陽》

 

 

太陽還剩最後一絲餘暉

落日唱給自己的輝煌禮讚成為無法撈起的永不再來的昨天

 

曾經的參天大樹

老得，隻剩樹的外型

空，和一戳就倒的虛弱無助，從樹根處泄密，直到每一根枝條的

頂端

 

旭日東升明明就在剛才

叫囂“要把世界管起來”的滿天華蓋突然蕭條成灰

 

那麽多愛樹的人向它鼓掌

對它頂禮膜拜

數不清的跪吻它的紅歌

轉眼間，全都走遠

 

殘陽

僅僅隻是殘陽

雖然，還有一絲光

即便，有另外一個好聽的名字——晚霞

 

樹還站著

孤零零地站著

在穿心之冷中，塗脂抹粉

苦笑

假裝自信

偽裝活著

幹嚎“不忘初心”

懷念綠蔭蔽日時，自封萬歲的霸道

追憶和另外一棵大樹牽手走江湖時的榮光

夢想自救和保鮮

幻想複活

不願和殘陽分手

不許野花和野花聊天

勒令無錢看病的小草必須開心快樂

說自己是魔術奇跡，是全世界的定海神針

仿佛，還有力氣和魅力，以拉幫結夥

和輸出“正能量”

一手遮天

 

閃電點燃雷鳴

水珠擁抱水珠

暴風雨從某個城市的某個角落開始怒吼

 

朽木，使出全身力氣高唱

今兒呀，真呀，真高興

厲害了，我的樹

 

2017年11月29日 中國/四川/成都/紅光

2024年5月5日 修改 美國 馬裏蘭

 

 

《硬撐》

 

 

稍微一鬆手

櫃門就會打開

櫃門一打開

裏麵的瓷碗瓷盤就會一湧而出

接二連三地完蛋

無一幸免

 

死命撐住

拒絕閃開

手腳並用

對不堪重負崩潰在即的碗櫃

實施“全域靜態管理”

 

不再上班

遛彎

走親訪友

屎尿憋住

連飯都不吃

水都不喝了

 

隻有一個結局

瓷碗瓷盤碎成一地的同時

拚命硬撐那個家夥

應聲倒地

 

其實

很長一段時間

還有其它選擇

可以把體麵捏在自己手裏

放手

閃開

但對號稱“不折騰”

總是以魔術奇跡贏敵人兩次

且永遠正確的人來說

很難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放手的窗口期消失殆盡

現在，隻能在無奈頹喪

心虛膽怯

顧此失彼

雙腿打顫

佯裝鎮定

惶惶不可終日中

繼續硬撐

連換一種讓自己稍微舒服一點的姿勢都不可能了

直到，在多米諾骨牌摧枯拉朽

一瀉千裏的

轟天巨響中

死翹翹地

一頭栽倒

再也無法像以前無數次那樣

從岌岌可危中

站起

 

2022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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