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地（外五首）

《掃地》（外五首）

作者：馬青

掃地
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用積攢起來的灰塵，做四四方方的
泥胚

再掃
還是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依然用積攢下來的灰塵，做四四方方的
泥胚

一遍又一遍地掃地
一個又一個泥胚
越來越小的泥胚

堅持做
重複做
在簡單枯燥乏味中，守規矩
講紀律

沒想過放下掃帚
捏個兔子
或者，捏顆白菜
沒閃過在房間裏跑步的念頭
更沒想過，推開房門，擁抱藍天白雲

看風？
看雨？
看閃電雷鳴？
看日出日落？
看花開花落？
看春夏秋冬？

哈哈
他早已沒有了好奇心
想象力
早就丟失了人性
夢想
創造力
質疑精神
批判性思維
獨立思考能力

他早已變成了螺絲釘
木頭人
機器人

與世無爭、內心平和、知足常樂的吃貨
不提問不反思的活死人
你見沒見過
他是不是你

《新生抑或絕望》
  
失眠的你，明知有藥可醫
藥，就在那座山上
那棵樹下

上山的路，在你手中
變成臍帶
你把它一刀剪斷

  《螞蟻》

螞蟻和那具裸體之間，其實
有一段距離
隻要挪一挪
並用力一滾

但是
裸體躺平，一動不動
就像停止了呼吸，手腳不聽使喚，坐等螞蟻
小心翼翼地入侵

從一隻螞蟻，到一團螞蟻，再到成群結隊的螞蟻
螞蟻爬過手，越過過腰腹，占據整具裸體

詭異的是，這是具裸體
不是屍體
是有呼吸有心跳有脈搏的
青年男性

為啥他不反抗
不跳起來
不一掌打死螞蟻
他還是不是男人？
血氣方剛的他呢？

難道他怕螞蟻？
是的，他萬般恐懼

《竹節》

竹節
懂事地站在竹節中間
不過分高
不過分矮

站在竹節集體中間的竹節，和周圍團結和諧
和作為竹節大家庭的竹節家族團結和諧

因為和其它竹節相差無幾，竹節內心沒有
電閃雷鳴
竹節充滿喜悅

風來，大家頂
雨來，大家扛
不做出頭的椽子

槍打出頭鳥？
沒門兒！

竹節不冷
不孤單
不鶴立雞群
竹節和竹節一模一樣
竹節在竹節同誌中間，丟失自己

木頭高出竹節陣列一長截
孤零零地待在一邊
確實，它顯得孤立孤單寂寞
你也可以說它孤立孤單寂寞
但是，你再也找不出和它一模一樣的木頭

你願不願意作這塊木頭？
孤立孤單寂寞異類
被竹節譏諷嘲笑提醒勸導開導
特立獨行
獨一無二

《石頭》

大石頭
小石頭
越來越小的石頭

一模一樣的形狀
一模一樣的彎曲度
一模一樣的刻痕

隻有共性
不見個性

想不到問，也不敢問，為何要和其它石頭一樣
想不到，也不敢站出石頭隊列

每個石頭身上，稍稍不同的
花紋

《黑，白，灰》

針插不進水潑不進的黑分裂
斷裂

一小塊一小塊的黑，猛一看，連在一起連成一片的黑，似乎
還很凶悍霸道
但是，在黑和黑中間
在黑和灰中間
白，不聽勸告，不可阻擋地
站出來
貌似孤單、孤立的白，大大方方地
勇敢無畏地
站住腳跟

一片黑和灰中的一小撮白
白得觸目驚心
白得灑脫
尖銳

可以肯定的是，白的前世是黑，或者，灰
還可以肯定的是，最先站出來的那一縷白，驚恐萬分
畢竟，周圍都是黑，以及灰
作為一小撮白，不光孤立，還相當反動
雖然，白明確無誤地聽見黑和灰
斷裂的聲音

在大麵積的黑和灰中間，最先站出來的白，是
弱小的
渺小的
但是，板結的黑，不可一世的黑，緊密團結的
灰，和諧快樂的灰，越來越快地
斷開

越來越小塊的黑
越來越提心吊膽的黑
貌似，還連成一片的黑
看上去，獨善其身的灰
正在脫落、分裂的黑和灰
注定分崩離析的黑和灰

正在蔓延的
正在牽手擁抱的白

2024年4月6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