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小米（13）

《給小米》（13）
作者：馬青

時間
空間
和我的皮囊
把我按住
我一動不動地看你
小米，我把我的一身，以及，我的生生世世，托付給
我的眼睛
我的血氧飽和度
我的骨頭肌肉筋腱欲望
我負責語言和抽象思維的左腦
主管形象思維的右腦

小米
眼睛隻是一個入口
我隻能通過我的眼睛呆望你

我看你的時候，無數個我，同時在看你
虛榮的我
貪戀安穩舒適的我
遠離危險，躲避共產主義絞肉機的我
渴望自由，憤世嫉俗的我
從叫喊“打倒封資修”的愚昧狂妄的馬列原教旨主義者，走向
公平公正和憲政民主的我
在特權思想等級製度中，長大成人，視底層民眾為社會閑雜人員的我
被荷爾蒙驅使，又被理性駕馭的我

小米
認識你之前，我已經過了整整九年的婚內分居生活
我以為，我這輩子，就這樣虛度下去時，你出現了
你一出現，我的紅一代家庭背景，我從軍十八年的西藏軍營生涯
我的心理素質
文化修養
政治立場
支撐起的我的麵具
就一點一點地被你，也被我自己撕破

我再也無法像原來那個我，和更多的，和我相差無幾的紅二代那樣
行屍走肉下去

打天下坐天下這個強盜邏輯不堪一擊
叛國盜國劫國，舉起天安門廣場上的五星紅旗
為人民服務的牌坊下，是對草民順民的血腥鎮壓和敲骨吸髓
小米，我在和你同行的路上，看穿這一切的同時，我又在和過去那個我扳手勁
我在從腦殘走向新我，走向獨立思考自由意誌的路上，痛苦掙紮

像其他紅二代一樣，我無比痛恨官二代
在我眼裏，官二代的長輩沒為共產黨打江山流過一滴汗水和一滴血
他們昏庸弄權，無非坐收漁利，下山摘桃

甚至
直到如今
我已經知道中共去日無多
我為美國發起的貿易戰叫好，為反極權小說《1984》擊掌稱快時
我主張多黨輪流執政時
我已經從“毛主席的好戰士”變身擁有家國情懷和使命感的“沉船派”時
我還是覺得胡耀邦、趙紫陽、胡德平遠遠好過現在魚肉百姓的人模狗樣的當權派
而你卻說他們——黨內改革派——不過是擁護一黨專政，實行有限專製
你說，沒有紅一代打下的地基，沒有共產主義、一黨專政、皇權專製交錯盤結的樹根
也不會有官二代這樣的惡果

小米
我愛你的模樣
愛你從遠處大踏步走過來的那股帥氣勁
愛你嘴唇彎曲的幅度和飽滿度
愛你吃到你喜歡吃的美味時，臉上綻放的滿足和開心
愛你才華逼人的英武
愛你白皙的噴發體香的肌膚

小米
上電梯時，上樓時，我常常尾隨在你的身後，湊近聞你
我無法把我的嗅覺和視覺從你身邊拉開
但是，小米，你不僅僅是外在的你
不僅僅是身材高挑的小米
不僅僅是以女人味吸引我的女人
你還是對準後極權主義、法西斯主義和一黨專政，拉弓射箭的女戰士
你的堅韌不屈是塊巨大的吸鐵石，我隻能看著我一步緊跟一步地走近你

小米
你不僅僅是坐在我對麵的小米
我們並非相距一臂之遠
從一見傾心到今天，你已經像一顆種子種進我的心裏
外界任何東西都無法拔除
狂風
雷電
黨的恐嚇
宇宙真理瞄準的射程
全都無效

小米
常常
我想你的時候
你就會變成一隻大鳥飛過無邊無際的蒼穹
那麽寬闊的翅膀
在雲霧，田野，懸崖峭壁間，俯衝
盤旋
拉升

小米
我不僅僅做你的衛兵
我要和你一同漫步雲端

飛在天上，掙脫所有繩索和鎖鏈
是怎樣的痛快淋漓
天人合一

小米
要是沒有你
我就隻是個行屍走肉的，飛奔於各個酒桌飯局的唯物主義者
無神論者
現實主義者
消費主義者
和存在主義者
要是沒有你，我就無法看見穿刺烏雲的陽光
和自由呼吸的藍天

小米
看了你的詩
就再也無法看倉央嘉措那一類的花花草草了
你的詩和你一樣，那麽有溫度，那麽蕩漾起伏
又那麽剛硬如刀
鋒利如劍

小米
前幾天
我所在的黨支部給我一本“掃黑除惡”的小冊子
這本小冊子說，今年啟動，開展拉網式、台賬式清理排查
明年攻堅，治根
後年收網，治本，取得壓倒性勝利

小米
你一次又一次地用你的文字解剖獨裁基因
一次又一次地和黨指揮的槍擦肩而過
你安靜明亮的笑容背後，是不為人知的沉重辛勞和心酸
小米，我一再叫你小心
現在，我再次提醒你，保存實力，好鋼用在刀刃上
你應該繼續寫下去
而不是，把雙手伸進手銬
你已經步入雷區
千萬小心

彩虹飛跨山巒
飛瀑奔流而下
你從水霧後麵走來
踩著飄逸眩目的水花

是你
沒錯
我的天使
我上輩子相約的夢中情人
我今生今世無法戒掉的心毒

小米
是的，正如你所說
一百年多年前，幾乎沒人相信，短短幾個月之後，大清帝國滅亡
1988年，隻有3%的西德人認為，在有生之年，能夠看到東德和西德統一
而同年11月，柏林牆倒塌
1989年，兩德統一
社會主義陣營的老大哥蘇聯，竟然一夜之間解體

小米
我的真愛
今生有幸，遇見你
沉穩而文靜的氣質，有趣而自由的靈魂
今生有幸，和你，一同推牆！

2019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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