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及彼岸（敘事詩）

《你，以及彼岸》（敘事詩）

 

作者：馬青

 

 

右轉

一直右轉

你把我引進黑洞那一刻

我閉著眼睛

我隻能也隻敢用眼皮掂量黑

我長時間地站在光明和黑暗的交界線上

 

黑洞像一塊巨大的磁鐵

又如張狂的龍卷風

一腳踏進去，還是扭頭走開？

我看著我猶豫

我無法把我帶往黑

走進我能夠預料的可能讓我粉身碎骨的深淵

 

畢竟

作為被代表的，沒有獨立思考能力、沒有宗教信仰、沒有靈魂的

大國小民

“狼奶”喂大的奴才和奴隸

在黨的一元化領導下，圍繞“核心”旋轉

一直是，快樂開心簡單作伴

國家自豪感、民族自豪感作伴

一路做當官夢、發財夢、移民夢

畢竟，一直以來，我都像周圍所有“正常人”、“逍遙派”那樣

看新聞聯播

遠離“負麵信息”、“小道消息”

與“極端”、“偏激”不沾邊

與世無爭，過自己的日子

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不戴“有色眼鏡”看問題

吃黨的飯，不砸黨的鍋

像詩人食指那樣，“相信未來”

如詩人海子所說，“麵朝大海，春暖花開”

 

畢竟，從極權主義到後極權主義

從“政治掛帥”到“去政治化”

我和所有坐山觀虎鬥的“打醬油”的普通老百姓那樣，厭惡政治、

恐懼政治

反感躲避種種對中共的不敬

隨時用政治正確審視自己和周圍人的言行

 

雖然，我那信奉自由主義的大表哥不斷給我吹風

讀大學時，我經曆過八十年代思潮的洗禮

參加工作後，旁觀過8964民運和顏色革命帶來的東歐劇變

沐浴過自由主義、個人主義、人道主義、人文主義

我和徹底昏睡的，做大國夢、強國夢、強軍夢的愛國者似乎不同

他們，一開口，就是民族興盛、國家榮辱，對自己的基本權利和

生命尊嚴，從不思考

對自己身邊的各種不公和弱勢群體的無助、無辜和無告，漠不關心

但凡有人對國家、政府、軍隊、民族進行揭露、反思和批判，就認為對方

不愛國、不理性，甚至，視其為漢奸、賣國賊、敵人

我痛恨開會學習

憎惡特權製度和造神運動

一次又一次地夢見自己變身獵豹，和風速賽跑

抑或，變身飛鳥，翱翔雲端

但儒家文化是我無法躲避隨時呼吸的空氣

我被黨文化和“自幹五”親人包圍

我無法衝出孔孟哲學、忠孝思想攪和的醬缸

我和無數個順民一樣，要求自己理性，看問題一分為二

知足常樂

修身養性

不讚美邪黨，但也不說“黨媽媽”壞話

盼望治標不治本的依法治國

以為王實味、林昭、張誌新、遇羅克、顧準是民主衛士，不知道他們是

擁護一黨專政、給黨提意見、頭痛醫頭、隻要求言論自由的

原教旨馬列主義者

我自以為自己和腦殘不同

其實，我是尚未覺醒的輕度腦殘，我的思維架構、起點和終點都是國家、政府

和民族，沒有人權、私有財產、個人權利、公民權利、暴政

這些概念

 

你和你的兄弟們在貌似黑洞的論壇裏，嘻嘻哈哈

就像在校園裏自由自在地打羽毛球

 

我把我的眼睛拉開一條縫

黑，其實是喚醒愚忠的光，湧進我的血管

 

遇見你之前，我有很多網名

我戴著麵具——“開水白菜”、“缺牙一笑”、“紅袖添亂”、“隻是陣風”——

在新浪、網易的各個論壇瘋玩，在語音聊天室裏唱紅歌 

遇見你時，剪小男頭的我給網絡上的我穿的衣服是“寒塘夕照”

此時的我，離那個叫馬青的“尋釁滋事”的思想犯很遠

我完全不知道，2016年的5月28日清晨，我會反手戴拷站在

成都玉林北街我家院子門口，被派出所片警拍照

然後，被押往成都市第一看守所，刑拘二十五天

 

遇見你之前，我穿鄂爾多斯羊絨衫和亞麻時裝

每周找美琪特級美發師做一次發型

每周做一次健身和一次美容護理

一年旅遊兩次

喜歡攝影

看時尚雜誌《ELLE》、《時尚》、《瑞麗》

看小資期刊《藝術世界》、《書城》、《萬象》、《三聯生活周刊》

去川大出國人員培訓部培訓英語口語

在羅大佑、薑育恒、林憶蓮、陳淑樺的歌聲中，顧影自憐

吃減肥藥

在網上打麻將

隻相信官方消息

怕亂、怕分裂，崇尚看淡、放下、自在、內斂、無為

此時的我，全然不知我當時的丈夫、後來的前夫正從借錢投資高速公路的商人

走向資金鏈斷裂、隨時跑路的老賴

此時，我從銀行主動下崗不久，在家做全職太太

此時，我是資格吃貨、文青、小資、購物狂、拜金女、

知道分子、不明真相圍觀群眾

此時，我是一見風吹草動就魂飛魄散的水珠

 

“紅”與“黑”對峙

“紅”與光對峙

“紅”追碾轟趕“黑”

“紅”追碾轟趕光

 

革命導師馬克思被你們嘲弄為馬天才

共產主義運動被你們說成反人類的紅禍

自稱偉大光榮正確的中共，在你們嘴裏，反人類、反文明、

反科學，被你們奚落為“土共”、“土匪”、“窯洞黨”、

“斧頭幫”、“偉光正”

偉大領袖毛澤東，在你們嘴裏，是大流氓、大陰謀家，是滿手沾滿

血跡的，罄竹難書的，割下八千萬人頭的屠夫、暴君、大獨裁者

紅軍“長征”根本不是“為了北上抗日的戰略大轉移”，而是在

國民黨的圍剿下，被迫向接近蘇聯的西北逃竄

抗日主力是國軍，而非共軍

改革開放是意識形態高壓、經濟狂奔的跛腳改革開放

“改革開放總設計師”鄧小平，在你們嘴裏，是以不能亂為由，命令

黨衛軍坦克碾壓跪求政治體製改良的平民、學生的殺人狂

被政治老人排擠致死的胡耀邦和含淚勸告學生停止絕食、撤離天安門廣場的趙紫陽——

你們稱呼的“趙真人”，在你們看來，無非

主張黨內修補、有限專製

 

在你們看來

自稱“抗日戰爭中流砥柱”的中共，遊而不擊，“一分抗戰

兩分應付

七分發展”

“從峨眉上下來摘桃子”，“臭名昭著”的“下達不抵抗命令”的

蔣介石，指揮抗戰正麵戰場，功勳卓著

兩次國共合作，是共產黨混入國民黨，謀求自身發展

“南昌起義”、“廣州起義”、“秋收起義”，是土匪叛亂

南泥灣359旅的大生產，是種植罌蓿生產、販賣毒品

“抗美援朝、保家衛國”，是跨過國境線的侵略

“獨立自主、自力更生”，是無奈之下的閉關鎖國

餓死至少3600萬人的“三年自然災害”，是風調雨順下的

政府不作為，是無情、冷血、變相殺人

推翻了“三座大山”的“新中國”，在你們嘴裏，是把中國分裂成

大陸、台灣的斧頭幫叛國竊國的果實

“美帝”，從未占領過中國領土；美國不出兵，今天的韓國就是朝鮮；

抗戰時，美國出力、出人、出軍事裝備，開辟駝峰航線

外蒙古，是中共拱手相送出去的國土

“解放”，是各界人士在中共建立美式民主謊言引領下奔向民主自由，卻墜入

沒有言論自由和沒有人權的人間地獄

被毛魔整肅的“叛徒、工賊、漢奸”劉少奇，是一輩子整人害人的

黨棍

走“錯誤路線”的林彪、劉少奇、彭德懷、陳毅、薄熙來、周永康，

以及，“禍國殃民”的“四人幫”，都心狠手辣，整人不眨眼

最後，成為血腥暴政和權力內鬥的犧牲品

“計劃生育國策”，殺死四億胎兒

“對越自衛反擊”，是“文革”內戰後，中共手撕蘇聯小兄弟越南，給美國遞上的

“投名狀”

《人民日報》、《光明日報》、《參考消息》、《環球時報》，是黨的喉舌

曆任中共中央總書記，不過是黨的“兒皇帝”

 

莊嚴肅穆坍塌

課本上、書上、電視上、報紙上講述的曆史成為笑話、謊言

 

曾經，看見五星紅旗升起，我就淚湧

看見閱兵，我就激動

看見航天飛機發射成功，我就自豪

一唱國歌，我就壯誌滿懷

即便，我一無所有

不能自由遷徙

無法自由生育

沒有一寸土地

沒有真正的選票

即便，我也背負“新三座大山”——住房難看病難上學難

我也吞咽中國模式——高稅負高發展速度高環境汙染

低工資低社保低福利——的苦果

 

即便，我是卡奴負翁月光族啃老族

國家是趙家人的國家

國家並不愛我

 

痛從四麵八方，從腳底

髕骨

髖骨

頸椎

分泌出來

不光痛，還有和痛糾纏在一起的，對跟蹤

監視

監聽

牢房

腳鐐

手銬

酷刑

以及，對“帽子”

對政治迫害

對株連九族的恐懼

 

那天

一位修藏傳佛教的朋友說，你做好準備的時候，你的師傅

就做好準備了

 

嗬嗬

準備的路好長啊

準備見你的路

和你牽手的路

聽你講課的路

準備坐在你的對麵，和你一起喝茶閑聊的路

準備睡進你的懷裏聽你講故事的路

和你一起飛的路

 

如果兩三歲的我知道還有那麽長的路要走

如果，誰在當時，告訴正在啃大表哥腳趾頭的我，你在

三十多年後的《新浪》“黃金四十聊天室”裏，等我

我會不會放棄遠而又遠的天路

 

“工人階級”

“知識分子”

“領導階級”

這幾個晦澀得比山還大的名詞

在我啃大表哥腳趾頭時，從大表哥嘴裏

蹦躂出來

 

自從那天，直到我見你，我從未仔細想過大表哥

和我父親之間的爭執

我隻是任由我的記憶反複播放那幾個名詞，連同

那幾個名詞的參照物——

涼席

蚊帳

蟬鳴

和大表哥血氣方剛的聲音

 

以我當時的心智，我完全無法消化

那幾個生硬的字眼

直到我小學畢業初中畢業高中畢業

甚至，直到我遇見你很多年後，我才會明白

父親當時的階級成分——工人階級

再過很多年後，我才會知道大表哥當時的家庭成分——

“偽軍官”

 

如果兩三歲的我，能夠以我大表哥當時的眼界

思考問題

同時，又能站在我父親的立場上

站在他受教育水平

和被洗腦的水平上

思考問題

我一定立馬明白他倆分歧爭執的原因由來

 

“工人階級不可能領導一切！”

大表哥打斷我父親的話頭，斬釘截鐵

我父親一準高聲反駁

大表哥一準和我父親幹了場嘴仗

否則，那麽多年

那麽多人

那麽多對話

何以單單記得這個片段

何以二十年後三十年後，甚至四十年後，還曆曆在目

 

從哪天開始

我走上走向你的路

從哪天開始

我走上走向我大表哥的路

 

你呢，你從哪天開始走向我

從你厭倦幾何三角開始

還是從你抄寫《出師表》開始

 

政治，我一直排斥的沉重

政治，對於理科生來說，隻是拉分的考試科目

考完就丟

馬克思主義 資本主義 社會主義

剩餘價值 辯證唯物主義

階級鬥爭

這些抽象的字

灰色的字

黑色的字

和生活無關

和日子無關

政治，隻是向上爬的梯子

政客的玩物

領導幹部、國家領袖打倒政敵的工具

殺人立威的工具

 

雖然，啃大表哥腳趾頭時，大表哥種進我心裏的自由的種子，一直

伴隨著我

遇見你之前，大表哥並未對我強行灌輸“反動”理念

他隻是以幽默打趣的腔調嘲諷黨國

這種幽默打趣長過三十年

 

然後，我遇見你

三十多年的準備鋪墊過後，我站在你-----《軍事參考》社區

右派大佬AOM麵前

我的O型血告訴我，我們是同類

我的前生今世告訴我，我想聆聽你

 

舉起那杯雞尾酒，和你碰杯時,我並不知道

你是我找了三十多年,甚至

更為久遠,遠過今生

遠過前世的

師父

我更不知道我會一再蹦出你的手心

又一再回到你的手心

 

為啥是你

為何是我

為啥我要花那麽長的時間準備見你

為啥伏筆埋在三十多年前

除了主耶穌基督

我想不出別的理由

 

不過，當時，我隻是準備好見你了

我還沒有準備好不顧一切地擁抱你

這個矛盾，給我帶來滅頂之災

而同時

在幾乎把我推向精神分裂的數次滅頂之災中，我被你

鍛打成劍

並且，在你的注目下，我騎上

詩歌的翅膀

 

視角

視野

焦距

景深

境界

高度

寬度

廣度

深度

格局

俯瞰世界的羽翼

方法論

認識論

人生觀

世界觀

曆史觀

價值觀

思維方式

邏輯

勇氣

靶心

準心

自由意誌

獨立人格

獨立思考

悲憫心

家國情懷

公共關懷

自由、民主、人權、普世價值

知識分子的質疑性、反抗性、批判性

知識分子的良知、風骨

“我來了我看見我征服”的勇猛

舍我其誰的自信

以上種種，你送我的禮物

你送我的礦藏

陪我走過此生，且不斷轉世的

寶貝

 

哥

現在叫你一聲師父

你聽得見不

 

風聲

鴿哨

鳥鳴

星光

你在我耳邊講好玩的有趣的故事

就像你看不見黑

看不見隱身在黑裏的槍口

就像我們坐在岸邊，彩霞滿天，浪花

偷聽我們聊天

 

你說，卡廷森林大屠殺、莫斯科醫生集團案

古拉格集中營

奧斯維辛集中營

共產國際

文字獄

思想控製

無產階級專政

支部建在連上

輸出革命

東突厥斯坦共和國

外蒙古

冷戰

布拉格之春

波匈事件

柏林牆倒塌

顏色革命

既得利益集團

剪刀差

血拆

共產主義絞肉機

 

你神采飛揚地念起林肯“葛底斯堡演講”

你說“八十七年以前，我們的祖先在這大陸上建立了一個新的國家，它孕育於自由，並且

獻身給一種理念，即所有人都是生來平等的”！

你一口氣背完範仲淹的《嶽陽樓記》

你說，“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還記不記得你斷斷續續地留給我的書？

《光榮與夢想》

《晚年周恩來》

《苦難的祭壇》

《難忘的歲月》

如果沒有你

我會繼續在文藝女青年的路上矯情

繼續在購物狂、拜金女的路上狂奔

我絕對不會翻開上麵這些沉重

更不會做公民夢、選民夢

 

我的父親，中共黨員，出版社黨小組長

我的母親，轉業到地方軍工廠的計劃生育專職醫生，比黨員更黨員的“自幹五”

我，生在紅旗下，長在紅旗下

父母的乖乖女

學校的尖子生

共產主義事業接班人

如果沒有你，我一直做我的愛國者

甚至，從愛國者變成愛國賊

 

作為無神論者

辯證唯物主義、曆史唯物主義者

作為黨的女兒，斯德哥爾摩症患者

習慣“黑”的過程漫長而又短暫

 

一點一點的，你用你的視野

你用你的靈魂，把我

裝滿謊言的心

挖空

再一點一點地，以愛為糖衣，把真善美

沉重的中國人集體記憶

民主自由公義

人權博愛良知

普世價值

政治信仰

逆向思維

創新思維

批判性思維

邏輯思考能力

喂進我的心髒

 

好了

我開始寫詩

從朦朧的，到跟拍曆史和現實中國的

從寫身邊事，到寫中國人精神史詩

我以詩歌為箭簇，對準一黨專政

一劍封喉

我在你的邀請下，成為你所在的論壇《軍事參考》的一員

我肆無忌憚的地在上麵拉弓

我成為“黑”的一部分，“黑”中間那一點“黑”

我走進“新黑五類”中間，變成“反黨反社會主義”者

 

我在不斷吸收你的同時

也不斷拒絕你給我精神財富

你給我的“翻牆”軟件，一兩年後，我才開始使用

長城防火牆那邊的“反黨”言論太多、太直接，光線太過刺眼

我無法睜開眼睛

我說起我的被迫害妄想症幻覺時，你無數次地勸我

去基督教家庭教會

我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認識你時，我已經從工行買斷工齡下崗

你說，做翻譯吧，或者，寫歌詞

背單詞，我嫌累

寫歌詞，我沒興趣

 

要是我當時遇見的不是你

而是，我後來必定遇見的剛從監獄出來的

組織過反對黨的中國民運人士

要是你給我看的是後來我寫的那種直射靶心的文字

我一準嚇得屁滾尿流

 

首次接到法輪功學員傳播“九評共產黨”的電話時

我不光驚恐，還厭惡和抵觸

我忙不迭地甩開電話

就像後來，我的母親接到這種電話時，立馬甩開電話一樣

 

主耶穌基督把你送到我的麵前

你以幽默好玩的《故事新編》對我啟蒙

等我從火苗變成火焰之時

祂又把你從我身邊帶走

 

現在

我已經離婚，徹底單身一人

上帝甚至將我的獨生子帶往遙遠的西藏

我有足夠多的時間來看書思考寫作

沒有人在我身邊隨時提醒我這不能寫那不能寫

隻有昏黃的燈光，破爛的沙發，隨時煮糊的各種鍋

和門框裏打架的老鼠

陪我走過一個又一個深夜

 

光

漂亮悅目動聽的色彩

在黑洞之外，在離我很遠的地方

炫耀幸福開心

你說：“你咋看不見花啊草啊？”

 

哥

難道，你忘了，你把我帶到黑洞跟前那刻？

難道，你忘了，你對我說，關注公共話題？

 

當然，你有你的理由

如果我是你

要是我把我心尖上的某個女人帶進黑洞

我也會和你一樣，在她變成“黑”溶入“黑”的那一瞬間

對她當頭棒喝

即便，我是她的引路人

縱然，我是她的師父

愛人

盡管，我把我的胸懷視野視覺傳承給她

 

在言論控製新聞封鎖報禁出版審查的一黨專政的國家

變成“黑”中間那一點“黑”

成為公共知識分子

自由作家

民間獨立異見詩人

寫中國人精神史詩

關注民生民意民情民怨

挑戰“正能量”

反思曆次政治運動

清洗曆史傷痛

妄議中央

意味著思想反動，走上無人走過的絕壁

從人民群眾變身無產階級專政的敵人

站到親朋好友的對立麵

成為蒜瓣中間那個格格不入的橘瓣

意味著，被封博客、被封微博、被封QQ空間、被封微信、被

一個又一個QQ群踢走

意味著離群索居

擁抱孤獨憂鬱和刀尖

意味著從凡人變成戰士

從女人變成戰士

變成冰涼的匕首

意味著走進辱罵

冷眼

和譏諷

 

我怎麽可能眼睜睜地看著她

從我手心中的那朵雲

從我舌尖親吻的那朵芬芳

奔鬱鬱寡歡而去

奔撒旦和奔死神而去

我不能，我不舍

正如，你不能

你不舍

 

開頭盡管不同

但是，我們的結局一定一樣

 

你給我上的最後一課是分手

我淚流滿麵地聽完

然後，獨自一人

泅渡淚河

 

在看不到岸望不到盡頭的淚水中

我被一遍又一遍地淬火

 

其實，這次分手之前

我們有過一次分手

那次，2006年，在凱迪社區原創基地上

一個叫“分分”的網友寫了一個原創基地作者排行榜

當時，我不敢以我的真名發帖，我給我自己取名“寒泉”

 

分分？

暗示我，應該和你分手？

我的皮鞋鞋底一雙接一雙地斷裂，是否也在暗示我，應該離你而去？

原創基地上，有人貼了一張海子臥軌的照片，是不是暗示我的結局？

和論壇右派大佬交往，成為滿口異議的“反動派”的婚外情人，這

足以讓我對你、對我的現狀和將來產生恐懼

我又一次患上被迫害妄想症

我在嚴重失眠、極端恐懼中，刪掉我在原創基地的絕大部分帖子

然後，對你說，分手

 

這次分手，讓我悲痛欲絕

我無法讓我不想你

2006 年 以後 ，我們各走各路以後

2008年端午節

我一把拿起電話，給你短信，我說，粽子節好

你沒做聲

你長時間地沉默，就像，我的短信丟進黑洞

2009年，又是端午

艾草昌蒲雄黃酒龍舟粽子屈原中間

熱熱鬧鬧的節日味道中間

我又管不住我，我又拉不住我，我又說服不了我了

我又一把拿起電話，按下你的號碼，我說，“哥，想你，沒法”

我把我關在我的心裏，我不讓我承認我想你

但是，我不得不承認我想你

我們分手三年後，再次相聚

這次相聚，帶來最後一次徹底分手

 

偶爾

我會想你

想你的犀利遠見洞察

想你獨到的視角

你的耳語

你舌尖上的雲

你說過的那些話

 

你說，成都青城山上那句國軍刻下的話說得多好啊！

“江山信美，當以鮮血捍衛之！”

你說，《飄》為啥寫得好？

因為，把握住了

人物性格特征

 

恨和愛都焊進我們的骨頭

你的價值觀曆史觀不會改變

正如我的價值觀曆史觀不會改變

 

你來的同時

字、歌、書、精神、思想、信念、家仇國恨

中國人集體記憶

人類集體記憶

全都過來，全都進出我，焊進我

你拍屁股走人了，這些東西卻拔不掉了

 

你是肉體之中的精神

精神之中的肉體

你是翅膀，我肉體上的翅膀，精神上的翅膀

沒有你，我就是進出廚房、抹桌子、洗衣服、熨燙衣服、收拾房間的普通女人

遇見你，我就騰雲駕霧了，就從必然王國進入自由王國

我的視界、視野、視角、胸懷徹底變樣

 

沒有你當時對我的徹底秒殺，沒有你嚼碎了喂我的

那些價值觀，我就不是

現在這樣的我

沒有你天不怕地不怕的邪乎勁，我會一直怕下去，就像

我媽我爸我姐我姐夫我表哥表姐

我同事我朋友我網友

你說，怕啥怕，朽木一根，嗬嗬

 

我走不出你，不僅僅走不出你的肉體，還走不出你的魂魄

和你分手四年了

確確實實是四年

但完全不覺得是四年

感覺，就像是昨天

 

我經常問我自己，最後一次分手是哪一年？

到底是哪一年？？

這幾年過得太快了

日子和日子貼在一起，分不清

扯不開

 

沒有其它答案，隻有一個答案，你是我的真愛

你是我洶湧奔流咆哮的河道

誰在彼岸等我？

 

2014年9月 第一稿 

2016年8月 第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