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大嘟（之二）（詩歌）

《給大嘟》（之二）

作者：馬青

牽著你的手，對著你的手和我的手，按下快門
一次，是在七夕節
那天，我們從閬中回成都
一次，是昨天，我們分手之前，《巨齒鯊》開演之前

從來
我都沒有這種衝動
從來，我都沒有和誰牽手拍照

我以為，我會一直這樣拍下去
直到死亡把我們的肉體分開
把我們牽手同行共闖火海的手，分開

七夕節那天
原本，你買了兩張從德陽回成都的長途客車票
但是，去車站門外抽煙時，你遇見一個拉客的私家車司機
你問我，可不可以退了車票，坐這位司機的車回成都

大嘟
我想和你坐長途客車回家
那樣的話
和你肩膀緊挨肩膀的時間
與你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的時間
被你的氣息擁抱的時間
會拉長一些

但是
你情願出錢退票，也要坐私家車回家

8月15號
我們逃出人情世故
遠離讓我煩心又擔心的我的“啃老族”、“還貸族”兒子
推開你那個冰冷的不是家的家
來到閬中，那個我一直想去的地方
那個不停地在央視上說“我在閬中等你”之處

走過閬中特警和公安警車
和你一起站在小旅館前廳開房時，我完全沒有以前和別人開房時的
那種別扭感

我們義無反顧地深愛著對方
我是你的心上人
你是我的心上人
我們是對方生命沙漠中的一彎清泉
也是對方生命長夜中的滿天星空
我們需要一個私密空間互相表達我們對對方的跌宕起伏的
綿長思念

開房時
前廳小妹按照“一人一證”規定，叫我們出示身份證
我問小妹，我們的身份證信息，會進入哪個係統
小妹說，公安局“金穗係統”

這時
我扭頭看了你一眼
你的臉上雲淡風輕
你一定知道，你和我——寫“反詩”的民間獨立異見詩人、“新黑五類”
並肩走進了黨衛軍的有效射程
並且，這次，鐵板釘釘

但是
你從容淡定
就像，我隻是一個普通女人
一個不鐵心和黨國做對，不主張“沉船”，隻會圍繞鍋邊轉的
家庭婦女

大嘟
那天，放下行李
在小旅館裏溫存纏綿一會兒後
你率領你的體溫皮膚筋絡肉體靈魂一次又一次地向我挺進
一次又一次地，以你的堅硬致敬我的柔軟和洶湧澎湃過後
我們手牽手走進閬中古城

吃過晚飯
走過中天樓、郵局、北川道、貢院，和無數正在老去的四合院
你說，快看，月亮

這時，我並不知道，五天後
我們的第二次分手在華興煎蛋麵的兩碗煎蛋麵裏等著我們

那是一彎上弦月
安靜而又深情地，在我們身後
注視著我們

2018年8月21日 於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