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大嘟（之一）（詩歌）

《給大嘟》（之一）

作者：馬青

前兩天
我說，一想到你又要和你戰友一起
沒有節製地喝酒
我就難過
原來，錐心之痛
在今天

剛才
我又去紅瓦寺了
你知道，我去地下印刷作坊印我的詩集去了

太陽把地麵烤得通紅
沿路都是圍欄
圍欄上寫滿口號
快車道和慢車道的隔離欄上，寫滿公安電話

我以為我們會無數次地並肩走過這個警察國家的這些口號和舉報電話
結果，我們的同行終止於今天

其實
我無數次地想過，叫你離了婚
再來找我
但是，我一直說不出口

昨天
你借著酒勁說要來我家
我半開玩笑地說，來吧，把離婚證拿來

一直以來
我都對自己說
沒有必要忠誠於一個同床異夢
支離破碎的僵死婚姻
況且，你們早已異床異夢
一直以來，我都對自己說，一紙婚書不能捆綁靈魂

但是
如果你不能自由
你就無法走進我所在的公民圈、維權圈、基督徒圈和民運圈
你隻能隱身
而你，又是如此剛毅，像你曾經無數次地在青藏高原
仰望的飛鷹

好吧
就此分手

謝謝你
幫我下這個決心
謝謝你，用你的嘴巴說出
我想說出的心裏話

看過你給我的QQ留言
坐上72路公交車
我一再強忍淚雨
我怕別人看見我流淚
我盡量向窗外扭頭
“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中國夢”、“強軍夢”撲麵而來
你也撲麵而來

乖
午飯吃好哈
出門帶上大傘
走路別看手機
暫時別回複我了
記到吃水果

以後，你再也不會這樣
對我嘮叨了
我也再也不會煩那個一刻不停地煩我的你了

唯一欣慰的是我送了一個小米給你
不對，是兩個小米
一個是詩中的小米
一個是手機小米

更欣慰的是
這個手機是我用分期付款買的
未來十個月，我每個月都會付兩百九十二元
原本，我想付完三期後，就提前還款
今天，我改變了想法
我會等付款期自然終結
這樣，每個月，我都付一筆錢，為你

曾經
你問我，一瓶倩碧麵霜能用多久
我說，三個月
你一口氣給我買了三瓶
是否那時就做好了分手的準備？

好吧
未來九個月，我每天用兩次倩碧
至少，每天想你兩次

為了緩解我的飛蚊症
你給我買了五瓶“思然”眼藥水
而我，總是想不起那個白底綠字的小東西
正如，我總是想不起灶台上奔向焦糊的蒸鍋、水壺

以後，我會記著點“思然”
一天六次
上午兩次
下午兩次
晚上兩次
每天，再想你六次
這下，你滿意了吧？

對了，你還給我買了一大瓶氨糖和一大瓶葉黃素膠囊
我一定記著吃
就像你還在一再督促我一樣
好吧？

大嘟
剛才，我去好利來買了一盒“舒芙蕾”蛋糕
二十八元一盒
平時，我不買這種蛋糕
太貴
今天，我把這個蛋糕送給我，幫你買來送給我
我還會買一個銀手鐲送給我
也是幫你買來送給我

在這個冷漠的奴性深重的嫌貧愛富的城市
在這個號稱“來了就不想走”的城市
能夠敞開心扉聊天的人不多
離開我之後，你對誰釋放你的良知
熱血
憤怒
和“反動”？

對了
你說，你找到了你的一位老友
你說他是絕對的異見人士
你說你找到了組織
嗯，祝賀你，靈魂有依

是的
你已經從紅二代
毛主席的好戰士
毛粉
腦殘
愚民
吃瓜圍觀群眾
西藏兵
退伍軍人
共產黨員
原教旨馬列主義者
順民
跪民
愛國者
變成“反動派”
你從甘願被代表，懷念毛時代
罵跛腳“改革開放”和鄧小平
做發財夢、移民夢、清官明君夢、黨內修補夢、依法治國夢
變成夢想結束一黨專政、一人一票選舉、多黨輪流執政
你從一顆水珠投身錢塘江大潮
你和我，都以我們的“反動”為榮

你說
因為在QQ上遇見了我
你走出你隱約看見又從未看清的荒草地，走進飛魚、獵豹撒歡的世界
你從安於現狀醉生夢死夜夜笙歌中睜開眼睛
你無數次地說你獲得了新的生命

你說，我那麽女人
我的詩卻剛硬如刀

大嘟
我走過那麽多人
我不停地說，說我的夢、中國人自己的夢
最後，遇見你
我們從信仰相左，逐漸走向誌同道合
我們在這個城市的不同角落，夢想民主憲政
人權
選票
多黨輪流執政

也許
不光我有使命和天命
你也有你的使命和天命

好吧
我們堂堂正正地做人
不在思想上、政治信仰上苟且
也不在個人生活上苟且

大嘟
今後，我還會給你說早上好
說晚安
還會親吻你
在心裏

大嘟
今天，路過四川省軍區
盡管我淚眼朦朧，但還是推開車窗拍照
省軍區門口，哨兵兩側，修起了碉堡一樣的防護牆，上麵有
十八個放槍托的槍眼
我突然想起地鐵天府廣場站出站口和地鐵犀浦站站外堆放的沙袋
還想起一本書，十八大那會兒，網上流傳的《北京的槍聲》

碉堡似防護牆和沙袋說明啥？
大廈正倒，武裝到了牙齒，是吧？

朽木已經爛成空殼
人造機器人在最後抽搐中喘氣
一張藍圖繪到底一腳油門踩到底的瘋狂司機正帶領這個邪惡政權
奔向最後的車毀人亡

當然
太子黨們不會眼睜睜地看他任性
他們會頭痛醫頭，腳痛醫腳
他們會吵嚷著換車、換司機
並且，讓換司機這事順理成章
比如，曝光吉林長春長生生物狂犬病疫苗造假
煽動起深圳工運怒火
讓一路大撒幣的夢帝像“禍國殃民”的“四人幫”那樣犯眾怒
讓他在眾人的口水陣中灰溜溜地倒下
然後，在撥亂反正的新司機的手下，慢慢開向
最後的燃爆

疫苗造假，獨立工會成立受阻，如果，發生在安倍手上，日本自民黨下課
發生在川普手上，美國共和黨倒台
如果，被蔡英文遇上，台灣民進黨謝幕
但是，發生在了中共國，表麵上，就拿長春長生生物開刀
暗地裏，卻是江係、團派、秘書幫、北京幫、石油幫、上海幫、
四川幫、重慶幫之間的宮廷內鬥你死我活

對於250000支假疫苗
吉林省食藥監局作出“百白破疫苗效價不合格”處罰決定
沒收186支不合格的庫存疫苗（其餘25萬支問題疫苗都已經使用）
長春長生生物被罰款344.29萬元
董事長高某芳等18名責任人被批捕
344.29萬元，在眼下，等於北上廣一套房子的首付
對於長生生物來說，連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而在1933年的民國，僅僅偽造68支假疫苗的徐廷輝，且疫苗
沒有使用，就被判刑5年

吉林長春長生生物
跟隨中共的指揮棒——“不管黑貓白貓，抓住耗子就是好貓”——狂奔
出事後，輕微擦傷
高舉黨權，持槍搶劫，向黑心廠家收重稅
把健康權、生命權、人權踩在腳下
以高稅負高發展速度高失業率低社保低工資低福利低人權
維持政權的中共，扮演好人

大嘟
我們不等他們慢慢改
我們要的不是換車或換司機
不是漸進改良、黨內修補、有限專製
我們要作廢這輛邪惡的一黨專政的破車
是吧

我們的目標一樣
夢想一致
我們走在同一條路上
也許，某天，我們還會再見

大嘟
以後，聽見趙雷唱《成都》
聽他唱：“和我在成都的街頭走一走
直到所有的燈都熄滅了也不停留
你會挽著我的衣袖，我會把手揣進褲兜
走到玉林路的盡頭，坐在小酒館的門口”
你一定會想起我
想我們走在玉林街頭時
我和你牽手說話的樣子

大嘟
前幾天，我幫你借的那本《1984》，你一定會喜歡的
在這本英國作家喬治·奧威爾1949年出版的長篇政治小說裏
你一定能找到國際共產主義運動和特色中國的的影子

大嘟，離開師父的痛
曾經反複割傷我
今天，你把你自己送給刀刃

大嘟
我真的如你所說，是你的師父嗎？
如果，我是你的師父，我希望哪天，看見你起飛
看見你以哲學思維鞭撻極權專製的累累碩果
就像，我的師父，看見我起飛，看見我飛撒我的漫天詩句那樣

大嘟
你一定要記住你父親給你說的那些話
他問你，蔣介石壞不壞
你說，壞
他說，有的人，比蔣介石還壞
他還說，共產黨的政策是豆腐政策
他不願栽贓同事，情願自己坐冷板凳
你還要記住，他一個月內突然亡故，死因不明不白
而他，曾經在中共打天下時，就職於“政治交通局”，負責秘密運輸
不能見光的人和物資
你還要記住你母親給你說的話
她說，她在延安整風時，被打成國民黨“CC分子”，趴在地上學狗叫
她說，什麽“花籃的花兒香”，其實，是用南泥灣“大生產運動”種植的
毒品原料罌粟花換金條
她質疑“土改”，說地主是從自己嘴裏摳出一點點家業

大嘟
昨天，我又收到某銀行“律師”的短信
這次，是給我兒子的訴訟通告
今後，我要自己麵對這些沒完沒了的暴力催收了
我再也不能把你當垃圾箱，向你傾訴我無法向別人傾訴的煩惱了
你再也不會說，乖，別多想了

沒法
我們必須獨自遊過我們各自的
麻煩河和傷心河
才能變成翅膀
衝向藍天
俯瞰曆史長河

大嘟
那天，你說，我們認識
已經十個月了
十個月，激情之船是否駛到盡頭？
你無數次地說你愛我
而所謂真愛，是感覺和激情通通遠去過後，仍然珍愛對方

我們在QQ上相遇
又在QQ上分手
未必，這僅僅是我的又一次網戀？

這次
你和你的戰友們相見後
你斷然提出分手
難不成，你的戰友對你說：“你婚姻不幸
折騰了幾十年
繼續折騰吧！”
你就，匍匐在命運的腳下，乖巧乖順了？
難不成，你突然恐懼黨指揮的槍？
或者，你被實行無產階級專政的武裝到牙齒的政府維穩？

我是河流和河岸
也是刀尖
鋒利的，容易劃傷人的
離開我吧
在這個文字獄大國，做你自己的夢去

但是，你無數次地給我說過
你要陪我走到底
你要當我的貼身衛兵
你說你不怕，六十歲和八十歲差不多
你說，即使和我一起“喝茶”，即使和我一起作為思想犯被捕
隻要我們關在一起
隻要能看見我
你這樣說的時候，又黯然神傷
你說，不過，即使一起被抓，也不會關在一起
你還說，你無法想象，沒有我，你如何能夠活得下去
你說，離開我，就是行屍走肉

大嘟
你這次轉身
是像簡·愛離開羅切斯特那樣，為了更透徹更幹淨更深厚
更久遠地愛我
還是重新投身於你那些酒肉朋友之中？

大嘟
我不相信你會回頭
回到那個圍觀暴政衣香鬢影揮金如土的僵屍圈裏

大嘟
我們都馴養了對方
是吧
用我們各自的思想和靈魂
用我們的家仇國恨

大嘟
下次看電影，我就一個人去了
下次看畫展，我也一個人去了
我一定會聞到你
聞到你皺紋中散發的佩劍騎士味道
在黑暗和光明之中
在色塊和色塊的碰撞之間

大嘟
其實，經常，我都在想你
隻是，我不像你那樣，把“想你”掛在嘴上
我有太多的字太多的詩歌要寫

大嘟
這段時間
你經常關機
原來，是預演分手
今天，你說你又關機了
你說，你害怕我遣責你，怕我的聲音讓你崩潰
你說，你的離婚懸而未決，你必須先退一步

大嘟
今天，你這一步，很男人
向你致敬

今後
很長一段時間
我還會想你
直到，另外一個人出現
也許，那個人還是你

大嘟
現在，你是不是又在獨自喝酒
一想到這點，我就痛心不已

我不在的這段時間
別一頭栽進煙酒
我們的大腦不能被煙酒麻痹
你說過，你追求真理，你要從哲學上剖析獨裁專製
記住你對我說過的話
你說過的話，每一句，我都記得

大嘟
晚安
我要把我的淚河打一個結
我還有很多字要寫
我不能停步於兒女情長

今天下午
我在淚河中沉浮窒息了整整七個小時
好了，我把你放進背包
重新上路
為了我們同時憧憬的自由飛翔的民主中國

大嘟
曾經，你說，這個暑假，我們一同去西藏
西藏，我一再錯過的地方
你說，我們會不會在某一天一同前往喜馬拉雅？

大嘟
你還會繼續去我那個被永久封凍的QQ空間點讚嗎？

大嘟
現在
你一定在想我
就像我現在又一次地跌進相思河中

大嘟
“八一建軍節”就要到了
你和你的早已退伍的戰友們都是中共維穩對象
你們會收到退役軍人事務部下發的一筆維穩費
你拿這筆錢幹嗎？
大吃大喝幾頓
還是，買幾本書呢？

大嘟，我們曾經計劃去書店買書
遺憾，這個計劃落空
我們還想去藍頂美術館看畫展
可惜，也未實現

大嘟
你說，你已經到耳順之年
你荒廢了太多時光
這次，你要為自己活一次

好吧
走你想走的路
我相信，我們朝著同一個方向前行
那裏，可以自由說話
自由寫作
自由結社集會
自由信仰
自由組黨

大嘟
等你回來
一個視野更廣的知行合一的大嘟
一個掙脫婚姻泥淖的大嘟
一個嶄新的人
我的戰友
我的愛人

那時
我們一同走在天上，鯤鵬展翅，打美好的仗
相視而笑
相擁而眠
心心相印

大嘟，愛你

大嘟
我相信，你一定會走出你頭頂上的黑雨
正如我，一步一步地，走出我頭頂上的黑雨

大嘟
我們風雨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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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7月24日 21：43 至21：18 第四稿
2018年7月24日 21：20 至 22：52 第五稿
2018年7月31日 第六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