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長（詩歌）

                      《 船長》

                    作者：馬青

 

脫落的螺絲釘 

鏽跡斑斑的一切行動聽指揮的零配件

堅守崗位保衛盛宴的門窗鬆散垮塌

 

知道內幕的航海長、輪機長 、水手長們

接二連三地逃離

 

泡沫簇擁高舉的空蕩蕩的船艙

除了孤獨的蒼老和疲憊得想一頭倒下徹底安眠的老年斑

再無他人

 

曾經人聲鼎沸

衣香鬢影

紙醉金迷

掌聲、歡呼聲此起彼伏的

在紅地毯上不斷握手合影的

一路高歌猛進，從勝利走向勝利的

曾經，身份的象征

基因血統純正高貴、所向披靡、君臨天下的象征

成功躲過明槍暗箭，排除異己，登上權力最高峰的象征

曾經，掩蓋明爭暗鬥腥風血雨的假麵舞會

 

發動機徹底停止運轉前最後那聲悶響告訴你，你對全世界宣稱的

新時代偉大征程

徹底落幕

再也不會有誰相信你能夠挽救沉船

再也不會有誰回來和你握手擁抱，計劃下一次

雄心勃勃的開發和遠征了

 

沿路撒幣，贏得朋友和讚美的“複興”號正在下沉

你心知肚明，如坐針氈

你早已預知你的末日

你已經無法理順和淡化你臉上縱橫交錯的糾結、恐慌和痛苦

雖然，看上去，你在笑

你舉步維艱的跛腳明明白白地出賣了你老態龍鍾合並的

全身多器官衰竭和錐心之痛

 

水手將噩耗通知大副

大副向你——船長——匯報

船員親友被挨個轉移下船

不明真相圍觀群眾，心態好、熱愛船、無私奉獻、感恩戴德的同時，沉溺於美景美食網購

在醉生夢死自我麻痹中，過自己的日子

知道真相的人冷眼旁觀，恐懼絕望

 

“快，趕快修！我牽掛船上每一個被困群眾！好日子還在後頭！”

船長噓寒問暖發號施令的同時，螺旋槳悄悄啟動

棄船走人的絕密計劃

 

一陣又一陣的呼嚕聲中

有人說：“跑吧，再不跑，就沒命了！”

有人說：“相信船長！船長乃千年聖人！

配合船長！堅決擁護船長的絕對領導！緊密團結在船長周圍！

誓死保衛船長！”

有人說：“給船中央寫信，勸船長讓位！”

有人說：“沉船。”

有人說：“沉船？吃虧的還是我們小老百信。別衝動！

看淡、放下，順勢而為，麵朝大海，春暖花開！

依法治船，漸進改良， 優雅革命，和平理性非暴力不合作！”

有人說：“我們是普通人，還是隨大流。內心和諧最重要，堅持，

團結！”

有人說：“早死早投生。”

有人說：“好死不如賴活著。看穿，看透，別說破。”

有人說：“百善孝為先。我先孝敬雙親。其它事情，以後再說。”

有人翻白眼

壟斷話語權的傳聲筒高喊：“乘客朋友們好！

由於各種不可抗拒的因素，我船出現小範圍破損

不要造謠、信謠、傳謠，保持情緒穩定

偉大、光榮、正確的船中央領導，正在指導專家學者

全力以赴地修船

應急管理部成立

駕駛艙失火已被撲滅！

堅決揪出一小撮腐蝕船體的白蟻！

在以船長為核心的船中央英明領導下，我船欣欣向榮！

我船不忘初心，牢記使命勇往直前！

我船厲害了！我船崛起於太平洋，指日可待！

為修複工作有序開展，請大家坐在原位

耐心等待

不要給船中央添堵

隻要不亂說亂動，不搞分裂，會感恩，保證大家有飯吃！

不服從管理，爭論吵架，尋釁滋事、危害公共安全、反船中央、

煽動顛覆船中央，通通沒有好下場！

小孩子們，別急，讓船領導先走！”

 

起航那一瞬間

你感覺自己就是上帝

光芒萬丈

力量無窮無盡

和領航燈塔扳手勁

給地球提供解決各種棘手問題的模式和方案

給人類指引前進方向

 

該有個全球領袖了

五大洋

七大洲

東方西方

乃至銀河係

甚至，整個宇宙

你要擔負大船責任和曆史使命

追尋血色足跡

率領你的“複興”號

從擁有“五千年文明史”的中國出發，飛奔於東西方之間

你要共產主義、國家主義、儒家下跪文化、無神論、一黨專政、

黨指揮槍、公檢法聯合辦案、言論控製、網絡封鎖、

網格化管理、製度性腐敗、計劃經濟、

種族滅絕、大一統中央集權思想

紅遍全球！

你要再活五百年，奮鬥新時代，讓維多利亞港、台灣海峽、

宮古海峽、 馬六甲海峽、好望角

和太平洋彼岸

向你和你手裏人血染紅的紅旗敬禮

你要站上你的精神導師——殺人不眨眼的，自稱“無法無天”，

吟誦“小小寰球，有幾個蒼蠅碰壁”的二十世紀秦始皇、屠夫、

暴君、獨夫民賊、人類公敵——毛澤東——的肩膀，做他的

接班人，並且，超越他

做你一脈相承的精神導師想做而沒有做成的事情——

“武力統一”

“解放台灣”

重拾“盛唐氣象”

以“人類命運共同體”之名，把全世界管起來

 

摸石頭過河？

讓一部份人先富起來？

不爭論？

擱置爭議？

宜粗不宜細？

韜光養晦，維持現狀，打一條魚是一條魚？

悶聲發大財？

不折騰？

哈哈！那些個低調軟弱的窩囊廢！

在不斷修正航向、不斷糾錯中，在和海岸線、礁石、蛟龍，以及，

來往穿梭不停的大小船隻和平共處中，緩速前進、保衛船中央？

你才不會那樣偷偷摸摸小心謹慎！

無知無畏的你，要開足馬力，開疆拓土，朝著你從小夢想的方向——

世界大同——

突圍

新增航線

左滿舵，全速前進

開倒車

橫衝直撞

“改革開放再出發”

“一張藍圖繪到底”

你是東方升起的又一輪鮮紅的太陽

你說，“東升西降”

“時與勢在我們這邊”

你已經平視美國和西方了

你要拯救全宇宙

抗衡和進攻文明世界

 

而現在

輸出革命，霸占海峽兩岸以及全世界的革命理想

都已成風

把無恥、無知、無能和傲慢當自豪的你，拖著沉重的過去

沒有未來的肉身

支撐領袖風度的臉皮

內褲外穿的信仰——強奸全人類——

走向甲板

 

再無掌聲

再無回聲

 

什麽？

思想？

靈魂？

你早已把思想委身給水晶棺裏終將被鞭屍的僵屍

你早已把靈魂抵押給邪靈

很久以來，騎虎走天下的你隻是一個照稿念字的皮囊

 

什麽？歡呼歌頌你的對你頂禮膜拜的眾多水手和那個

從早到晚讚美你的高音喇叭？

看見盯死喇叭的一路狂吠的看家狗沒？

看見那灘血跡和那邊那些子彈殼沒？

剛才，那裏站著無數唯唯諾諾指鹿為馬

屈服於你的淫威和暴政

把魔鬼當作救世主來歡呼

或者，大氣不敢出的

謀反，以及，被你定性為“謀反”的將軍和司令

你有足夠多的罪名雙規、關押、暗殺和你頂嘴，與你兩條心的反骨

你有足夠多的誘惑、謊言和陷阱清君側

唯我獨尊、永不退位的你足夠冷血

殘暴

足夠殺氣騰騰

 

調轉航向，或者拋錨，都為時過晚

壓艙石無能為力

丟掉沒有利用價值的壓艙物沒用

“拍蠅打虎” 、 “大撒幣” 、 “一帶一路” ，失效

化解 “重大危機” 、發表“重要講話”，無用

救生衣報廢

造神運動加愛船主義，失靈

甲板開始傾斜

海水漫上你——不管身後洪水滔天的大獨裁者——的腳踝

盡管，你以你為核心畫圓作法

身穿防彈衣，把水晶棺裏的屍斑當作定海神針

從左衝右突，到閉關自守

從內褲外穿，到裸奔

 

你已經看到不斷逼近無法躲避的冰山

以及，你在水裏不斷鼓脹不斷蒼白的呼吸

這一刻，你命令自己絕不能倒下

你要站著，為這艘龐大的廢物殉葬

雖然，這是件絕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盡管，幾乎就在剛才，你還在匍匐下跪深情仰望你

不敢妄議你

不斷站隊看風向的忠臣奴才寵物吹鼓手中間

昂首踱步，封官許願，發表有關——

世界需要“複興”號，“複興”號需要你

你治國理政，維護世界和平

隻有你，唯有你，你是魔術奇跡的

最高指示

 

船體徹底下沉海底已經不可逆轉

就像白天一定會接替黑夜，黎明一定會戰勝

鬼哭狼嚎的魑魅魍魎

 

從水珠到浪花，再到滔天巨浪的過程，漫長而又迅速

曾經高大威猛氣吞萬裏如虎的浪潮，一度

被你踩在腳下

魂飛魄散

等待明天

跪求開恩

自我監視

提心吊膽

隻求活著

不敢越雷池半步

但懦弱膽怯的水珠必然覺醒，最終成為

堅定勇敢

牽手擁抱跳躍

自由奔跑

洶湧澎湃

不可阻擋的海浪

 

在文明和野蠻之間，迷失方向

海水吞沒你和你的凶殘與謊言時

胸悶氣短間

你突然起幻

你在有關複興之路的春夢中，看見身穿皇袍手拿撒旦權杖的你

被星星月亮以及太陽簇擁，登上一艘嶄新的

巨輪，開啟你新的絲綢之路

新的萬裏長征

 

當然

你仍然是船長

不戴肩章領章的軍人

掌聲

歡呼聲

喜極而泣的高喊萬歲萬歲萬萬歲的順民愚民腦殘把你舉上甲板

你——造神運動中誕生的人神、明君，穿西裝打領帶的現代皇帝

站在人群之中重申“五不搞”

“七不講”

“兩個確立”

“兩個維護”

站在人群之上，背書單

 

群山低頭

大海頷首

自稱道路自信、文化自信的你聲如洪鍾

不

轉眼間，你脫離聲帶，脫離肉身

你膨脹成，比偉大更偉大的

宇宙真理

 

海水吞沒船體

你無可挽回地死去

 

曾經

一手遮天的你有時間打一手好牌有時間自我救贖

絕地重生

鳳凰涅槃

青史留名

如果，你真如你謊稱的那樣“我將無我”，在生死關頭，帶領

你的兄弟們

解體無人授權從未登記的船中央

停止造神運動

把權力關進籠子

引爆積重難返的朽木

吹響從邪道走上正道的集結號

還政於民

分權製衡

 

在“東方又紅”的紅歌中

在風狂雨驟旋渦連連裏

你看著你自己走進鯊魚肚皮

 

2016年10月25日晚 第一稿 於四川成都地鐵二號線

2016年10月26日 第二稿 於四川成都

2017年11月7日 第三稿 於成都郫都區紅光鎮

2019年3月31日 第四稿 於成都郫都區紅光鎮

2019年7月10日 第五稿 於成都

2019年7月16日 第六稿 於成都

2024年2月11日 第七稿 於馬裏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