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悲催的中國人,最喜樂的中國人
有弟兄對我說,你出獄後第一件事就是去做個體檢。在大家關愛和督促下,前幾天,我去了湖南湘雅醫院--湖南最好的醫院之一,想做這個體檢。走到大門口,見一農村模樣的老年婦女在賣口罩,我就從她手中一疊口罩中抽出了一隻,然後給她兩個五毛的硬幣。她沒有接我的錢,而是指了指胸口掛的一塊牌,就是人大代表戴的那種,我仔細一看,原來是塊二維碼的牌子,她要我掃碼付她一塊錢。我說,我沒有手機,也不知道如何掃碼。她說,你給我的這兩個硬幣,我買包子包子鋪都不要。然後她說,算了,不要你這個錢了,算是我送你一個口罩吧。
時代發展太快,以前都是我掏出一、兩元錢給農村拾荒者,今天居然是一位農村老婦人可憐起我來。
到了醫院,第一步掛號,我說我要做個體檢。工作人員說:“身份證”,我說我沒有身份證。她說,“沒有身份證不能掛號。”我說做個體檢為什麽要身份證呢?不就像賣白菜嗎?我給你錢,你給我你的白菜,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她說,這裏不賣白菜,你要體檢,就要身份證。你沒有身份證,我怎麽知道是你本人?還是你冒名為別人做體檢?你沒有身份證,就沒有醫保,要是你病倒在這裏了,以後誰給你付錢?原來問題這麽嚴重。沒有身份證涉及到道德、犯罪、賴賬等一係列問題。
我隻能悻悻走出湘雅。大家給我的第二個忠告是,七年與社會脫節,要慢慢適應回歸後的生活。此話落在我身上還果真說正了。必須慢慢地。
農村老婦人可憐我,不要我的錢。本來治病救人的醫院卻不可憐我,因為我沒有什麽證拒我於門外。在戰場上,醫生連受傷的敵人也必須治,現在我回到這個生於斯、長於斯的故土,卻有病不能看醫生。
進而我又想,如果哪天我死了,殯儀館也會拒絕我、不敢不能火化我的屍體,因為我不會有醫院開具的死亡證明,沒有醫院的死亡,誰知道我是如何死的?所以殯儀館是不會接受我的屍體的。
中國十四億人,每個人死後,都會有一個或隆重、或簡單,但體麵的火化、入土。就是叫花子,死後也會有個入土為安的埋葬。一張草席,一掊黃土。但我一個公民,死後卻無葬身之地。試問,在這個偉大的國家,誰比我更悲催?
沒有身份證還不是死無葬身之地那麽簡單。死了,葬不葬其實無所謂,屍體葬了還是被蟲子吃了,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什麽區別了。沒身份證,主要是現在生活不便,可以說是寸步難行。坐公交車,老年人是免費的,但必須出示身份證。在深圳,老年人坐地鐵等都是免費。我不能坐火車、飛機。我昨天帶我的兩個兒子去嶽陽樓,門票是70元一人,老年人享受半價,但我沒有身份證,隻好買全價票。
損失幾個錢還是小事,不能投票、無端地喪失我的公民權,這才是叫我最為不爽的事。我在雲南昆明監獄坐牢時,監獄組織所有的犯人為昆明盤龍區人大代表選舉投票,但我被拒之門外,因為我沒有身份證。我從小到大沒有人組織我投過票,好不容易爭取到了監獄才有了這次機會,卻又失之交臂,惜哉、惜哉。
沒有身份證,就不能買手機,現在的手機號都必須實名製購買。沒有手機,我就不能掃碼。現在去餐廳吃飯都是二維碼掃菜單。當然,沒有身份證也有好處,就是有時候又會便宜了我。朋友來看我,我本應盡地主之誼招待朋友,但每次我與朋友們去餐廳吃飯,我就說,我沒有手機、買不了單。名正言順蹭頓飯吃。
雖死無葬身之地,但我又是最快樂的中國人。聖經告訴我們說:“因我活著就是基督,我死了就有益處。但我在肉身活著,若成就我工夫的果子,我就不知道該挑選什麽。我正在兩難之間,情願離世與基督同在,因為這是好得無比的。 ”這個世界認為我是不配的人,就是說,我不配活在這個墮落、世俗的世界。那麽我配活在什麽地方呢?我配活在天國。世界不要我,天國接納我。願天國降臨!天國就在我心底,主耶穌日日攙扶著我,我天天跟隨主耶穌。每天好得無比。
2024年3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