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凡

舉頭望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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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長小說連載-《念》 第十章 苦待變(1)

(2025-01-28 10:40:46) 下一個

關師弟的眼神清澈,帶著一臉的真誠,關切地說:“師兄,你還好吧?聽說你病了,尚老師讓我來看看你好了沒有。”

“謝謝你,師弟!我現在好不少了。明天應該可以去實驗室了。”我慌亂地回應他,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本能地想去擋著不讓它看到遊戲的畫麵,但是最終什麽都沒有動。擋也沒有用,那遊戲戰鬥中的背景音樂一直在不高不低地放著,無處可藏。他肯定知道了我在這玩什麽遊戲了。

“那行,我回去告訴尚老師一聲了啊。你身體不舒服的話,多休息。”說完,他就走了,留下我一個人。我已經沒有心情接著玩下去了,在電腦桌前發起了呆。

師弟會不會告訴尚老師,我沒有底氣。可是,就算他不告訴,我還能一直瞞下去嗎?我已經放縱過自己這幾天了,現在是時候考慮怎麽善後了。心口一陣陣燒灼的感覺傳來,可我覺得腦子反而麻木起來,好像太多病毒侵染的電腦似的,思考都要費很大的勁。那天晚上,我並沒有再玩遊戲,而是第一次認真地開始撿拾自己任性後留下一地的生活碎片,反思起自己過去這幾個月的生活。我悲哀地發現,我都幹了些什麽呀!

第二天上午,我無精打采地慢吞吞地蹬車到了實驗室。一進門就撞見梅娜。她見到我,好像既驚訝又在期待中一樣:“喲,真芳回來了!你沒事吧?”

“嗯,我回來後有些不舒服,在宿舍休息了幾天。”我心虛地回答道。

“尚老師讓我告訴你,他上午十一點會來實驗室,要和你談話。你上午就先不要去醫大了, 啊?”她叮囑道。

“好的,我知道了,謝謝啊!”我心情沉重地應著。該來的總要來的,跑不掉,我暗念道

我在我電腦桌前等著。電腦雖然開著,但是我腦子一片白茫茫,小水仙的十大新聞在我眼中,都隻是一些字而無法連成信息。

尚老師進來了,和實驗室的人打了一圈招呼,在我這邊的實驗台探了個頭。他看到我,就招了招手:“嗯,你來了。過來吧。”

他領著我來到實驗室的裏屋,然後把門帶上。我坐裏麵的高腳椅,像個小學生一樣規規矩矩地不敢動。他在外麵的高腳椅上也坐下來,斜倚著試驗台,然後聲音不高不低,和善地說:“說說吧,怎麽回事?”

我本來是準備承受他的狂風暴雨的,咬緊牙關等著該批,但是他這麽平和的聲音一來,我緊張的神經突然鬆弛下來,一下子沒繃住,眼淚的閘門一打開,我雙手掩麵,開始放聲大哭, 沒有任何克製,足足哭了十來分鍾。尚老師也沒言語,找來一盒實驗室的紙巾,遞給我。然後他在那裏等著,直到我開始平靜下來,他才說:“好點兒了?說說看?”

“對不起,尚老師。”我總算收拾好自己的情緒,接著說:“我不應該因為個人情感問題影響實驗的。對不起。”

“嗯,誰都有難過的時候,我能理解。但是,男人嘛,該堅強就該堅強起來。Life is hard,you gotta be tough(生活艱難,你得硬氣)。”他說。

我點點頭,沒有吱聲。

“你知道這個項目多少人盯著嗎?隔壁南大的謝教授,你知道的吧,他們也同時拿了類似的課題。科技部的領導就看哪個實驗室能先出成果。你和錢之順兩個,做得不錯,但是不努力的話,被別人超越那是肯定的事情。好好想想,有什麽問題的話,再找我談。”他接著說。

我又點點頭,但我不想拿那些具體的細節去耽誤他時間。我又想了想,鼓起勇氣跟他說:“我聽趙老師說,學校給來訪問的專家們的那個公寓空著,他現在在那裏暫住。那裏還有空房間嗎?我想能不能也去那裏住一段時間。”

“怎麽呢?”

我鼓起勇氣:“因為心裏很難過,這段時間我在宿舍玩了很多遊戲,來排解苦悶。我覺得我可能有些上癮,想去找個沒電腦的地方看看會不會好點兒。”把這件事情說出來,我感覺自己像是鬆了很大一口氣。

“應該沒什麽問題。關宏和陳蒔都在那裏,你要去自然也可以。”他很隨意就答應了。這麽一來,事情似乎可能有了轉機,我也許直麵自己對遊戲的渴望了。

回去後,我和室友們打了個招呼,告訴他們,由於實驗需要,我先去和實驗室的人一起混了。我沒好意思告訴他們,我在克製自己的遊戲癮,怕他們笑話。於是,我把鋪蓋卷搬到趙老師那個公寓去了。

之後,我和趙老師還有倆師弟暫時做起了室友。實驗室裏都知道我遇到了危機,倒沒人笑話我,反倒是處處小心照顧著我的情緒,隻是我自己覺得挺難為情的。突然就從大家眼中勤勉努力的學生,變成了個問題學生,讓我覺得真丟人。可是都已經這樣了,還害怕丟人嗎?

關宏和陳蒔兩個師弟,對我還是很恭敬。教他們的時候我就感慨,這些師弟師妹們個個都很優秀,假以時日,他們肯定比我強多了。反觀自己現在,爛泥扶不上牆,在他們麵前,我開始更自卑了。

不在宿舍過夜了以後,我暫時恢複了正常的作息,每天和趙老師一起,同去實驗室,但我依然沒法心靜下來。如果有人在旁邊,我還能逼著自己做些東西,而獨處的時候,我總是開始思維發散起來。我內心既像貓抓一樣地想去玩遊戲,又痛恨自己意誌不堅定。我竭力讓自己忘掉為什麽要去玩遊戲的起因,可也是徒勞。想到魏瀟的時刻,除了心痛就是恨自己,為什麽忘不掉她?

趙老師倒是作息規律,他的老婆孩子都還在徐州,就他一個人在南京做博士後,算是進修。他的項目進展不順利,也是在組會上被尚老師批評的常客。不過,在我們小輩麵前他倒是雲淡風輕。下班回到住處,他最愛幹的是在聯眾遊戲上打橋牌。我在那裏無聊的時候也看兩眼,但是沒有入門,看得也是雲裏霧裏的,沒什麽太大的意思。

在這個新住處,可以和他們聊聊天,但關於魏瀟的部分,依然是我的禁區,我和誰也沒說。實在沒什麽事可幹的時候,我在房間的床頭櫃裏,翻到一本深紅色硬殼封麵的書,上麵寫著“聖經”兩個繁體字。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在這裏住過的外國專家留下的。據說美國人很多信這個,南京本地雖然有一個金陵神學院,但沒聽說過我周圍誰信這個。

小時候在爺爺家翻到過一次《聖經》,奶奶告訴我是我小叔的書,是村裏有信耶穌的人給他的。我媽說起他們那些信眾,就說他們是“吃耶穌的”,語氣和她說佛教徒“吃齋的”一樣,平平常常。那時候我雖然好奇地翻過一下,但那本書神叨叨的,自然讀不下去。而現在,我的其他書也沒帶過來,閑著也是閑著,我想,那就看看它打發時間吧。

“起初,神創造天地。”開頭這麽說。然後,就是絮絮叨叨的神如何如何,然後創造了亞當,接著又從亞當那裏取了一根肋骨,創造了夏娃。然後他們被蛇誘騙,偷吃了知善惡樹的果實,有了原罪,被趕出伊甸園,開始了人的苦難。

我得說,從我有限的了解來看,我是不懂為什麽這本書是世界上流傳最廣的書之一。當故事來看呢,寫得幹巴巴的,可是當曆史來看呢,又讓人難以置信。何況,裏麵的上帝在我看來又偏愛他的子民,又脾氣暴躁,實在不能算是有耐心和愛心,我從這本書裏就沒感覺到愛。

連聖經都沒法讓我感動,這讓我深深地感到了悲哀。看來自己真是在低穀的低穀,連聖經都救不了我了。

就這樣,在一種新的煎熬中,我過完了元旦新年。實驗室的那個燕大本科生小李告訴大家,過一陣她要回去過春節了,節後再回來。我心裏突然一動:要送點兒什麽東西給魏瀟嗎?合適嗎?思來想去,我說服自己:當成普通朋友的話,送點兒沒什麽價值的小東西,那也很合理,那麽就送吧。南京的特產裏,鹽水鴨和鴨血粉絲煲自然是不成的,秦淮河那裏也好象沒什麽好的,倒是南京的雨花石,有些名氣,又有南京特色,又不會顯得貴重。

想到這個,我就趁周六到學校旁邊的鼓樓,精挑細選地買回來一些漂漂亮亮的雨花石,周一帶到實驗室給小李,讓她捎給魏瀟。她二話沒說就答應了我。

“師兄,我一定帶到。”她笑眯眯地保證道。

這麽久了,我沒有主動找魏瀟,她也沒再和我聯絡過。送完這個雨花石,也許就算是我們保持著普通朋友的意思了吧。我正思考中,穆老師來了。她看著我,說道:“真芳啊,你臉色好像很不好,蠟黃蠟黃的,是不是身體有什麽問題呢,要不要去醫院檢查一下呀?”

“是嗎?應該還好吧?我沒覺得有什麽問題啊?”我回答道。我突然發覺,我已經很久沒有認真照過鏡子了,我的臉色真的都很不對勁了嗎?

“去看看吧,沒有當然更好咯,我看你得休息好才行。”穆老師叮囑道。

穆老師是關心我,我想。我去照了照鏡子,覺得穆老師應該是對的,鏡子裏的我,一臉消瘦,臉色也灰撲撲的。那就去看看吧。

第二天一早我去醫院,告訴醫生我說不上來哪兒不舒服,就是覺得累,臉色不好。抽血化驗完後,醫生說,啥事沒有,估計就是累的吧。

“大學生少熬夜,身體要緊。”醫生最後叮囑道。

既然醫生說沒有問題,那是怎麽了呢?我忍不住又開始懷疑起自己。我深深地懷念讀研究生前的日子,那時候自己自律,不管是工作還是學習,都做得無可挑剔。那時候的生活,有希望,過得充實;而現在呢,我錯過了那麽好的女孩子,失去了對科研的熱情,我還迷戀著遊戲,我簡直覺得自己和一個廢人沒什麽兩樣了。

那天下午,我心煩意亂地朝公寓走,一路上心情都特別煩躁。推開公寓房門,正好關宏要往外走。他心情愉快地和我打招呼:“師兄回來了啊。”

看著他那張年輕帥氣又憨厚真誠的臉,我不知怎麽地心裏一陣嫉妒,為什麽他們都那麽開心而我那麽痛苦?我想起來了,那次來宿舍找我的就是他,害得我隻能告訴尚老師我對遊戲上癮了。嫉妒加上突如其來的狹隘的憎恨,我突然右手一推,要把他從門口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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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FrankTruce1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覺曉' 的評論 : 覺曉過年好:)
哈哈,有道理,自己讀兩遍沒發現,我來改少一點兒:)後麵還會接著討論讀新約的初步感想。
覺曉 回複 悄悄話 最後第三段七個“我”,太自我了吧。哈哈。
除夕喝口小酒,不苦悶了。
對初讀聖經,這種心態正常。
覺曉 回複 悄悄話 就說他們是“吃耶穌的”
上麵這句很真實,很曆史。與我所了解的一致。
FrankTruce1 回複 悄悄話 親愛的讀者朋友們和寫作同好們,
新春佳節來臨之際,真凡祝大家和家人們生活美滿,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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