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凡
舉頭望星空，問心求義仁。
此間有真意，
幸愧共凡塵。
實驗室的仙林踏青活動很成功。平常實驗室的人周六加班也是常有的事情，像給細胞換個液，給小鼠取個樣——生物學實驗往往就是這樣，到了時間點的話，晚上也好，周末也好，該加班就得加班——所以這個周末是踏青而不是加班，大家都很開心，把它當成了繁忙實驗的一次調劑，盡情享受了一個青山綠水的郊區周末踏青休閑時光。
那個建設中的資源基地和未來的研究所，我們在那裏停留了半小時。工地的地基已經打好，架著的腳手架內，能看到澆築的水泥柱正在向上生長。尚老師指著那片建築工地，興致勃勃地告訴大家，他希望未來這裏將可以比肩格萊洛克研究院，那個世界聞名的分子醫學研究所。“中國需要一批能和世界先進水平比肩的前沿科學研究所，這樣我們才有希望占領未來世界上的科學高地。”他說。
能成為這樣一個研究所和實驗基地的第一批成員，該是一個不小的福氣和榮耀，我很期待，不過還得等一年多才好，讓我不得不又告誡自己，要保持耐心。
大家一起和這未來的研究所一起合了影。我也抓住機會和師姐還有梅娜兩位美女合影留念。對她倆，我一直都有一種友好而親切的感覺，就像家裏的姐妹一樣。這個感覺可和其他動過心的女孩子太不一樣了。你得知道，有些人，你根本不會把她們往可能的女朋友方麵去想，對她們的那種愛，那也是人和人之間的那種親切的友愛，就像家人。這種愛，美好而不獨斷，和那個心有獨屬的愛情自然大不相同。
周一的時候，通用儀器公司的代理——曾經和我們電話推銷過小動物腦電肌電記錄儀的一個胖高個兒——在實驗室找到了我和之順。他確認了之前報價裏說的可以在目錄價基礎上再有百分之三十折扣，來支持國內的生命科學研究的發展。“如果你們需要的話，可以額外再添置一台目前主流性能配置的筆記本電腦，方便你們在不同實驗室移動使用。”他眨眨眼睛，補充說，“這是我們能給到的最大限度優惠了。”
我和之順一商量，覺得這個是目前三家公司同類產品裏給的最好的報價了，於是覺得該向尚老師匯報，行呢，就可以拍板定下來了。
至於那個快速篩選記憶的簡易設備，校辦工廠不肯做這個，我們最後找到了一家上海的小工廠，他們願意按照我們的要求和圖樣單獨加工一個，價格也不貴。於是這個也算是搞定，隻等樣品做出來後就讓我們去檢查確認了。
這段時間金大醫大兩頭跑，熱天騎著車，出著汗黏糊糊的，還真不痛快。宿舍裏沒有空調，白天也熱得不行，下午到傍晚的時候電腦都因為太熱了而老是死機。所以大家夥兒白天能在實驗室就不會在宿舍裏待著了，再怎麽著在實驗室吹著空調也比宿舍日子要好過多了。
實驗用的小鼠現在早已度過注射藥物的最脆弱時期了，一批又一批地交配下來，最早的小鼠很快就要出生了。他們的後代將達到兩千隻左右的規模，好來篩選含有各種缺陷的遺傳突變個體。再過一段時間，管理小鼠將會繁忙起來了。
幸好新招的飼養員快要就位，這部分的工作量就有可靠的人手了。篩選的部分就得我和之順先建立可靠的流程。尚老師已經許諾我倆，等秋季開學，將會有更多的大三大四學生來選研究課程和做畢業論文設計，可以招募一些學弟學妹們來輔助我們。
想想自己要帶著未來的學弟學妹們，我感到既期待又緊張。以前在鄉鎮的時候，一直是小兵，領導指到哪我就打到哪。現在讀研究生了，快要獨當一麵，既有動力，也有壓力，擔心自己領導不好他們，會丟人。
這麽一忙碌起來，周中都沒什麽時間玩遊戲了，在寢室的電腦上QQ也隻能短短幾分鍾。隻有在周末我才會一個人花幾塊錢在網吧上上網，可以痛快地打開QQ聊聊天，和朋友們互通信息有無。
孔河告訴我，他和孔莉分手了。他倆雖然感情不錯，但是為了不能在一起的事情，他們也很多次不愉快。之前還想著能臨時工轉正，留在北京，未來也許有更好的發展，這一年下來一點希望都看不到。現在，在四川的那個保護區雖然條件艱苦了點兒，但那是正式編製，未來還能有個奔頭。隻是，那裏的條件那麽艱苦，怎麽好開口讓孔莉和他一起過去呢？雖然很舍不得，但是他也隻能這樣了。分手是他提的，孔莉在電話裏一直哭，哭得他心也一直抽搐，覺得自己罪孽深重。最終他還是硬起心腸來，斬釘截鐵地說，他倆再也不可能了。他道歉了很久，說了好幾分鍾的對不起。他倆還是就這麽斷了。
“人家跟我是一起有更好的生活，我給不起，還是不要耽誤了她。”他在留言裏這麽說。
當年孔莉帶著我們玩著劃拳猜傻瓜的遊戲，“誰傻瓜呀你傻瓜，誰傻瓜呀他傻瓜”，大家可真是無憂無慮。現在她那曾經樂觀愛笑的身影浮現出來，疊加上想象中她眼淚汪汪的樣子，我又為他倆的結局歎了口氣，最終，誰也不知道哪個是傻瓜，也許我自己才是那個最大的傻瓜。我看衛雪也許比孔莉看得開，早就看到了和我在一起的可能坎坷，繞開了這樣一個結局，不用當傻瓜了。
老大和小張分別複試成功後，都要在雲南和貴州就讀研究生了。他倆沒有多談他們的情感問題，也不知道他們談朋友了沒有。最好是沒有，有我和孔河的榜樣在前，不能同心的話，異地看起來可不容易，我不希望他們也來這麽一次心痛的領悟。
這麽一年下來，水良也要畢業了。他沒考研究生，因為他們計算機專業現在就業前景正火熱，就算他是成人的本科，去北京的畢業季的招聘會上都拿到好多麵試，最後他挑了個工資最高的在中關村的一個互聯網公司，有個奇怪的名字叫芝麻開門，也不知道門後麵是大盜呢還是聰明的仆人。“先幹幾年賺點錢，然後就去考法律律師去。”他這麽說。
我最開心的自然是和魏瀟的聊天了。收到她的電子賀卡後，我給她留言的頻率高了不少，她也都回了。我告訴她，實驗室的師姐給了我一個舊手機，現在就不再用呼機了，然後把我的手機號碼留言給她了。
“那麽巧！我也是上星期才買了個新手機，那個呼機現在都感覺不時興了呢，嗬嗬。”她後來回複道。
接著她在另一條留言裏也把她的手機號碼發來了給我。
收到號碼後，我給她QQ留言回道：“有了手機，聯絡起來就方便了呀！”然後，我在手機裏添加了她的號碼，發了第一條消息：“：），魏瀟好！我是真芳，確認一下這個號碼能找到你”。
很快她就給我回了一條：“嗬嗬，你好呀，這個號碼沒問題！”
我們的聊天，還是基本在QQ上。短信一毛錢一條，看上去不多，但是發送得密了，累積起來就會很可觀。雖然我們聯絡熱絡，能讓我感覺我們的感情在升溫，但是我也不知道到底會朝哪個方向進化。
在對待和女孩子交往的問題上，我總是優柔寡斷而顯得被動。很多女孩子我都能欣賞，那些青春健美的活力總是能讓我多看幾眼，但是要讓我下定決心去追求誰的話，總是很要命。因為對我來說，追求人家，就意味著，如果她也接受你的追求的話，你就得認真地準備和她開始麵對以後共同生活了。這個優柔寡斷的毛病，估計是自從我初中被班主任找我談話叫我“專注學習”後開始的。其實那次談話的由頭，還是因為那時候自己冒冒失失給了一個有些好感的女同學送了個表達交友意願的明信片。
上了中專以來，我對金瑤還有衛雪都是從欣賞開始到慢慢地接近了解進展的，我不想讓自己又衝動地陷入一段沒有結果的感情。但即便這樣，我還是在衛雪那裏翻了車，陷進去了，然後真的無果而終，讓自己痛苦了那麽久。這個紮在心裏的刺，總算讓我拔出不少了。
這些經曆，讓我不得不慎重考慮自己是不是準備好了，魏瀟真對我有意的話，我要不要自己加把勁兒，去看看倆人能不能水到渠成。
這種種考慮，讓我即使對她很有好感，也一直對我倆聊天的話題很克製，沒有主動往男女朋友的話題上發揮。我更願意和她聊聊家常，聊聊興趣愛好，還有學業。當然，我喜歡遊戲的事情，我沒有和她說。潛意識裏，我覺得告訴她這一點不怎麽光彩，有點兒不足為外人道吧。
有了手機發送短信後，我知道了她這個暑假會在管理學院的導師組裏實習，參與他們組的研究。她告訴我，每個周二周四的晚上，她都會在辦公室多待一陣處理數據，而她們辦公室電腦上是有QQ的。這麽說了以後我就留心了，然後在下一個周二的晚上，我吃完蓋澆飯當晚飯後，沒有回宿舍，而是直接拐到了飛馳網吧。
和老板登記個電腦後，我慢騰騰地走過一排打“反恐精英”正起勁的年輕人，然後在靠裏的一個小格子坐了下來。隔壁的一個中年的眼鏡大哥帶著耳機，叼著一支香煙。他沒有玩遊戲，而是在一個什麽聊天室裏聊天，看起來聊興不錯，時不時開心地竊笑，接著鍵盤想起一連串劈裏啪啦的打字聲。
網戀倒不新鮮，但是中年人來這個倒是讓我覺得新鮮。以前我一直以為網戀是我們年輕人才會有的東西，雖然我自己並沒有。我QQ上，加的朋友都是我生活中認識的人，像魏瀟這樣的偶然認識的都少，更不用說八竿子打不著的網友了。忙讀書、忙考研、忙實驗，穿插著和衛雪的交往，已經夠讓我忙活的了，我沒有精力和興趣去認識不相幹的網友。但現在，我要在這裏開始我的網戀了嗎？
魏瀟並不是網友，我這麽安慰我自己。再說了，我也還沒和她開始戀愛呢。
我登上了QQ，沒有什麽新留言，於是就這麽先掛著了。電腦的桌麵上，一字排開的圖標是各種叫得上名字和叫不上名字的單機和網絡遊戲。除了英雄無敵III，還有暗黑破壞神、傳奇、星際爭霸、帝國時代和地球帝國等等一大票遊戲。這些遊戲，我自己雖然不玩，但是隔壁倆寢室裏生化係男生們玩的人不少。但是除了這些，還有音樂視頻播放器、聯眾的棋牌網站。
那就聽會兒歌吧。我戴上耳機，點開了千千靜聽，裏麵新歌老歌都有，也不知道誰添加的。王菲的《執迷不悔》緩緩流淌，她的嗓音很迷人，很特別。曲子裏的那個“我”，活得真性情，用心去看去感覺，做得對和錯都是自己去承受。唉，成年人的世界就該是這樣，再也沒有人為自己兜底了。歌裏的女聲“我”，是那麽勇敢地活得真“我”，不像我自己，什麽時候都是拖泥帶水，我佩服王菲。
磨磨蹭蹭了一陣，我鼓起勇氣，點開那個抬頭仰望的小花貓，給魏瀟發了個笑臉，打了個字：“在？”
她很快回應了：“在呢，嗬嗬。”
我接著打字：“沒有打擾到你吧：）我正好這會兒有點兒空，想起你說過你會在電腦前整理數據的，咋樣啦？”
她也給我打了一串字過來：“嗨，沒事！一邊整理著呢。我們張老師組裏在中關村的新濤公司的員工裏做了個調查，看看最近的互聯網泡沫對企業員工的影響呢，蠻有趣的，嗬嗬。”
我們接著聊了好一會兒，我們聊到了我初到北京的很多趣事，像對香菜的不適應到接受和喜歡的過程，像對北京植物園食堂的大饅頭的懷念。她告訴我，她也愛吃香菜，不過那是從小就開始了，所以倒沒有這個適應的問題。她說，燕大食堂的饅頭也很好吃，還對我說的金大食堂的小饅頭感到很好奇，猜測自己能吃幾個。
我還告訴她，剛來北京的時候被兒化音給震驚到了。我說：“北京人兒化音好多呀，剛來的時候坐公家車，售票大媽報地名兒也總加個兒字，公主墳兒，鐵獅子墳兒。真是有趣的人兒。”接著我打了大笑的臉。
“嗬嗬，那是呀！我給你說一個好玩兒的：‘前門’到了，請‘前門兒’上車，‘後門兒’下車”，接著她發了個樂不可支的表情。
和她聊天就是這樣，一點兒也不覺得乏味沉悶。我簡直能想象得到屏幕背後的那個愛笑的魏瀟的樣子。這麽聊了好一陣，她打了一行字過來：“得先忙一會兒啦，回頭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