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周末,我一直在醞釀,該如何在下一次聊天的時候能自然而然地告訴魏瀟,我欣賞她,喜歡她。我不由得又想起了那前兩次失敗的的感情經曆,那帶著青春味道的甜蜜和苦澀。
我想起了十八歲前的那個夏天,我是如何痛哭流涕地恨自己的懦弱,在最後分手時刻,沒有勇氣像金瑤表白,就這麽錯過了少年的美好。
我又想起了去年春天和衛雪的那次在金大校園電話亭的那次別扭的表白。當時自己其實並沒有信心能接受衛雪的全部,更愛的是想象中能追隨我腳步的她。最終才發現,這個表白不是我倆感情升溫的開始,而是一段有著巨大期待落差的關係的結束。
而這一次,魏瀟明顯對我有好感,我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去期待她為我做改變了。有人說異地戀是感情殺手,但未來我倆的關係該不會這樣吧。這過去的一年裏,即使隔著南京北京的距離,我們倆不是依然都保持著密切甚至還在持續升溫的聯絡嗎?我覺得我能處理好異地的問題。再說了,就算都出國的話,申請到同一個學校不就不在異地了麽?我對這個前景很看好。如果她接受了,那麽也許我可以在暑假末尾,新學期沒開學的時候,去一趟北京。那時候,一起漫步於燕園的未名湖和博雅塔的我倆,也該是校園裏眾多情侶中的甜蜜一對兒了吧。
我又想,這段時間和魏瀟的進展,讓我的科研路上都沒那麽苦悶枯燥了。真能和她好的話,科研的壓力也就不是壓力了,“紅袖添香夜研究”,豈不美哉?
不過,我覺得還是從容一點兒好。反正我們聯絡得比較多,我不準備給她發短信表白或者打電話說。下次QQ聊天時抓住機會自然而然就可以讓她知道我的心意了。
宿舍裏依然悶熱,但是晚上的冷水澡還是給身上帶來一絲涼爽。大家都陸陸續續地衝澡回來了,除了張安——他暑假初就已經去北京做實驗了。看著他的空床鋪,我甚至有點兒羨慕他,因為他居然比我離魏瀟更近。自然,他不知道魏瀟是何許人也,隻有我知道。
燈熄了,寢室裏暗下來,大家都開始進入夢鄉。我卻睡不著,我想我是久違地開始思念一個人而有些失眠了。
新的一周依然忙碌。周二上午一到實驗室,一個看上去年紀很小的女孩子,被梅娜領著,有些羞澀地和大家打招呼。原來她是實驗室新招的動物飼養員,叫小盛。
小盛告訴我們,她是河南人,畢業於她們省裏的畜牧獸醫中專學校。看得出來,她顯得有些拘謹,不知道是不是個性。也可能在實驗室一堆大學生和研究生裏麵,她也許還帶著點兒學曆方麵的自卑吧。
“以後她就歸你管了哦!”梅娜指著小盛,笑嘻嘻地對我說。然後她又指著我,對小盛說:“這是真芳,我們醫大那一塊動物房實驗的頭兒,以後那邊的活兒你就多請教他,那邊他說了算。”
我趕緊說:“哪裏哪裏!都是為了科研。謝謝你能來幫我們照顧動物了啊,以後我們就該輕鬆不少了!”
梅娜把小盛帶到實驗室本部旁的老動物房去了。她得先和那裏的老飼養員學習一個月,熟練了就可以負責我和之順在醫大這邊的動物了。
下午的時候,我和之順總算跟尚老師在約定的時間裏聊了實驗的進展。之順對與尚老師見麵沒什麽壓力,而我,不知道為什麽,看到尚老師就有些緊張,生怕自己表現不好。我們告訴他,除了一個眼睛功能的篩選和聽覺功能的篩選外,大部分的儀器現在都已經就位,調試也基本完成。
尚老師聽著,點點頭。然後盯著我們眼睛,問道:“你們開始考慮篩選出來的突變個體的保存和傳代了沒?”
我和之順對望了一眼,都搖了搖頭,看來又是我們沒考慮到的地方了。
“養小動物可比養細胞要麻煩,數量多了需要占地方,還得吃喝,都需要很多經費。你們未來能集中分析的也就那麽幾個,大部分都會和別的研究單位分享。如果暫時沒有人感興趣的話,你們得考慮像保存細胞一樣能用液氮保存那些突變個體的精子,這樣就不會很占地方來一直傳代,什麽時候有需要了,再來複蘇就能派上用場。小鼠上這樣的研究有人做過,你們看能不能在實驗室裏重複出來,最好得提高有效性,能夠大規模鋪開來保存你們篩選到的突變個體,這樣才不會辛苦努力的東西都最後白費力氣了。明白了?”
我倆趕緊點點頭。這麽重要的活兒,即使不知道怎麽敢,那也得先答應下來。找資料,看需要什麽試劑耗材和儀器,總歸是要慢慢摸索的。
一邊思考著新實驗,我一邊突然想到:對了,今天周二,就今天晚上來探問出國時間線吧?抓住機會表白心跡,那樣也可以讓自己的心有個錨,來安放我對她快無處排遣的情感。我並不擔心她不答應,因為就算她不馬上同意,她該不會反感我的表白的。
晚飯後,我再一次來到飛馳網吧。我發現,今天的網吧人流好像比平時更多,也不知道為什麽。那些角落的位置都已經被占領,隻有不多的中間的空位了,我隻好在一排“Go,Go,Go(前進)”的反恐精英們集結隊友的呼聲中安下身來。這個聲音,彷佛也是在鼓勵我今天晚上大膽往前呢!
不知道是我自己高興還是來的次數多了適應了的緣故,我都不太覺得這個網吧氣味的難聞了,反而開始覺得舒服自在。凝神定氣後,我輕車熟路地打開QQ,七點半了,估摸著魏瀟快要上線了,我照舊發了個笑臉過去。
果然沒幾分鍾她就同樣回了我一個笑臉,加了句“晚上好呀!”
我們先是聊了周末的情況。她告訴我,她們宿舍暑假留在北京的幾個舍友,一起去了人藝那裏看了話劇《萬家燈火》。
“我可喜歡濮存昕了,嗬嗬。”她告訴我,“他往台上一站,都不用說話,那風度就出來了。”
“嘿,聽說過他,很出色的一個話劇演員!我也想看呢,可惜這麽遠看不著呀!”我附和道。
“在北京的話還是這點兒好,還是可以近水樓台先得月呀。”她接著說。
那是,我也覺得是這樣。要是我在她身邊的話,那也早該可以近水樓台了吧。接著,我也告訴了她,我們周六下午和室友們去爬紫金山了。
“那是個市區範圍內的一個山包,不高,但是南京地勢平,這個市區裏麵的山就顯得很突出了。“我說。
“嗬嗬,可能相當於香山在北京?近,爬起來方便?”她回應道。
我們接著繞了一大圈,回到了學業上,我告訴了她要學新的東西,頭緒多起來。我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出國的計劃看起來還得好一陣呢!你呢,你說夏天考GRE,後來也忘記問你,成績咋樣了?”
“我這次考得也不很好。等開學了得再考一次吧。”她打了個不開心的表情過來。
“沒關係,再考就是了,肯定可以的!那你出國的時間線大概怎樣呢?”我給她發完這條帶著微笑的表情的文字後,心開始怦怦跳,接著準備措辭要是她說過一陣出國的話,我就和她表白,告訴她,我喜歡她,我想和她一起留學路上長相伴。
我一邊想著,一邊又在“嘀嘀”聲中收到她的消息:“讀完雙學位還有兩年,然後我們老板在征求我意見讓我先讀個兩年的碩士,這樣還要有一陣吧。”
這個消息讓我心裏一陣大喜,正如我所期待那樣!那樣我們就正好一起碩士博士畢業後雙雙出國了呢!於是我連連打字“那我們可以同時出國了呀!魏瀟,我喜歡——”
“前天還和男朋友說起要出國,他還有些不太開心,因為他還是想在國內發展呢。”她這條消息發過來,我還沒打完的消息突然仿佛被刀割斷了。
什麽?男朋友?她有男朋友了??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麽可能? ?我和她的每次聊天都如此自然,甚至幾次在言語間,我確信我們心有靈犀。我從未預料到,會有這樣一個男朋友不知從哪兒突然冒出來,打破了我精心構築的幻想。
不,你沒有男朋友。突然之間,我覺得周圍的一切都變得遙遠起來,模模糊糊中,聽到的隻有那周圍反恐精英遊戲中的“Fire in the hole(炸彈來了)”的呼喊,接著傳來連續幾個炸彈的爆炸聲。
緊接著,周圍的牆壁,還有電腦之家的隔板,還有那頂上的天花板,都開始旋轉。我感覺腳下的地板開裂了,我失去了重量,像是飄起來了,又像是跌入一個深淵,感覺不到重力的存在,一直在下墜,下墜,一直沒有觸底。我趕緊一把扶住電腦桌。是了,那些東西並沒有旋轉,是我的世界崩塌了。
我強忍著震驚,把沉重的雙手挪回鍵盤,忍著眩暈把那條沒打完的表白短信一個字符一個字符地吞掉,又一個字符一個字符地換上:“啊,你有男朋友了?什麽時候的事情呀?”
“就是勞動節後的事吧。勞動節時,室友介紹了她在清華的高中同學,讓我們認識。後來我們倆就覺得都還挺好的,就先談著了,嗬嗬。”她不知道,她打過來的每句話,都像投出十磅的鉛球一般又狠又準,直接砸中了我的心髒,這力道無法抗拒,幾乎讓我喘不過氣來。
“那祝福你啊,真的。”打完這幾個字,我感覺自己的能量槽瞬間全被清空,再有沒有了行動能力。我知道,今天是沒法再好好聊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