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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陰陽魚》連載第38章:時間如刀,空間如砧板,而你我都不過是魚肉

(2024-02-29 00:50:23) 下一個

1 、仇與恨

莊小鶯又消失了。這一次,連焦文彬也不見了。

寧燕用盡了各種方法,都沒聯係上莊小鶯母子。她心中對莊小鶯充滿了無法排解的怨恨。她恨啊!那些恨意,像鋪天蓋地的藏著驚雷和閃電的烏雲,在樹梢上麵黑壓壓地翻滾著。恨意一天得不到化解,那烏雲就橫亙在心頭上一天,不管風和日麗,不管陰晴圓缺,那烏雲始終不肯化成雨回歸大地;她怨啊!莊小鶯不僅嚴重傷害了她,還順帶傷害了她的女兒。她在女兒心目中的形象,像從高處跌落的陶瓷罐子,摔得粉碎。從重慶回成都之後,女兒好長時間沒跟她說過一句話。她怎麽也沒想通,究竟是自己哪一點沒做好,才惹得莊小鶯如此惡毒地對付她?她想當麵質問莊小鶯,是嫉妒?還是怪她幫助少了?還是沒撮合鍾嘉琪跟焦文彬在一起?還是其他什麽?寧燕稍微閑下來一點兒,那些一直沒得到答案的問題就會在腦海中自動浮現出來,像缺氧的魚兒們不斷地跳出水麵。

除了自己的父親,鍾嘉琪第一次知道了自己的母親原來還有五任丈夫;在朝天門跳水的成江,是她母親第六任丈夫;還有,成彪是成江的兒子。這些事實,對她來說,比燒紅的烙鐵烙胸口還要難受,比用屎尿塗臉還要羞恥。母親給成彪家造成的傷害,像一顆釘子,牢牢釘在了她的心頭。她多想回到媽媽做選擇的那些時候,改變一些客觀條件,或是改變媽媽的想法,幫助媽媽走上另一條路,即使人生會更艱難一些,但至少沒有陰謀,沒有傷害,沒有羞恥。可惜,不管這些願望有多麽美好,多麽善意,多麽真誠,永遠都隻能是願望。

薑雪突然離職了。鍾嘉琪給她打電話,關心她以後的打算以及她跟成彪的進展。可電話那頭的薑雪卻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對她異常冷漠。鍾嘉琪苦思良久,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去見一見成彪。

見到成彪之後,她第一句話是:“你老早就知道我媽媽是誰?”

成彪回答:“你跟你媽媽很像,我第一次見你就猜到了。”

鍾嘉琪問:“你老早就知道莊姨要針對我媽媽?”

成彪回答:“猜得出來。她第一次來找我,說是我爸爸的朋友,我就知道事情肯定不是她嘴上說的那樣。”

鍾嘉琪說:“莊姨恨我媽媽,你從來都不直說,隻是不斷的勸告我小心。”

成彪歎了一口氣,說:“愛恨都像洪水,堵住這頭,它又會流往那頭。也許,該發生的總會發生。”

鍾嘉琪說:“他們現在不見了,是去了哪裏?”

成彪說:“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們肯定不會就此罷休。”

鍾嘉琪說:“他們為什麽會恨我媽媽?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媽媽?”

成彪說:“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對這些事沒什麽好奇心。”

鍾嘉琪說:“你也恨我媽媽嗎?”

成彪點點頭,說:“我曾經恨過她。”

他並不諱言,那個搶走他父親的女人曾讓他恨之入骨。後來,父親跳水自殺。他日思夜想,恨不能親手宰了那個“狐狸精”。他在父親做批發生意的市場上去打聽那個女人的下落。不知是誰隨便提了一個地名——成都。他便固執地相信那個女人是躲到了成都。然後,那個少年殺氣騰騰地離家出走了。他揣著刀子,從重慶趕到成都,無頭蒼蠅一樣在偌大的城市裏四處尋訪他心目中那個蛇蠍一般的女人,直至餓暈在馬路邊。

那一年,他十四歲。他以為自己沒有晚年,沒有中年,沒有結婚的那一天。

十四歲,是他的風燭殘年。

成都之行,他一無所獲。從那以後,他的臉上長期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偶爾聽見一個笑話,看見一件足以讓人放聲大笑的事,他的嘴角剛微微咧開,剛有要笑的跡象,心裏馬上就有一個聲音譴責自己:不該笑,笑了就對不起爸爸。爸爸的仇還沒報,哪裏有資格笑呢?那時,他像一朵走錯了季節的花,想趁著好天氣綻放,才開了一點點,冰霜就突然襲來。於是,他重新閉緊嘴巴,任愁雲恨霧重新布滿年輕的臉龐。那股恨在他心中埋藏發酵多年,以至於他考大學都非成都不去。他發誓要找到那個女人,讓她付出慘痛的代價。

成彪又搖搖頭,說:“如今已經不恨了。”

麵前的鍾嘉琪,跟當年的他一樣無辜,一樣無助。

“對你母親的仇恨,曾經像一座大山一樣,將我死死地壓在山下。我曾經以為,唯一能從山下解脫出來的方式就是找到你母親報仇。結果,‘曆史’拯救了我。我在曆史中看到了萬千種黑暗,我越來越愛眼前這星星點點的光明。那些曆史中的人物見我被壓在山下,都拿著鏟子鋤頭來幫我。你知道嗎?那些古今中外書上有名字的人,堯、舜、禹、薑子牙、周幽王、老子、亞裏士多德、凱撒、商鞅、趙括、秦始皇、呂雉、曹操、武則天、楊貴妃、成吉思汗等等,數不盡的古人像螞蟻群一樣湧到我身邊。他們一邊給我講他們的人生他們的感想,一邊挖壓在我身上的土石,愚公移山一樣,將那座仇恨的大山挖得一點兒渣都不剩。我從山底下出來以後,再也不恨誰了。”

鍾嘉琪對成彪始終保持著一種無來由的信任感。即使她知道成彪是母親第六任丈夫的兒子之後,仍是如此。此刻,她完全相信成彪所說的每一個字。但她並不認為,成彪不恨了,就是原諒了,就能當那些事情從沒發生過。她說:“是我媽對不起你們家。我代她向你們家道歉。”

成彪說:“不必了!”

鍾嘉琪說:“對不起,我一定會想辦法補償你們家。”

成彪說:“不必了!”

鍾嘉琪神色固執:“你可以告訴我,我要怎麽做,你才可以原諒我媽媽。你可以提出你的要求。所有要求,隻要我能辦到,我都答應你。”

看鍾嘉琪的意思,成彪不提要求,這事就永遠沒完沒了。他思索了片刻,說他想提三個要求,但又擔心鍾嘉琪做不到。

鍾嘉琪說:“你不說怎麽知道我做不到?我保證做到!”

成彪說:“如果做不到的話,那大家也沒必要再見麵了。”

鍾嘉琪毫不猶豫就點了頭。

成彪的語調一如往常的平緩清和。他說:“第一,你別再為你媽媽的事情感到抱歉,別再把什麽罪責都往自己身上攬。那些事情都過去了。如今的我並不覺得你媽媽對我們家有什麽虧欠。那都是我爸爸的選擇。你好好過自己的日子。”

鍾嘉琪的眼睛濕潤了。

“第二,永遠記住:不要做一個沒有力量的好人!古往今來,權財色都是被圍獵的對象。你占了兩條,注定有很多明槍暗箭衝著你來。如果你缺乏駕馭財色的能力,未來很難說會如何被人算計。你要保護好自己!”

鍾嘉琪心頭湧上一股暖流。她忍住眼淚,咬著牙關使勁點頭。

“第三,以後我們就不要再見麵了。這樣對你對我都有好處!”成彪說完,轉身便走。

鍾嘉琪想叫住他,突然想起剛答應過他的話,眼淚奪眶而出。成彪如此決絕地想消失在她的世界,臨走前卻又殷殷關切,諄諄囑托。她的生命裏,從此便少了一位良師益友。淚水在她的臉上恣意橫淌,直到那個人影完全消失在她模糊的視線當中。

直到風和夜色將她送回那大而冷清的家!

2、老謀深算

那一場晚宴,莊小鶯曾極力邀請成彪代表他那過世的父親參加。

在莊小鶯的計劃中,不管成彪是否參加,都會發揮出他作為一枚被精心布置的棋子的作用。但她還是想試探一下成彪的腦子裏究竟是怎麽想的。因為,她一直沒能看透成彪對寧燕的真實態度。結果,她發出了邀請之後,成彪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她。

莊小鶯問:你不想怎麽樣嗎?比如說,拿回屬於你的東西。為你爸爸報仇?

成彪說:你所說的父仇,像一座大山,曾經把我壓得喘不過氣,很多年都無法動彈。我後來想明白了。爸爸要拋棄我和媽媽,那是我爸爸的選擇,跟那個女人無關。

莊小鶯說:你爸爸的死確實是那個女人造成的。你的人生軌跡和性格也因此大變。一直很難看見你特別高興的樣子。很明顯,你並沒有放下。你否認不了的。”

成彪說:有的人開心,需要用江山作代價;有的人開心,需要用黃金來鋪路;而我的開心,隻要從仇恨裏解脫出來就行。我喜歡現在這種沒有大悲大喜的日子。我好不容易從父仇那座山下爬出來。你現在來勸我,是想讓我重新被山壓著嗎?

莊小鶯:我無法理解你的想法。難道不該恨她?

成彪說:如果要恨,也該恨我父親。他是一個不稱職的父親和丈夫,拋棄了我和母親。但是又何必去恨呢?我覺得心裏沒有仇恨才是好,現在我看這個世界感覺真是太美好了。從仇恨那座大山下麵出來,我的腳步是如此輕鬆愉快。心中充滿仇恨的日子,哪有今天這般灑脫快樂?

成彪受夠了恨的牢籠。他的整個青春期,都因此過得極其灰暗苦澀。他恨那個勾引他父親的女人,也恨拋妻棄子的父親。直到大學時某一天的靜思中,一位古人一邊鏟他身上的土,一邊問他:一套你從沒做過的試卷,你有把握能拿滿分嗎?

他回:不能。試卷內容可以包羅萬象以至無限,而我的認知極其有限。我無把握。

那位古人問:一條你從沒走過的路,你敢保證能完美避開其中的陷阱,順利度過沼澤,戰勝凶猛的野獸、狡猾的強盜以及突然降臨的災害嗎?

他回:不能。我沒有那麽大的智慧,也沒有那麽強的力量。我認為,世間無人敢狂妄地作出保證。

那位古人說:那你為什麽要帶著恨去指責你父親做得不好的地方呢?他麵對的是一套從沒做過的試卷,一條從沒走過的路,一顆永遠看不透的心。他隻是一個普通人,被別人當作了獵物。你學曆史,應該知道,世界上沒有一個人能夠逃脫周圍人苦心編織的羅網。如果有,那隻能說織網的人還靠得不夠近,織網的手法還不夠隱秘和高超。

從那之後,成彪在心裏與父親取得了和解。

莊小鶯說:她騙走了你爸爸絕大部分的錢。你卻要寬容一個傷害了你們家庭的人?你覺得你現在這樣做很高尚嗎?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成彪說:我沒有以德報怨,我隻是不想成為恨的奴隸。如果有人騙你傷害你,你躲都躲不掉怎麽辦?當然,一定要反擊,狠狠地反擊。但是,那是我父親的選擇,我沒資格去指責。所以,這事以後不要再提,不要再提!

莊小鶯訕訕而歸。焦文彬提醒母親說,要提防成彪走漏消息給鍾嘉琪。

莊小鶯說:你不應該擔心別人怎麽做,而是應該考慮自己怎麽做。

對於兒子的擔憂,莊小鶯不是沒有想到,而是胸有成竹。成彪老早就應該知道了鍾嘉琪是誰。如果他要壞自己的事情,有很多種方法,而且也不用等到現在。因此,她堅信成彪是她同一陣營的,隻是不知道成彪是出於什麽目的,選擇站得更隱蔽而已。更何況,在莊小鶯自己的算盤中,任何人破壞了她的計劃,她都不擔心。她隻消將後麵的計劃重新調整一番即可。要對付一個人,方法跟河裏的沙子一樣多得無窮無盡,永遠不用擔心沒了招數。

焦文彬搖頭歎息說:輕仇者,必寡恩。成彪這個人,你對他再好,他也是一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樣子;你對他再差,他也不會為難你。可惜他沒錢!否則,是一盤多麽好吃的菜啊!

莊小鶯不屑地瞅了瞅兒子,老謀深算地說:你還是太嫩了。成彪比我們想象的狡猾得多。他看似不介意,不計較,實際上是在故意演戲給我們看。他心裏麵有多髒多黑,你根本不知道。

母親的一句話,好似醍醐灌頂,頓時讓焦文彬覺得之前的自己實在是太大意了。

莊小鶯說:你看他不計較的都是小事,或者是在法律範圍內他沒有辦法的事情。你再看他對鍾嘉琪,不冷不熱,欲擒故縱。那擺明了就是在放長線釣大魚啊!隻有徹底贏得了鍾嘉琪的信任,才能讓她完全無法提防。

焦文彬說:我還以為他對鍾嘉琪毫無興趣呢!

屁!莊小鶯的聲音中充滿了鄙夷,我從不信他那一套,他說他心裏沒恨,就真沒恨了?那是他沒辦法,幹脆做出一副寬宏大量的樣子,那是在故意掩飾。不過,他這招也隻能騙騙鍾嘉琪這種嫩丫頭而已,瞞不了我的!

媽媽口中的成彪的心機原來如此之深!焦文彬倒吸了一口冷氣:好家夥,我都差點被騙了。

莊小鶯說:如果不是寧燕,成彪現在妥妥的富二代。他之前的女朋友離開他還不是因為他窮。他怎麽可能真地不在乎他爸爸被卷走的那些錢?

焦文彬恍然大悟,說:確實,反正我是沒見過不愛錢的人。

莊小鶯用不容置疑地口吻說:越是說得好聽的人,你越是要重點提防。滿嘴仁義道德的人,十有八九都不靠譜。這可是無數人的鮮血總結出來的經驗教訓!我以前也被這樣的人陷害過。

即使在兒子麵前,莊小鶯都沒好意思講出真相。真相是她嘴裏講著仁義道德,然後陷害了別人。心裏一個微弱的聲音結結巴巴地試圖指出這一點時,莊小鶯連忙打斷了,理直氣壯地反駁道:這是在教育兒子。不管真話假話,隻要達到教育的目的即可。何必雞蛋裏挑骨頭,挑剔那麽多呢?

3、取消訂婚

正在跟鍾嘉琪約會的陶宛山,被母親鄭曉蘭的一通緊急電話喚回了家。

起因是鄭曉蘭收到了一份不知是誰寄送的關於寧燕的背景資料。這份資料的內容匪夷所思,令人震驚。原計劃明天鄭曉蘭就要跟寧燕正式商討子女的訂婚事宜了。現在,這份資料帶著挑撥離間的用意突然出現。鄭曉蘭深感事關重大,跟丈夫陶勇一合計,決定連夜就此事召開一次家庭座談會。

陶宛山匆匆忙忙趕回家,遵照母親的吩咐,瀏覽完寧燕的背景資料。他神情凝重,抬起頭來,不解地問:“這算是什麽東西?怎麽會出現在我們家裏?”

負責主持會議的鄭曉蘭宣布,會議的第一個議題是討論資料的真假問題。

陶宛山的手上還殘留著鍾嘉琪手上的香味。他首先發表看法,說:“我不相信她媽是這麽狠毒的女人,看上去挺和善的。”

鄭曉蘭說:“如果是假的,誰會無聊到花這麽多時間和精力編造謠言?我看她就是一個水性楊花還心腸惡毒的女人。” 她平常很少說出如此難聽的話,而且那還是未來的親家。現在資料的真實性還沒確定,她就蓋棺定論一樣惡語評價別人。她如此不嚴謹,讓陶勇和陶宛山都吃了一驚。

鄭曉蘭氣定神閑,任由丈夫兒子大眼瞪小眼。

父子倆哪知道,鄭曉蘭雖然認同鍾嘉琪,但對寧燕,始終持保留意見。說起來,男人是很難懂這種女人之間的微妙感受的。在普通人堆裏,寧燕很搶其他女人的風頭。雙方剛接觸沒多久,鄭曉蘭就感覺到了極大的壓力。不管是喝咖啡還是吃飯,兩人走在一起時,迎麵而來的陌生男女的眼光大多都會忽略掉鄭曉蘭。就連她幾十年的老朋友,在她麵前都毫不吝惜讚美之詞,誇寧燕模樣好、氣質好、身材好,對寧燕的魅力和能力讚不絕口。鄭曉蘭也是一個驕傲的人,她自認為魅力她也有,能力上一點兒也不比寧燕差。但一段時間下來,一點一滴的不舒服的感覺累積多了,她也不太好受。要說她心裏沒有一點波瀾,那不可能。但聰明人懂得分寸和控製。所以,波瀾再起,也始終隻是波瀾,而不是滔天巨浪。但當鶴立雞群的鶴有了把柄在雞手中的時候,鶴的美麗和出眾反而會給自己招來更深重的恨意。 所以,有這份資料在手,鄭曉蘭那樣評價寧燕,也不算是毫無來由。

陶勇說:“她本來也離婚多年,又精明能幹,在商海中浮浮沉沉,經曆肯定不會簡單。”

鄭曉蘭說:“為了把錢占為己有,害死自己的男人,實在太可惡!靠欺騙和背叛自己的丈夫及搶奪別人的丈夫起家,最後還忘恩負義。雖然那些男人心甘情願被她的手段誘惑,但她最基本的道德和良知都拋棄掉了,再多的錢又有什麽意義呢?為了錢,她那麽不要臉不要命,想必她是有辦法把錢帶進墳墓繼續花?”

鄭曉蘭一開口,便像是拎著大錘的粗漢子使足了勁兒狠砸花瓶中的玫瑰花,有些用力過猛的架勢。相對來說,她丈夫和兒子顯得要平和理性一些。

陶勇說:“為了便宜二三十萬買工抵房就勾引男人睡覺。她又不缺錢還會這樣做,有點不敢相信。”

陶宛山說:“跟酒廠老板睡覺,跟代理商睡覺,跟員工睡覺,跟租客睡覺,跟女兒的男朋友睡覺,還包養小白臉,這睡得過來?編造謠言的人沒有一點下限。”

鄭曉蘭對兩個大男人的說法都用搖頭這個動作表達了自己的態度。

周圍熟人得知她未來的親家,寧燕是離婚單身狀態之後,有人意味深長地笑說,陶宛山這對象找得好,不僅找了一個漂亮老婆,還找了一個漂亮的媽。這話在鄭曉蘭的耳朵裏,就有了些許怪異。她想當它是恭維話,但聽上去又像是在醜化自己;她想當它是廢話,但聽上去又蘊意豐富,讓人浮想聯翩。她表麵上一笑了之,毫不在意。但從那以後,鄭曉蘭心中,提防像子彈一樣上了膛。她對陶勇明裏暗裏的關照升了級。兩家人在一起吃過三次飯,陶勇多看了寧燕幾眼,鄭曉蘭心裏都記著數。有時候,她也尋思,根本沒必要捕風捉影,聽風就是雨。但做不到啊,她腦子中那根繃緊的弦,鬆不下來了,總忍不住要去多想。男女私通苟且的事情,她在生意場上可見得多了。所以,她一直認為,一男一女隻要有理由有時間相處,要讓第三人做到放心,那是不可能的。除非像貓和老鼠,做到生殖隔離或世代冤家。但她又覺得,假若貓愛上了老鼠,將老鼠吃掉,讓老鼠成為自己的一部分,那就變成了愛得更深沉的另一種表現,真正做到了合二為一,永不分離。所以,她覺得還是不妥。除非像鳥和魚,一個在天,一個在水。也不行!天上的鳥可以到水裏來吃魚,魚還可以親吻鳥在水中的影子。那看來隻有一個動物和一個植物才能放心。比如,駱駝和海草,一個在沙漠,一個在海裏。兩者永不相見,即使見了還不愛吃。嗯,這樣就放心了。但也還不能完全放心,駱駝不喜歡吃海草,但還可以湊上去聞一聞。那還是算了!幹脆兩個都是垃圾,一個是碎玻璃,一個是爛樹葉。一個扔這邊的垃圾箱,一個扔那邊的垃圾箱。隨你們怎麽有賊心有賊膽也翻不起浪了。這樣,她才能真正不再起疑。陶勇和寧燕單獨相處都還不曾有過,但在鄭曉蘭的想象世界裏,他們兩個已經變成了兩塊垃圾。在她的世界裏,她就是那麽霸道,就是那麽蠻橫不講道理。兒子談一場戀愛,鄭曉蘭也像是回到了患得患失的青春時期。她那豐富的想象力被激活了,像蘇醒的火山重新噴發起來,還噴出了前所未有的新高度。

會議第一個議題的結果是:陶宛山認為資料中很多內容肯定是主觀猜測毫無依據的,最多有10%的內容是真的;陶勇的看法是五五開,一半真實,一半虛假;鄭曉蘭卻認為可信度至少有95%。三個人雖然各執己見,但卻一致認為,這裏麵的內容一定是寧燕身邊關係很近的人提供的。不然,寧燕的家庭情況,從小到大的事跡,關係不是特別近的人也無從得知。為什麽這個人要這麽做?不知道!但有一點可以確定:這個人對寧燕一定有著刻骨的仇恨。

會議的第二個議題是:這個親家還結不結?

陶宛山認為第二個議題就是多此一舉,完全沒有必要因為一份來路不明的資料就推掉一門婚姻,給對方一家人造成傷害。

鄭曉蘭卻感謝寄送資料的人,說:“擇婿觀頭角,娶女訪幽貞。選夫婿娶妻子不一定要看家境窮富或者相貌,最重要的是看男的有沒有才華,女的有沒有節操。幸好知道了她們家的事跡。如果我們被蒙在鼓裏,這種家風不好的媳婦也就進了我們家了。世界上好多悲劇都是從蒙騙開始的。你以為對方是善良純潔的,結果別人卻是心思不正,包藏禍心的。”

陶宛山說:“不管你怎麽認為,至少我覺得鍾嘉琪不是那種人。”

鄭曉蘭說:“小雞都是跟著老母雞的步伐跑的,有樣學樣。陶醫生,你說一句。你兒子被漂亮姑娘把魂都迷掉了。”男人總是會因為女人的美貌而忽略背後的危險,即使是自己的兒子都這樣。鄭曉蘭覺得說服兒子需要一個幫手。

正在仔細聆聽正反辯方理由的陶勇推了推眼鏡,說:“很多漂亮的蘑菇看起來是很好看,但吃下去會死人。當然,我不是說鍾嘉琪就是漂亮蘑菇。她這個人怎麽樣,我們還要再考察才知道。”

陶宛山說:“那就再考察考察再說。”

鄭曉蘭說:“外貌易逝,品性長存。漂亮女人如果要害男人,男人們會排著隊心甘情願被害的。我看你就有被害的潛力,兒子。找對象,必須先看丈母娘,有其母必有其女。我不認為還有考察的必要。”

陶宛山心想,我才摸到鍾嘉琪的手啊!他不讚同母親的說辭:“是不是太草率了一點,就憑這麽一份來路不明的資料?”

陶勇提出一個建議,明天把這份資料當麵拿給寧燕看,問問她,看她怎麽說?

鄭曉蘭反駁道:“是你,你會承認?”

陶宛山說:“即使是真的,我覺得也不能因為這份資料就否決婚姻。馬上就要訂婚了!而且她媽是她媽,她是她,這是兩個人。我娶的是她,又不是她媽。”

鄭曉蘭說:“娶妻當娶賢。家風不好,人品也會遺傳的。近墨者黑的道理你又不是不懂。”

陶宛山說:“我覺得鍾嘉琪不是那種人。”

陶勇說:“好女人旺三代,壞女人毀一生。如果一個人的心思可以被看出來,那這個世界上的騙子就沒辦法生存了。”見妻子的語氣和態度像北風一樣猛烈而強勁,作為一個見風使舵多年的熟手,他開始試著轉向了。

鄭曉蘭苦口婆心地說:“兒子,你還是太年輕,即使你弄懂了相對論,懂得造原子彈,但還是不懂這世間的人心險惡。”

陶宛山很委屈:“反正我是這種感覺!”

見兒子還執迷不悟,鄭曉蘭口氣變了:“正經人家誰敢找這種家風不好的?當然,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世界上也總有人不信邪的,但那是無知者無畏。人的一生不可能總是一帆風順,說不定哪天就是暴風驟雨。如果另一半人品不靠譜,一旦有什麽變故,對方不落井下石就謝天謝地了。家風好人品好的才會同舟共濟,互相扶持。這就是區別!”

陶勇也舉手讚成:“你說得對,人品才是最關鍵的,那些選另一半隻重視利益的,基本上都是黑吃黑的心態,就看誰更狡猾更狠得下心。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如果夫妻中有一個人有壞心,另一方基本上都是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爸,這……”陶宛山感覺大勢已去。

鄭曉蘭不想就這個問題再做爭論,手一揮,利落而淩厲,“家風不好的女人堅決不能進我家門。讓她去禍害別人家兒子吧!”

“你這樣說,家風不好的人還怎麽嫁,誰敢娶……”陶宛山悻悻地說。

“兩個喜歡撒謊的人在一起不會因為對方不誠實而傷心;兩個喜歡挖鼻孔的人在一起不會因為對方行為不雅而難受;兩個家風不正的人在一起不會因為對方沒底線而覺得難以理解。你跟她不是一條道上的人,在一起的結果,一定是你遭殃。當然,鍾嘉琪最好的歸宿是你這種涉世不深的人,因為你永遠都是她的下飯菜。但是你要想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對象就不能選她。作為母親,我是決不能眼睜睜看著我的兒子往懸崖跳的。你應該找一個誠實、善良、家風好的女孩子,至於長相和家庭條件,過得去就行,一定不能淩駕於品德之上。”

做出了取消訂婚的決定之後,家庭會議自然就進入到了下一個議題:如何禮貌地拒絕這門親事?

陶宛山情緒消極,手指在腿上毫無章法地隨意敲著。隨父母商量吧,反正他說的母親也不認同。

在陶勇看來,拒絕是一門藝術。不能得罪別人,最好是讓對方能主動打退堂鼓。他靈感一閃,有了主意:“就說我兒子是同性戀,不能禍害了她家姑娘。”

陶宛山哭笑不得:“薑還是老的辣,坑兒子還得靠老爸!”

鄭曉蘭搖搖頭,否決了這個爛主意:“我們就說兒子還小,不想結婚,他還沒玩夠,想過幾年再結婚。”

陶勇說:“你兒子都30歲了,人家不會相信這個理由的。”

鄭曉蘭說:“你的理由人家真會信,但是我兒子名聲就毀了。我要的就是她不信。”

陶勇疑惑地看著妻子。

“她肯定不信。如果她聰明,就會默默接受我們的理由,別問什麽。如果她愚蠢,定是要打破沙鍋問到底,自己給自己找難受,那就不能怪我們當麵給她難堪,我們就是看不上她家。”

兒子和丈夫都沒再表達意見。鄭曉蘭便一錘定音,宣布家庭會議取得圓滿成功。兒子看上去不怎麽開心,那不過是因為他還太年輕。她有信心,兒子遲早會感謝她這個當母親的。她開公司多年,在社會上見識了太多惡毒劣質的垃圾偽裝成人畜無害的單純可愛樣子。她堅信,如果不是她的理智和強勢,再加上火眼金睛,兒子的一生就毀了。想到自己親手挽救了差點掉進陷阱的兒子,鄭曉蘭暗暗發誓要保重好身體,以後還要為孫子的終身大事把關。這個家因為她的付出充滿了平安祥和,她的心裏倍感寬慰和舒坦。

第二天,鄭曉蘭和陶勇跟寧燕碰麵後,拿出了昨天夜裏準備好的說辭。

寧燕麵色喜慶,本是抱著商討兒女婚事的心態來的,猛聽得對方拒絕訂婚,心中難以接受,臉上的笑容像牆上貼好的“囍”字被硬生生地撕了下來。對方的理由又顯得那麽牽強,像是小孩子在她麵前耍了一通亂拳,晃得她頭暈目眩。她定了定神,懷疑陶宛山是被更有錢更有權的女孩家庭選中了,所以對方見利忘義。她說:“我感覺到了你們的不誠實。”

陶勇和鄭曉蘭對視了一下。陶勇便兜兜轉轉地說起來。兒子工作忙,沒時間照顧女朋友,會冷落了你家女兒;兒子還小,還不懂照顧人,現在結婚還是太早了;兒子看上去老實憨厚,實際上情感還沒穩定,花花心思比較多……如果鄭曉蘭再不阻止,陶勇怕是要在寧燕麵前把同性戀這頂帽子給兒子戴上了。

鄭曉蘭打斷了陶勇的話,說:“總歸就是一句,宛山自卑。配不上你家姑娘。”

陶勇補充說:“他們兩人緣分不夠。很抱歉現在才通知你!你別生氣!家有梧桐樹,自有鳳凰來。你家的姑娘很優秀,一定有比我家宛山更好的人在等她。”

寧燕一眼瞧穿這兩口子的把戲。這些莫名其妙的話,東拉西扯的,分明就在掩蓋真實的原因。她愈發覺得其中大有文章。在她看來,對方實在是太不地道了,居然到了訂婚環節才來後悔,這分明是欺騙自己跟女兒的感情啊!她真想找人來評評理,世界上怎麽有這種平常標榜家風清正,實際上卻無比勢利的精致的利己主義者?她說:“不用拿這個理由來搪塞我,是怎麽回事就怎麽回事,請直說。你們不願意結為親家,我們也不是死皮賴臉的人。我就想知道真實的原因。”

鄭曉蘭兩口子又互相對視了一眼。

寧燕乘勝追擊:“在我印象中,你們一家人都很實誠。實誠的人沒必要說謊,即使是善意的欺騙,也是你們人生中的汙點。”

鄭曉蘭見寧燕敬酒不吃吃罰酒的勁兒越來越大,便決定不再給她留麵子:“既然你這麽說,我們也不用遮遮掩掩。我們是知道了你的事情。你的事情!你的!!!考慮再三,我們還是決定讓宛山重新再找一家身世清白的姑娘。家世清白!我們並不看重對方的財力權力社會地位什麽的,我們更看重人品、家風。人品、家風!你還需要我解釋解釋什麽叫人品,什麽叫家風嗎?”

這話像突然而起的一陣龍卷風,把寧燕像渣滓一樣給卷了進去。她沒想到,自己的事兒怎麽卷進了女兒的婚事中了。她愣愣地想,世上果然沒有不透風的牆。隻是這陣風,起得也太妖異了!

鄭曉蘭臉色語氣都不饒人了:“你還要不要問,我們知道了你的什麽事情?”

寧燕本能地想辯解:即使真的是我的原因,那也不能牽連孩子們的婚事啊!這是兩碼事。我的女兒沒問題,完全配得上你家孩子。她還沒來及回話。鄭曉蘭卻又拿話當鞭子照她的臉抽起來:“跟你說實話,我們不指望什麽強強聯合。我們就希望孩子可以平安快樂的過完一輩子,絕對不會隨便找一個禍害。”

寧燕聽見對方把自己女兒形容成“禍害”,心中一急,差點一巴掌扇出去。誰比誰高尚呢?誰不想利用自身優勢去獲取更好的生活?有的利用力氣,有的利用知識,有的利用關係,我利用我的美貌和心機,難道就不行嗎?是,很多人都會嘲笑我,反複把婚姻當跳板。我不否認這一點!但我想知道,難道你結一次婚的就一定比我高尚嗎?你們這些自以為有資格嘲笑我的女人隻是比我命好,你們同樣是把婚姻當跳板的。你們結婚一次,有的結婚兩次就成功地成為了有錢女人。然後,你們就可以理直氣壯地接受別人的恭維,然後嘲笑我?我並不認為我比你們更應該被嘲笑。我沒有錯。我唯一的錯是起點太低,見識太少,經曆了六次婚姻才達到幾百萬的水平。如果老天重新給我一次機會,以我今天的見識,我第一次結婚就能抓住有權有錢的男人。很多很多的話湧到寧燕嘴邊。它們像江邊的鵝卵石一樣地多和硬實。她真想抓起這些石頭對著麵前的女人的腦袋亂砸一通。但理智像高壓鍋的蓋子緊緊地壓住了她肚子裏的火氣。任由那些話把她憋得臉色漲紅,胸悶,大口地喘粗氣。

陶勇怕場麵不好收拾,趕緊安慰道:“你家姑娘很好的,人漂亮也懂事,肯定能找到比我們好很多的人家。”

寧燕不記得是怎麽回的家,也不記得怎麽給女兒傳達的婚事被退的消息。後來,寧燕在跟熟人解釋女兒為什麽跟未婚夫分手了時說:“那孩子挺好,就是戴著一副眼鏡,身體差了點兒。”

別人還追問,她就不耐煩了:“哎呀,具體原因你就別問了,我們也不方便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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