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隻要醒著,我們每個人的大腦無時無刻不在運轉。眼前的人,天邊的人,憂愁的人,開心的人……各有各的思考。有的人思考怎麽考試,有的人思考怎麽賺錢,有的人思考怎麽玩樂……寧燕腦子裏目前思考得最多的,還是女兒的感情問題。
長時間思考一件事情,在腦海中反複模擬事情的走向和發展,像是安排一顆樹如何按部就班地生長。在樹幹哪些部位生幾根枝椏,在枝椏的哪些地方生幾片葉子,在距離葉子多遠的地方生幾顆花苞,哪些花結果,哪些花被風吹落或被人摘取戴在頭上,全都在內心定好了。然而,對於絕大多數人的絕大多數願望而言,事情的走向總是很難完全受自己控製。如同離弦的箭,想射中敵人,除了跟自身的箭術相關之外,還要受到風速、盾牌或其他武器幹擾、敵人的身手等等因素的製約。
經過長時間慎重的考慮之後,寧燕作出了一個決定。她對鍾嘉琪說:“太極拳館不開也罷!將來讓他跟我進白酒行業吧!”她讓薑雪將公司代理經營的多款白酒各準備一些,一共好幾箱,專程去送給曹雙傑。
鍾嘉琪為媽媽的話感到震驚,又為媽媽送酒的舉動感到疑惑。寧燕答道:“我自己公司的產品,他總得多熟悉熟悉,不懂酒,怎麽能接班?怎麽適合當我家女婿?”
鍾嘉琪知道,在此之前,媽媽雖然表麵上沒有再明確地反對她和曹雙傑在一起,但對準曹雙傑的矛頭並沒有放下,始終沒有真正接納他。於是,她忐忑的心裏,一邊將盾牌對著媽媽,一邊將自己跟曹雙傑牢牢地捆綁在一起。現在,媽媽的舉動是在表明,她妥協了,收起了矛頭。她要真正接納曹雙傑了。這個舉動讓鍾嘉琪長期繃著的神經放鬆了下來,如同被拉扯變形的橡皮筋,失去了外力的作用之後,恢複成了自然鬆垮的形態。她的心情因此變得非常愉悅,臉上露出了好久不見,小時候一樣天真可愛的神情,問:“他需要喝這麽多嗎?”
那一塊對著媽媽的盾牌,已如烈日下的冰雪,消融於無形。
寧燕淡淡地笑著,說:“我喝過的更多。賣酒的人,隻有自己了解各種酒,才能更好地跟人談合作。隻有親自喝了各種酒,懂每種酒的特點,才能更好地跟人交流酒和推薦酒。”
寧燕告訴曹雙傑,要進入白酒行業,成為專業人士,繼承她的衣缽,最好先從品酒開始。要認真細致地品味,把各種酒的香型、酒體差異分辨清楚,做到隨便一聞,一喝,便能識別出酒的價位、品級、釀造工藝以及酒的品牌和係列。她說:“這也是一門學問。深得很呐!”
曹雙傑興奮得不行,發誓要成為品酒專家。
之後好長一段時間,喝酒成了曹雙傑每天花費大量時間和精力的工作。不得不說,這份工作曹雙傑幹得那是相當敬業。他把不同的酒按順序標記排列好,有時候按著順序一杯一杯喝,有時候故意打亂順序喝,有時候把兩種、三種,甚至更多不同的酒按各種比例混合之後再喝。他想通過這些方法,收獲一鳴驚人的感悟,得到未來的嶽母的青睞和讚賞。但是一段時間過去,他對酒的辨識度並無多大提高,盲品的時候仍是錯多對少。多種不同的高度白酒輪流進了口腔後,舌頭就麻木了,有時候喝著喝著,甚至醉得睡了過去。因此還錯過好幾回跟鍾嘉琪約會的時間。
曹雙傑經常喝多,鍾嘉琪有時候會跟他生悶氣。寧燕聽說了,安慰女兒:“沒必要生氣,他是在工作。”
在得知曹雙傑的酒快喝完的時候,寧燕又安排人及時給他送去了。
鍾嘉琪最近很聽媽媽的話。以前她去處理租客的事情,隻是當任務完成,從不會主動跟老板們攀談租房以外的話題。現在,她會熱忱謙虛地向老板們討教,問這問那,請求他們傳授一點生意經。老板們有時間的時候,也願意跟這個好學的姑娘聊聊天。有的老板一次沒見著,她還專程去二次三次,就是想多聽聽他們的創業故事和人生經驗。沒過多久,她便熟識了好多各行各業的老板,比如開裝修公司的、開餐館的、開汽車修理店的、開教育培訓的、開網絡公司的、開服裝店的、開美容店的、開茶樓的、做禮品定製的等等等等。
寧燕問她有什麽感受。
鍾嘉琪回答:“媽媽,我現在才知道生意並不好做。創業真的不容易。如果我早點知道這些,也不會那麽固執己見,冒冒失失地在沒有任何經驗,隻有一個美好想法的情況下去開咖啡館,導致虧損了你那麽多血汗錢。他們的生意有好有壞,有賺有虧,有人又累又忙,有人悠哉樂哉。從外表上看他們都沒什麽特別,但是跟他們越是交流得多,越會發現他們各有各的過人之處。即使那些虧損的老板,也有很多我想不到的深刻。”
寧燕頷首稱許道:“當你說出這種感受的時候,他們還沒講給你聽的想法和人生經驗至少還有百分之九十九。他們還有些秘密沒告訴過任何一個人,隻有他們自己知道。比如你看見那些悠哉樂哉的人,如果還能賺到錢,背後一定有很多你不知道的原因,比如家人或貴人在精神上、物質上、資源上的支持;那些又苦又累還沒賺到錢的人,一定是沒什麽靠山給資源,也沒有經驗豐富的人指點。我希望你多跟他們交流學習。隻有在金錢和欲望麵前經曆過很多內心掙紮,並竭盡所能試圖去贏的人,對人世,對社會才會有各種各樣的深刻認知。即使是輸了,也不打緊,隻要不放棄,人生都很精彩。一味地逃避麵對金錢,看淡金錢,視金錢如糞土,是體會不到那種煎熬和痛苦的。自然,人生也很簡單蒼白,不可能那麽豐富。”
鍾嘉琪說:“可我還是不覺得金錢有多麽重要。再多的錢,吃也是一日三餐,睡也是一張床。如果可能,我寧願媽媽你沒這麽多錢。我寧願生活在一個很普通的但是完整的家庭裏麵。爸爸和媽媽陪我長大,我就會覺得很幸福。”
寧燕本想借機教育女兒,錢財來之不易,以後要把錢財看得重一些。怎料,反而被女兒的話刺中心窩子。她想:女兒還是怨恨我沒給她一個完整的家。
寧燕想說:走進普通家庭裏去看看吧。多少完整家庭裏麵的孩子,跟父母擠在狹窄簡陋的房子裏互相傷害。他們根本沒有感覺到父母陪著長大有多麽幸福,相反,還在抱怨父母沒過硬的關係幫他們找好工作,沒能力給他們買漂亮的房子,沒錢資助他們做生意,沒豐厚的彩禮嫁妝找個好人家;多少完整家庭裏麵的父母,一邊收集著道聽途說的別人家孩子的優點,一邊冷嘲熱諷著自己的兒女上學時成績差,長大了賺不到錢,還缺乏孝心,舍不得把每月賺的幾千塊工資上交給父母以報答養育之恩。你都不知道世界上有多少完整家庭裏的父母和孩子做夢都想過有錢的日子,如果可能,即使變成一個破碎的家庭他們也會在所不惜。錢才是幸福的源泉啊!錢才是你最好的朋友!錢才是你最親的親人!你把錢看得再重一點,甚至看得比我都重,我都會比現在開心一點,放心一點。有理有據,掏心掏肺,同時飽含著一腔母愛的教誨,源源不斷地湧到寧燕嘴邊。但她此刻卻想起了馬基的叮囑——盡量避免母女之間因為觀念差異而導致的爭論。最終,她隻是嘴角抽動了幾下,什麽話也沒說。她的喉嚨滾動著咽下了那些被她視為真理的金玉良言。一旦爭論激烈,女兒以後更不願意跟她交流溝通。不跟她溝通,女兒接下來會踩到什麽雷,掉進什麽陷阱,她也無法提前預防。寧燕堅信,以女兒的能力和見識,一旦遇人不淑,一定會被吃得渣都不剩。所以,為了避免這種悲劇的發生,她隻是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轉過身,悄悄擦了擦濕潤的眼睛。
鍾嘉琪對自己擁有的視而不見,對自己沒有的念念不忘。這一點,讓寧燕深感無力。她愁眉緊鎖,癱坐在浴缸裏陷入了久久的沉思。為什麽女兒不像自己,卻像她那個沒出息的老爹。再多的錢,不是靠自己打拚來的,根本不會懂得珍惜。如果你一直這樣,是無法成長的,我可憐又單純天真的女兒啊!
得知孫琳苓換了一個體格高大,身材健壯的男朋友。自封為“品酒傑出青年”的曹雙傑醉醺醺地罵道:“那女人換男朋友像換衣服,太賤了。跟那麽多男人都上過床,就像林子裏住過很多鳥,她的林子裏現在裝滿了散發出屍臭的鳥屎。”
鍾嘉琪雖然不喜歡孫琳苓這一點,但對曹雙傑罵難聽的話同樣反感。她反問道:“他男朋友同時也換了女朋友,你怎麽說?”
“那不一樣,男的換過很多女朋友,就像鳥進過很多林子,在每個林子都能適者生存,必然是好鳥。”
這話令鍾嘉琪非常不舒服。她問:“你這是什麽封建思想?”
曹雙傑搖頭晃腦地吐著唾沫星子說:“一把鎖,被很多鑰匙打開過,說明那是把破鎖;但是一把鑰匙,可以打開很多的鎖,那可是一把好的鑰匙!”
鍾嘉琪不高興了,麵有慍色。
曹雙傑的臉也沉了下來,說:“你瞧,小性子又來了。你媽說得對,不慣著你的脾氣才是對的。女人的第一次是很珍貴的。這不是封建,你看看新聞,國外還有女人拍賣初夜權的。拍賣價格最便宜都是幾十萬,貴的幾百萬上千萬。如果是第二次,還會拍賣出那麽高的價格嗎?不會的,不再值錢了……”
沒等他說完,鍾嘉琪已經扭頭走了。曹雙傑的話,像一堆碎玻璃渣子,鋪滿了鍾嘉琪的鞋,讓她無法再邁出輕快的步伐;又像是一枚冰冷的鋼針,紮進了她的心房,鮮血淋漓,鑽心地疼。她一邊匆匆地走,一邊悲傷地想,原來在曹雙傑的心裏,她隻是一把破鎖。她並不是珍貴的。不論她付出多少愛,都不值得被珍惜。既然如此,她鍾嘉琪也不是一個非要強求別人愛她珍惜她的人。不如分手,各自安好!
第一次,鍾嘉琪有了跟曹雙傑分手的念頭。之前母親那麽強烈的要求他們分開,她都沒起這個念頭。現在,她卻突然作出了這個決定,像一片枯葉飄落在小溪裏,隻有順流而下這一個選項。
曹雙傑酒醒後,發現說錯了話,趕緊去找鍾嘉琪道歉。
鍾嘉琪跟唐丹妮和孫琳苓在一起喝咖啡。
鍾嘉琪見他來了,扭轉身子背對著他。曹雙傑賠著笑,跟唐丹妮和孫琳苓熱絡地打了聲招呼,但唐丹妮和孫琳苓都假裝沒聽見,說著悄悄話。曹雙傑也不惱,輕輕抓住鍾嘉琪的手,一邊低聲哀求,一邊用力拉扯鍾嘉琪。鍾嘉琪被踉踉蹌蹌地拉到了僻靜的樓梯間。她的臉還是轉向旁邊,根本不拿正眼瞧曹雙傑。她的聲音輕而且冷漠:“我配不上你。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不是處女。我們分手吧!”
曹雙傑見四下無人,噗通一聲跪倒在鍾嘉琪麵前。他兩手環抱住鍾嘉琪的腰,嘴裏不停地道歉,請求寬恕,並發誓保證,以後再也不會亂說話了。鍾嘉琪使勁掙脫出去。曹雙傑仍然跪在地上,自己抽起了自己耳光,左邊來一下,右邊來一下,邊打邊認錯。
鍾嘉琪默不作聲,眼睛看著別處,不說原諒,也不說不原諒。曹雙傑那幾句話太讓她生氣了。為跟曹雙傑交往,她跟母親鬧了多少別扭,居然還被看不起。她為自己的付出和堅持不值。盡管如此,她心裏想的也並不是非分手不可。但就這樣輕鬆地放過曹雙傑,她心裏又不舒服。一個人犯了錯不受到足夠的懲罰,被傷害和冒犯的人總是心緒難平。但說要怎麽懲罰曹雙傑她才會平息怒火,其實她也沒想好。反正,現在她就是不想原諒。
見鍾嘉琪無動於衷,曹雙傑停下來,悲憤地說:“你也是嫌棄我窮吧!我天天哄著你,你還要跟我分手。如果我有錢了,你就不會跟我分手,對不對?”
“不對!我什麽時候嫌棄過你沒錢?你沒良心!”被人誤解是一個嫌貧愛富的人,這讓鍾嘉琪覺得受到了侮辱。但她知道自己不是,而且可以證明這一點。隻是現在她不想急著去證明。跟曹雙傑分手這件事,她已經在心裏否定了,隻是還不願意就此善罷甘休。
“那你為什麽經常會使小性子讓我哄你?你看那些有錢人哪裏需要哄女朋友,那些女人都是先把自己哄得好好的再去找男朋友。他們的女朋友打都打不走。他們玩夠的時候考慮的都是怎麽分手才顯得自然一點。我對你這麽好。我把我的心,我的靈魂都給了你。我以為你跟別的女人不一樣,誰知道你也是勢利眼。我沒錢,你心裏還是瞧不起我。”
“你胡說!”鍾嘉琪真想給曹雙傑幾個耳光。她正想著,曹雙傑已膝行至她跟前。曹雙傑抓住她的手,用她的手扇自己耳光。
第一次打人耳光,才三兩下,就把她的手打疼了。鍾嘉琪心想,打人真不是好主意,於是,用力抽回了手。
“你這樣看不起我,我不活了,我要從這樓上跳下去。以後你就不用再看見我了。這個世界也少了一個窮光蛋,你也眼不見心不煩了。”曹雙傑站起身來,變戲法般,居然從衣服的兜裏掏出來半瓶酒。他仰著脖子咕嚕咕嚕地灌了一氣,然後搖搖晃晃地向欄杆走去。他邊走還邊跺腳,一副傷心欲絕、生無可戀的樣子,嘴裏還嚷著:“你看不起我!我不活了……”
曹雙傑悲痛萬分的樣子還是有感染力的。至少感染鍾嘉琪還是綽綽有餘。單純天真的鍾嘉琪就像是一個免疫力極低,虛弱不堪的病人,無論什麽病毒都可以輕鬆侵襲感染並打敗她,甚至不用真正的病毒出馬,隻要偽裝成病毒的樣子在她麵前晃晃,她就會被嚇出毛病。曹雙傑要死要活的樣子,像鹽水醃漬著她的心,令她非常難受。鍾嘉琪的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懲罰曹雙傑這事瞬間被她置之腦後,怒火也被她拋到了九霄雲外。她生怕曹雙傑一時衝動從樓上跳下去,忙上去抱住他。
曹雙傑原本是做做樣子。他一邊嚷著要跳樓,一邊用力將樓板跺得咚咚響,表演得非常浮誇。假如寧燕在這裏,一眼便看穿他的把戲,任他表演,決不會阻攔。若唐丹妮和孫琳苓在旁邊,見曹雙傑一直不跳,甚至會陰陽怪氣,言語相激。曹雙傑不想跳,怕也是會被氣得跳下去。可鍾嘉琪哪裏看得出來呢?她美麗的眼睛看人看物時非常清晰明亮,但看世間形形色色的人情世故、心眼花招時,卻如看霧中風景,混沌不清。她緊張急了,腦門上的汗一下子冒出來,嘴裏大聲求著,手抱著他的腰,自個身子使勁往後仰。曹雙傑將欄杆抓得牢牢的,往樓下看了一眼,立馬頭暈眼花心發慌,趕緊蹲下,回過身,將鍾嘉琪緊緊抱住。
兩人重歸於好。
雖然鍾嘉琪嘴上原諒了曹雙傑,但她心裏總還是有些堵,像一條積有淤泥的河流,雖然還在流淌,但沒徹底清淤疏通,已不如從前水清流暢。不管曹雙傑講多少笑話,鞍前馬後多麽殷勤,魚水之歡多麽賣力,鍾嘉琪對他都不像以前那樣子毫無保留,仿佛一顆晶瑩剔透的水晶被打碎,即使重新粘合在一起,也無法折射出之前那麽美麗無暇的光芒。
天氣越來越冷。
北風橫衝直撞,人們識時務地將身體包裹進了厚厚的衣物中,銀杏樹卻碰瓷一般,趁機抖落了滿身黃葉,隻剩下一幫深褐色的樹枝胡亂橫斜在陽光裏、冷風中,像人心中各式各樣的欲望沒了遮掩,愈發無所顧忌地向著天空張牙舞爪。
滋補禦寒的羊肉湯是冬季成都人最癡迷的食物。大街小巷的空氣裏四處飄散著羊肉的味道。雪白的羊肉湯鮮香濃鬱,餘味悠長。趁熱喝下一碗,頃刻之間便讓人從頭暖到腳,從嘴暖到心。夾一塊羊肉,在有香菜、蒜末、小米辣、青花椒油的蘸碟裏蘸一下再送進口中,額頭上立馬微微滲汗,刺骨的濕冷迅速消散遠遁,春天仿佛瞬間降臨到了臉上的毫毛尖上。
莊小鶯跟著寧燕在不同的餐館吃過幾回不同做法的羊肉湯之後,選了一個周末,邀請大家到她家裏吃飯,嚐嚐她的手藝。她現在住的房子是寧燕曾經住過後來出租的,位於成都南門桐梓林片區。租客退房之後,寧燕請保潔收拾了一下,就給莊小鶯住了。鍾嘉琪和曹雙傑到的時候,莊小鶯正在廚房裏忙。房間裏空調溫度打得很高,鍾嘉琪和曹雙傑一進屋子,就把外套脫了。鍾嘉琪想在廚房幫忙。莊小鶯拒絕道:“我聽你媽說你很少下廚,還是去看電視吧。”
鍾嘉琪不好意思地笑笑,說:“莊姨,我可以給你打下手。”說完,就捋起袖子去清洗蔬菜。青翠鮮嫩的豌豆尖,圓滾滾的白蘿卜,味道獨特而濃烈的香菜,輪流在鍾嘉琪的纖纖玉手下洗了個澡,綠的更綠,白的更白,香的更香了。
莊小鶯問曹雙傑會做哪些菜。
曹雙傑斜倚著門框笑著搖頭。
莊小鶯說:“你必須得學學。不然以後家裏沒一個人會做飯,隻有天天吃外賣。行不通!”她熱心地指點起曹雙傑來,教他一步一步煎鯽魚熬湯,然後加入豬棒骨、羊棒骨、羊肉一起燉煮。
三人邊幹活邊聊天。廚房裏的鍋碗瓢盆、蔬菜水果、歡聲笑語和湯的香氣等等如同音符一般,組合成了一首深情蘊籍,感人肺腑的歌曲。鍾嘉琪的心緒如潮水般起伏澎湃起來。她跟母親在家時,從沒有過如此溫馨的場麵。如果此刻房間裏有爸爸,莊小鶯是媽媽,那自己的人生就沒什麽缺憾了。這個想法無法抑製地從她的心底湧起,像煙花在夜空綻開一樣,頃刻散發到全身。每一滴血,每一寸肌膚,都做起了同一個白日夢。夢像洋蔥一樣刺激著眼睛,讓她的眼淚盈盈欲墜。
電話鈴響起,打斷了鍾嘉琪的白日夢。寧燕在電話那頭說,車出了點問題,讓鍾嘉琪去接她。
曹雙傑也想去。莊小鶯把一籃青豆還有幾個蒜頭遞給他,笑著說:“你還是幫我打雜吧!”
鍾嘉琪開車剛出地下車庫,就看見媽媽正站在出口。她心下十分疑惑,媽媽怎麽這麽快就到了,不是等她去接嗎。
寧燕問:“你剛才到莊姨這裏來,帶禮物了嗎?”
鍾嘉琪搖搖頭。寧燕說:“你看,還是我平常教你太少,也忘記提醒你。雖然她住的是我們家的房子,但是請我們過來吃飯,我們不能空著手呢!這點禮貌還是得有。”
鍾嘉琪恍然大悟,說:“現在該準備什麽禮物呢?”
寧燕看看手表,說:“還有,今天是你莊姨的生日。我們更不能空著手了。走吧,我們一起去買禮物。”
鍾嘉琪驚訝之餘又慶幸,幸好媽媽記得。
寧燕說:“她不說,可能以為我忘記了。我們待會給她一個驚喜。待會你打電話給雙傑,就說我這邊突然有點急事需要處理,今晚我們就不過去吃飯了。讓他跟莊姨說一聲。”
鍾嘉琪說:“莊姨聽見我們不去了,肯定會很不開心。”
寧燕說:“待會再給她一個驚喜。”說完,母女倆相視一笑。
母女倆先訂了一個生日蛋糕,然後再到商場裏選禮物。寧燕選了一款羊毛真絲圍巾。鍾嘉琪選了一瓶花草香味的女士香水。這一去一來,兩個小時就過去了,兩人還挺趕。
車進了地下車庫,寧燕看看表說:“他們都快吃完飯了吧!”
鍾嘉琪笑說:“咱們隻有吃剩菜咯……”
走到門前,鍾嘉琪準備敲門。寧燕攔住了女兒。她詭異地笑了笑,然後拿出了鑰匙。鍾嘉琪心領神會。寧燕一打開門,鍾嘉琪就邁著大步走了進去。她頑皮得意地笑著,還大聲唱著生日快樂歌。
餐廳桌上的菜好似沒怎麽動。兩個高腳杯裏血紅的葡萄酒還有殘留。少女一般香甜的草莓,成熟婦人烈焰紅唇般的車厘子,在果盤裏靜靜散發著誘惑。沙發上兩個衣衫不整的人慌亂不堪。鍾嘉琪的歌聲硬生生斷了,像飛翔的小鳥突然折了翅膀直直地落下來。她的大腦像失去信號的電視屏幕一樣充滿了噪波,手裏的禮物掉了一地。
鍾嘉琪沒想到,這個口口聲聲說愛她勝過生命的男人,一轉眼,就跟一個年齡跟他母親差不多少的老女人勾搭上了;鍾嘉琪沒想到,這個花她不少錢的男人,會背叛正值青春美好年華的她。她還以為自己不介意別人窮,別人就會加倍珍惜她。現在,她發現自己錯了。不僅錯了,還輸得很慘。她還沒老!她還沒年老色衰哪!這個男人就如此急不可耐地出軌了!還是跟一個老女人!鍾嘉琪怎麽想也想不通。盯著那對男女狼狽的樣子,她用力隻吐出了兩個字:“惡心!”就轉身哭著跑了出去。滿麵冰霜的寧燕趕緊跟了上去。
鍾嘉琪非常堅決地跟曹雙傑提出了分手。沒想到的是,曹雙傑居然喊冤,說他是被那個老女人算計的,是那個老女人勾引的他。
“開始她誇我的太極拳打得好,說想跟我學習太極拳,然後讓我手把手教她。教她的時候,她用胸脯頂我,在我耳邊說她去美容院做過私處護理,下麵變得粉紅緊致,比少女都水嫩敏感。我喝了酒昏頭昏腦的,很好奇她花了10萬塊護理的究竟是什麽樣子……結果,上當了……”
曹雙傑的辯解非但沒得到一絲同情和理解,反而被鍾嘉琪認為是推諉責任和毫無底線。鍾嘉琪一直渴望擁有一份完美真摯的感情。現在,她珍視的這份感情被曹雙傑玷汙了,不敢再相信他是值得她把一生托付依靠的男人,鐵了心要分手,不管曹雙傑怎麽糾纏怎麽解釋都無動於衷。
鍾嘉琪說:“媽媽,我最討厭背叛感情的人。我受夠了不忠誠的人。為什麽人人都那麽貪心,什麽都想要!為什麽想要一份真心那麽難?真心也換不回一份真心?”
寧燕說:“我也不知道,女兒。”
鍾嘉琪說:“你把那個女人也趕走吧。我不想看見那種女人住在我家的房子裏。”
寧燕說:“她已經回長沙了。”
鍾嘉琪說:“媽媽,為什麽她要勾引他?”
寧燕說:“不能聽信一麵之詞。據我所知,是曹雙傑喝了酒動手動腳。女人哪裏有男人力氣大?”
鍾嘉琪用充滿憂傷和懷疑的眼神望著媽媽,說:“這件事情你也有份嗎?現在你稱心如意了?”
寧燕說:“你別亂猜,我不知道會是這樣。”
曹雙傑仍然沒有放棄。他深刻檢討了自己的行為,又回顧了整個戀愛過程,將共同經曆過的很多開心的事情編輯好發給鍾嘉琪,期待再次喚起她的愛。沒得到回音,他又調整成以前那種死皮賴臉的流氓風格。
“再牛b的肖邦,也彈不出老子的悲傷!”
“喝醉酒是一件很色情的事,因為滿腦子都是你。”
“你等著,總有一天,你會是我孫子的奶奶。”
……
曹雙傑的話像刀子一樣不斷地往鍾嘉琪心頭上紮。某些時刻,鍾嘉琪又會變得猶豫起來。這份感情帶給她很多歡樂,也夾雜了很多痛苦,她為之也付出過很多。她很不舍,也想原諒。但每當她試著去逾越橫亙在心中的那座大山時,沙發上那兩雙驚慌失措的眼睛就又會突然出現在腦海裏,如同明亮的燈籠在漆黑的夜裏那麽顯眼,無論如何努力她都做不到無視和忘卻。企圖逾越大山的她一再地從山上滾落下去,一再地失去攀登的全部力氣。再加上唐丹妮和孫琳苓從中作梗,鍾嘉琪最終還是沒有再回複曹雙傑任何消息。
她像是斷了線的風箏,從曹雙傑的世界裏徹底消失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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