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 窯
生下過一片輝煌殿堂的,
是你這醜陋的廢窯。
站在蒼茫的曠野裏,
你一身破殘,滿目瘡痍。
胸腔裏已沒有了火焰,
四圍是一片死寂。
看到你庇護的野兔產下一代新崽的時候,
驀然憶起你臨產的時刻,
長嗬,那個漫長的痛苦的雨夜!
一窯窯紅熱的磚瓦,
總令你欣喜不已。
一幢幢亭台樓閣,
常在你夢裏顯現.
歲月何以風化而去?
骨肉何以一夕永訣?
大張著憂鬱的口,
發出著你的天問。
此時,在遙遠的一隅,
一片宏偉的殿堂,
正驕傲地炫耀。
錯覺
在那樣一塊天空,
看到那樣一彎月芽的,
是那棵孤獨的棗樹;
在那樣一片土地,
看到那樣一棵棗樹的,
是那彎單薄的月芽。
一隻失群的夜鳥,
遠遠地望見它們正近近地相戀。
而隻有月和樹,
才知道它們相距多麽高遠。
棗樹開滿棗花,
以清馨的呼喚向月芽示意。
月芽認為
棗樹也同時在問候滿天星鬥,
於是,決然隱入一片雲中。
當月芽再次從雲中走出,
竟豐滿如輪,渾圓在天。
這時,它看到的,
是一棵不再開花的
枯朽的棗樹。
依然如故的,
隻有棗樹心中,
那個永遠的童話。
許多年後,
在另一個春夜,
看到另一彎月芽的,
是另一隻孤獨的夜鳥。
棗樹不在了,
連同那個春夜的秘密。
月芽應是那滿月的遺孤,
嫵媚地閃耀著母親一樣的輝華。
隻有一隻寂寞的夜鳥,
執著地相信著先輩的那個錯覺。
老 人
臨街那個高大的門口,
坐著一位黑衣老人。
靜聽著太陽流浪的聲音,
從清晨直到黃昏。
一片巨大的雲影,
頃刻翳蔽了他的臉麵,
一隻攀上他腳背的黃蟻,
吟誦著一首大山的詩篇。
那個坐在門口的黑衣老人,
如同一個詭異的圖騰。
他凝滯的目光,
直視著世事的滄桑。
他融蠟般的渾濁血液,
在體內踟躕地迂回。
終於有一天,
你又走上這久違的大街,
看到那堅固的大門,
剛漆了赭色的油彩;
看見那孤寂的老人,
穿一身新料的黑衣。
當你下意識走近他時,
驀然看清了
一雙業已瓷化的睛眸。
黃蟻似乎有所預感,
彼此速遞著某個信息。
你快步離開那扇大門,
慌亂中全然無暇反顧。
背後似有風聲陣陣,
恍惚聽到巨響傳來,
猶如一座炫目的大廈,
轟然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