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仲章唐山三部曲之一:
混進大學(下)
沈亞明
二、參加高考
報了名回到廠裏,父親不敢告訴任何人。因為他覺得,自己是肯定考不上的,這次隻不過偷偷演習。他每天照常上班,下班後依舊跟大家一起玩。父親年紀輕又活躍,同事關係很好,各種工餘活動都有他的份兒。
他早晨與幾個朋友跑步做操,晚上跟一大幫子單身漢或者家遠住廠的人聚會,拉胡琴、彈三弦、唱京戲什麼的,還有下棋、打乒乓、扳手腕兒等等,熱鬧的很。直到晚上十一點以後,宿舍區別人都睡覺了,父親才悄悄拿出書本,開始自習。
父親當時的“職稱”還隻是一個學徒,可是在辦公室有書桌,掌管著一個大工廠的所有庫房進出。父親說,那是英國老闆的精明之處,他們專挑年輕好學的學徒,訓練之後委以重任。小青年單純好勝,受到器重得意逞能,根本不懂討價還價,大大節省了工資開銷。像父親這樣,精力充沛,一個人頂幾個人,資方賺大了。
學徒拿的是津貼,父親第一年每月才三塊,按常規每年加一塊,三年後也不過六塊錢。後來有個英國佬“現管”,某天突然發善心,一下子給沈仲章漲了幾倍,破紀錄跳到二十幾塊錢。可是若僱用擔負同等責任的成年職員,月薪至少還得翻倍。而且之前的幾個職員,個個都有貪汙行為,在妻室之外包養小老婆。這個小學徒,吃住都在公司,乾乾淨淨。
父親本沒什麼花錢的嗜好,手頭鬆了,既然喜歡看書,就買書攢書了。學徒後期,他的書已經比別人多多了。買書藏書從此成了父親的“惡習”。北大期間,徐誌摩在課堂上瞭解學生藏書狀況,沈仲章最多,於是特地去他寢室“核查”。抗戰期間父親幾次“倉皇出逃”,每每為丟棄書籍而心疼不已。
文化大革命中,我家的書被充公,接收單位派了好幾輛大卡車來,以為可以一次解決。結果根本搬不完,來回拉了好多次。搬運人員直抱怨:“怎麼還沒完?!”文革結束後領回了一部分,因為沒有發還房子,到處寄放成了大難題。父親遺言不要隨便丟了他的藏書,並指名要我接管。直到現在,清理父親的書籍,還是一件未了的大任務。
父親一生顛波,學徒期間的書早就不知哪去了。但他記得很清楚,考唐山大學時,有一本書可以說是“救命恩書”。那是一本厚厚的英文自學課本,英文書名是 Complete Arithmetic,父親自譯為《算術大全》。
為什麼《算術大全》特別重要?父親當時這麼想,唐山是個工科大學,雖然要考歷史和地理,考分並不重要,錄取主要還是看國文、英文和算術那三門。英文是唐山的教學用語,英文水平差讀書就會費勁。唐山是中國人辦的大學,入學考試一向以重視國文而著稱。唐山畢竟是一所理工科大學,那年不考物理和化學,剩下隻有數學這一門,自然舉足輕重。
儘管撒了謊報上了名,父親自知不夠格。別說沒踏進過中學,小學教育也不完整。別無他法,隻好“惡補”。每個晚上別人上床後,父親就捧著那本《算術大全》,從第一頁起,一點兒一點兒啃。考試前的最後一天,他一整夜沒睡。到天亮,剛剛好把那部大磚頭看完[#8]。
第二天一早,父親人恍恍惚惚的,都有點不正常了。雖然十七歲正是記憶力旺盛的時期,這樣臨時抱佛腳,很難真正弄懂吃透,隻是淺淺地擱在腦子表層。
考試地點在上海的西南郊區,父親住在上海東北角的楊樹浦[#9]。從住處出發,去目的地得換幾輛車,還要走一些路。他一路上小心翼翼,避免跟人說話。父親一直忘不了當時有一種感覺:他好像頂著一個“盆”(就是自己的腦袋),灌在裏麵的算術已經漫到了“盆”的邊沿,如果一不小心一晃,就會濺灑出去。
於是,路上人多的地方,他的兩條腿會下意識地繞過去,唯恐擠丟了學問;車上擁擠的時候,他的一雙手也會不由自主地護在耳旁,以防腦“盆”傾斜,知識“溢”出。考完之後過了幾天,才恢復正常,回想起這些傻動作,自己都覺得好笑。
父親牢牢記住了這段趣事,曾幾次給我比劃,他當年手捧腦“盆”走路的的模樣。
大概因為同屬交通部的緣故,唐山大學招生,考場設在上海的南洋大學,就是後來的交通大學。當時交大周圍基本還是鄉村,電車的最後一站,停在我家後來住的武康大樓附近。父親下了公交車後,還得從一條鄉間小路,走一段才到考場。
我大學期間週末回家,有時想找個圖書館,自己的復旦大學太遠,就常去交通大學。從淮海中路武康路口的我家樓下,步行到交大在廣元路的校門,差不多十分鐘。現在保留的交大老校門是一九三五年建造的,不清楚父親去赴考時,更老的大門[#10]是否在差不多的地方。交大校園挺大,也不清楚那年的數學考場又在校區內具體哪一片。
考試日期大概是在一九二三年的初夏,父親進了交通大學一看,校園裏滿是人,至少兩百個。父親一下子心就慌了,因為招生處告訴他,那年唐山大學隻準備收四十名新生,全國有四五個考區。瞧著僅僅上海這一個考點,就有這麼多人,他怎麼可能考得上呢?
父親在那兒楞站了一會兒,聽見別的考生互報家門,都是某某名校畢業的,像南京第一高中啦,什麼的。他不好意思湊上去,悄悄地站在旁邊。又聽到那些待考的學生滿嘴數學術語,父親更覺得自己沒希望了。
直到走進考試的教室,父親才冷靜下來,頭腦也清醒了。數學考卷大約有二十道大題,有的含有若幹小題。的確都是算術題,沒有代數幾何。可是題目並不容易,倒像是數學競賽或者智商測驗。很多題目也許用代數解題並不難,可試卷上注明不準用代數公式,隻能用算術方法。這對那些擅長代數的考生來說,也許非常痛苦。可對父親倒好,他反正隻懂四則運算。
想起我剛上小學不久,哥哥姐姐進了中學,開始學代數了。父親給他們買了本從俄文翻譯過來的《趣味數學》,舉辦過幾次“家庭數學之夜”。通常是這樣,晚飯後父親選一道題,讓哥哥姐姐比賽,看誰答得快答得好。
我這個小不點兒以為,數學就是算術,擠過去也要參賽。哥哥姐姐都笑話我,因為我傻得呀,連“代數”這個詞都還沒聽說過呢。但家裏老幺最擅長的,恐怕往往是“不服氣”,事事都想“軋一腳”。我的“抗議”很有道理,哥哥姐姐也是“孩子”,他們能做,我為什麼不能?父親拗不過我,研究了一下題目,對我說,用算術方法也可以做,你能行!
繼續說父親的“高考”。
數學試卷的最後一部分,全是計算題。那些題難倒不難,計算也不繁,隻是需要瞭解各種換算,比方公製換英製啦,球麵轉平麵啦,諸如此類。父親事後才悟出,唐山大學偏重工程和應用科學,可能是想測試學生從事實際工作的基礎和能力。
早年的小學中學教科書,卻往往略過換算之類的不提。即便包括這部分內容,老師也常常跳過不講。而那本供成年人自學的《算術大全》,恰好最後一章就專講換算。父親沒人輔導,不清楚哪是重點,也不會猜題,就用笨方法學,每一頁每一行都不放過。
此刻他一看眼前考題,樂了,這不正是我前幾個晚上剛剛生吞活嚥下去的東西嗎?還全都浮在腦“盆”表層,幸虧路上沒漏出去。趁記憶新鮮,馬上轉化為墨水,在考卷上刷刷地點點劃劃起來。
父親交卷不早也不晚。早不了麼,因為題目難,想快也不成;晚不了麼,不懂的題就是做不出,賴在那兒也沒戲。他連蒙帶猜,並無把握是否都答對,但估摸著大概能及格,就交卷了。至於錄取不錄取,那就隻能“置之度外”啦。
再說英文考試,父親也還有些記憶。英文沒考語法和造句,隻要求寫一篇作文。作文題是像“你打算如何救國?”之類的大題目,正對父親胃口。
這裏又要插敘一段經歷:祥泰木行夜校的英文課,父親吃不飽,改去楊樹浦社會中心上課。那個中心是美國教會辦的,有位英文老師姓張。父親說,張先生後來當了《大陸報》的主編,那份報紙的英文名是 China Press [#11]。四十年代父親重返上海,還見過張先生
我覺得,這位張先生很可能就是從外國人手中接下《大陸報》產權的張竹平,有資料說他當了該報經理,但仍然需要核實。父親感激張先生,是因爲他選用了一本立誌集,給學生當作範文讀本。那本集子裏麵,收的大都是勉勵奮發圖強的故事。父親喜歡其中的一些格言,背熟了不少“豪言壯語”。
英文考卷一到手,父親見考題正中下懷,舉筆破題,洋洋灑灑。因為他有自己的真實想法,又用了些背熟了的“大詞”,感覺造句行文也體現了些“風格”,交了卷還不免小有得意,慶幸有個“暢抒己誌”的機會。
幾年之後,父親的英文寫作正規多了。他回想起那場英文考試,認為自己的語法肯定錯得一塌糊塗。不過報考唐山時,他不顧慮語法,反而無拘無束,書生意氣,塗抹紙上。
最後說說國文考試,但並不是說國文是最後一場考試。國文考試安排在一個大清早。我推算,如果考試為期整整兩天,其中一天上午考數學,分析父親敘事中的參照信息,像是第一天。另一天上午考國文,算起來該是第二天了。估計英文考試占用了一個下午,歷史和地理另一個下午。當然,還有其他可能。
父親特意提到,國文考試地點在交通大學的紅樓。打聽了一下,交通大學與北京大學不一樣,並沒有公認的“紅樓”之稱。父親報考唐山大學時,也不熟悉上海的大學,想來隻是那棟樓房的主要色彩,留在了他印象之中。
我查了上海交大現存的早期建築,有一棟外牆紅色比例較大的樓房,那是老圖書館,建於一九一九年。另有一棟“執信西齋”,外牆也是紅色,但該樓是學生宿舍,建於一九二九年。父親一九二三年去參加考試,老圖書館應當已經矗立於交大校園了。暫時假定,當年父親的國文考場所在樓,如果有幸未被拆除改建,那麼很可能是老圖書館,也就是現在的校史館。
考場留待專家考證,接著說說國文考試本身。考題也是一篇作文,具體題目父親忘了。隻記得也很走運,碰上了一個有理可論、有情可陳的議題。父親從東北到西南斜穿整個上海,坐車要坐一個半小時。在車上沒事,他讀熟了兩篇他喜歡的文章。
一篇是楊賢江的,父親那時最喜歡看《新青年》裏楊賢江的文章。查楊賢江生平介紹,從一九二一到一九二六年,他曾擔任《學生雜誌》的編輯。因此我猜也有可能,父親在趕考路上讀的是《學生雜誌》。另一篇是李大釗辦的《少年中國》裏的文章,記不清是誰寫的了。
很巧,國文考卷的作文題與這兩篇文章的主題有關。父親路上閲讀思考了相關議論,有些句子言辭已在嘴邊,動筆論證時,感覺一瀉而出,沒有太多的磕磕碰碰。
補充一句,根據西南交大校史館,唐山入學考試的傳統是:“各次科目除國文外,均用英文考試”[#12]。
三、錄取前後
考完試之後,父親以為他肯定會落榜。報考之事,一點兒也沒對家裏提起。
考試是用請病假的名義去的,因此在工作單位裏,也是人不知鬼不覺。祥泰木行的辦公室職員,享受這樣一種醫療待遇:如果生病了,先請示頂頭上司,再找外籍主管人員,出具一封介紹信。然後憑著這封介紹信,到地處虹口的同仁醫院去看病,不必自己付錢,醫院會記賬,一年半年或者每個季度一次,向木行總部發賬單。看病的人一般得自己按格式起草介紹信,用打字機打出來,再叫上司認可。這麼一來,也等於向頭兒們請了病假。
父親難得請兩天病假,上麵問也不問,簽字準了。父親“哄”得病假,並沒去醫院,而去了考場。其實如果真的追查,是查得出來的。不過,他平時老老實實,總是多幹,從不偷懶耍滑,已經取得了普遍信任,沒有人來過問。再說偶爾用請病假辦私事,也不是什麼大罪。隻要不耽誤工作,加倍努力,頭兒們也樂得眼開眼閉。
考試在夏天舉行,發榜拖到了九月初。那一年在九月前,幾乎所有大學都在報上公佈了錄取名單,卻遲遲不見唐山大學的動靜。父親想,大概早就登過報,自己無緣而錯過了。他一直認為必定名落孫山,就不再去想那事了。父親照樣認認真真地工作,嘻嘻哈哈地玩耍,好像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有一天,從外麵送來一封信,來人一路喊著走進辦公室:“沈仲章,掛號信!”父親覺得奇怪了,怎麼會有我的掛號信?趕緊接了,躲到角落裏看,信封上有“唐山大學”的字樣。他心想,一定是“不錄取通知書”了。拆開一看,哎呀不得了,錄取了!父親霎時頭暈了。
定神仔細一讀,寫著九月十日或什麼日子就要報到,一算隻有四五天了。父親白天沒有吱聲,晚飯時告訴了他的頂頭上司。那人好像姓蔡,對這個小蘇州一向不錯。父親對他說,我考取了大學,不知道父母會不會讓我去,所以不敢聲張,要先回蘇州問明白再說。
上司忙說,你可別聲張哪,一聲張就走不了啦。外國人會說,培養你這麼久,不放你走。你先請幾天假去蘇州,回來再商量。
第二天父親就回家,稟告我的祖父祖母。祖父沒料到這個老二真的考上了大學,猶豫不決,沒有爽快地答應。
雖說唐山是一所公立大學,學生每學期也要交三十多塊學雜費。另加書費二十多塊。那也是省不了的,因為教材都是外國出版的,必須由學校代購,自己買不到。還有夥食費、住宿費、車旅費等等,每年大概得籌兩三百塊錢。這對祖父來說,是一個不小的數目。
後來,祖父向人諮詢了一下,瞭解到唐山大學的確是一個有名的學校,兒子考上很不容易。唐山是個工科大學,畢業生前程也看好。祖母對這個老二很有信心,她的支持也起了作用。過了兩天,祖父終於允許我父親上大學了。
父親馬上回上海,先找姓蔡的。蔡教他說,你偷偷摸摸地拿走衣物,到了唐山,再給老闆寫信辭職。先斬後奏,免得麻煩。好在父親已經訓練了兩個助手,其中一個相當聰明,父親也盡心教他們。他離開的話,那兩人還能對付得下來。於是,父親依蔡所言,悄悄地離開了祥泰木行。
整件事處理得還不錯,父親還與木行的一些同事,保持了相當長時間的聯繫。幾年後唐山地區軍閥戰亂,學生四散避難。父親沒有回蘇州吃父母的飯,卻跑到上海的木行,當了一陣子臨時技工,自給自足,還學了技術。
唐山大學難考確實不假。父親收到錄取通知書的同一天,上海報紙才登載了唐山發榜的消息。那一年,全國有一千多人報考唐山,上海考區人算少的,北京考場的人比較多。校方預定招收四十名,可是隻有三十四名考生達到了分數線。唐山大學寧缺勿濫,就錄取這三十四名。另外有六七個考生分數相當接近,校方發了六七張備取通知書。隻是為萬一太多已錄取的學生不去,可考慮增補。
與現在中國的高校招生製度不同,報名時考生預先選定“第一誌願”、“第二誌願”……,經過全國統一高考後,每個考生隻會被一所高校錄取。以前,同一個考生可能同時報考多個大學,分別參加考試。因為各校招生自主,有的高材生會被幾所高校同時錄取,所以有的學校會發“候補”通知。
根據西南交通大學校史館[#13]:“當時,我校在北京,天津、上海、廣州、武漢等大城市招生,因我校辦學質量很好,報考者很多,但錄取的比例很小。有時報考有六七百人,隻錄取七十餘人。因此,教學的起點高。”
對比父親回憶的一九二三年招生情況,同樣也是“四五個考區”,但錄取率卻小得多。那年報考者多達一千多人,這條信息有可能是父親從報紙上看來的,我不議論。而被接納的學生隻有三十四名,比校史館說的常例“七十餘人”,少了一半還不止。
我認為,雖然“三十四”可能也是媒體報道的數字,但父親入學後,與這批新生同吃、同住、同學習,他應該清楚自己同班學生到底有多少。他親眼見到的全班實際人數,可以與校方公佈的錄取總數稍有出入,但不至於差異太大。
當時招生是“唯成績論”,還公佈所有考生的分數以及名次。說來好笑,父親本來連報考資格都不應該有,沒想到竟擠進了前三十名。他隻記得在三十名之內,不是最後幾名,當然也不可能名次在很前麵。
父親的國文分數,居然比其他幾門都高。他後來一直納悶,年幼時沒有好好上過私塾,小學也沒畢業。與他哥哥和別的“讀書人”比,自愧作文是一個弱項。平日又眼高手低,不太願意寫東西,於是那支筆更加怯生生了。
不知怎麼,父親兩次考大學,先是唐山後是北大,反倒都是國文考得最好。進了北大之後,還聽說從錢玄同口中傳出話來,他國文考試奪了個名列前茅。父親自知文筆功夫不夠,寬慰自己說,也許有些想法還有意思,碰上了好運,得到了閲卷者的賞識。
父親到了唐山後才得知,那一年不考物理、化學、代數和幾何,是一位伊登(Eaton)教授的主張。伊登教授在學校裏以霸道聞名,同事見他都要讓三分。那年有次教務會議,主要討論招生事宜。伊登“大人”發言說,別的科目都不重要,進了唐山先讀預科,反正都要從頭培訓,隻要英文和算術過硬就行。因為,英文好可以聽課,算術好說明腦子好,有資格接受訓練。一九二三年的算術考卷,據說大部分題目是伊登教授出的,特別注重思辯分析能力。
如果不是伊登教授別出心裁,父親根本不可能“混入”唐山大學。父親說,他真應該感謝伊登教授才對。可是,幾年後他與同學們掀起學潮,首先攻擊的偏偏是這位伊登大人。這是後話,本小係列之三再講。
回到一九二三年,在九月上旬的某一天,父親坐火車離開上海,啟程去唐山。父親先到天津,找他的小叔叔沈鹿平[#14]。我祖父排行第五,叔祖父排行第六。五個哥哥都留在江浙一帶,最小的弟弟卻一個人去了天津。
父親讀唐山大學那幾年,叔祖父沈鹿平在一個大綢緞店裏當店員。後來他自己做生意,據說是皮貨,娶了一位北方姑娘,繼續往西北遷移,最終斷了音信。問了幾位與我同輩卻長我很多歲的親戚,居然都不知道沈家還有這麼一位長輩。
父親剛滿十八歲[#15],第一次出遠門。叔叔沈鹿平不放心,就陪著侄子去唐山大學報到。正好碰到一位學監,一聽口音,也是浙江吳興人。同鄉在外半個親,就拜託那個學監照顧沈仲章這個小後生。
從此,父親沈仲章開始了他的大學生涯。
【注釋】
8. 我找到父親的一份英文信件底稿,日期是一九二三年三月七日,信中談及自學計劃,請朋友推薦物理化學課本。依此推算,父親決定專考唐山大學大概是在三月以後。依稀記得父親説過,考試在六七月間,備考時間相當短促。
10.記錄中最早的交通大學大門建造於一九一四年。
11. 《大陸報》在一九四九年停刊,China Press 這個名稱現在被其他報紙采用。
12. 同注6。
13. 同上。
14. “鹿平”應該是我叔祖父的字,排行名待查。
15. 父親習慣自述十九歲考上唐山大學,那是按老傳統用虛歲計算。他生於一九零五年七月,一九二三年九月實足十八歲。
【鳴謝】
本文承石汝傑、吳小杉、夏劍欽、王均熙、賀國偉、吳鴻春等指點幫助。
【編者按】
作者授權轉發。首刊於《傳記文學》2017年第2期(總第657期)第57-68頁,現分上下兩篇連載。
我的碩士生導師在1952年是那裏的化工係主任,我的一個親戚家的老三當過其後身-西南交通大學的校長、書記,我的二堂妹和二堂妹夫都是西南交大畢業的。
願意聽沈先生您的娓娓敘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