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塗在美國
南開大學生物係/1980年入學/88年到美國/餐館經曆/拖車司機/
AAA司機很在意顧客的態度。一是AAA有明文規定，對於如下三種情況，司機可以拒絕服務：喝酒或吸毒以致神智恍惚者、司機感覺自身安全無法保障、態度惡劣者。二是顧客態度好，司機會提供原本可拒絕的服務。
我記得是做拖車司機的第三年，大夏天，遇到個栽進小區池塘裏的車。車主是位高中生姑娘，心態不錯。說顧客心態好，主要是說他們不埋怨。拖車司機天天麵對的，都是車出了問題而心裏難過的顧客。明事理的顧客不把愛車麻煩的負麵心理，直接發泄在拖車司機身上，是心態正常；若是還能意識到AAA司機是來幫忙的，就是我說的心態好的顧客了。
我到了現場一看，心裏先不高興：這不是AAA的活兒，Dispatch根本就不該接，直接轉去消防才對。為啥？因為雖然我能用纜繩把它拉出來，但車在水裏，有兩個問題無法解決：一無處掛鉤，一般轎車的掛鉤處都在車底（當然高檔些的，奔馳寶馬法拉利等，有些在車前或車後安全杠上留個一英寸見方的小門兒，打開後把專配的螺絲環擰進去，就可以直接掛鉤拉動。可惜這車不高檔），而AAA司機按規定不接潛水的活兒，這需要專業潛水員；二，車在水裏，電路基本泡湯了，不是手動車，沒法兒掛空檔。當然，我那會兒已經和老司機們學會了從車底摸到Transmission箱外，直接用手扳成空檔的技術。但要鑽車底，還是需要潛水，再者AAA的主管和當班經理不止一次強調過，這手活兒不能用，以免弄壞了transmission。
我正呼叫Dispatch，那姑娘已經站在了車窗邊。一臉無助的樣子，連說對不起，自己不小心，給你添麻煩了。這是個緊急援助的活兒，我正好離得近又剛空下來，所以Dispatch一呼叫，我大概十五分鍾左右就到了。估計也是由於叫得急切，交流出現問題，Dispatch沒弄清楚狀況，就直接派人來救在路上的單身小姑娘了。AAA的救助順序：在路上超過在家裏；單身女人超過結伴；危險區域（比如高速公路、危險社區等）超過安全區域；孩子被鎖在車裏超越一切，為第一優先。
我無奈地和她說，沒辦法，你該Call消防隊，找潛水員才行，AAA不接需要潛水的活兒。我能做的是陪你一直等到消防隊來。那姑娘說，水不很深，她走出來僅僅到膝蓋。
我下車看看，雖然不深，但已經把車前門淹了一半，我猜她是從後門爬出來的。那姑娘說，你看我連裙子都沒濕。我笑了，心想當然，你提起來點兒，當然就濕不到。不過理解她的心情，這要是叫了消防加潛水，我估計三四千打不住。而作為AAA會員，除去會員費，不必再花錢。姑娘這車的引擎肯定報銷了，電路也說不定有些問題，修好最少兩三千。於是我說，我試試看。
Dispatch在那兒回應我的呼叫，我說等我檢查檢查再聯係。我說試試看，其實心裏已經有了底，車後輪的底盤雖然也在水裏，但我知道那個掛鉤處，憑經驗可以用手摸到；而掛空擋也容易，這車的換檔把手邊上應該有個小孔，把鑰匙插進去無需啟動就可換擋。
這會兒周圍已經聚了四五個人，七嘴八舌地貢獻著各自很有把握的辦法。不用說，他們肯定認為我這個亞洲人是個新而又新的菜鳥兒，什麽都不懂。姑娘卻在身旁不住地感謝我願意試一下，估計也是死馬當成活馬醫，我衝她擺擺手，沒搭理那群自以為是的漢子們，從容不怕地進行如下步驟：-----技術步驟，不感興趣的可以直接跳過1-14。
1，把拖車停好位置，腳閘踩緊，後輪用4by4卡住；推入拖曳檔，馬達轟鳴，放下拖車鏟叉，平行壓地，也起到固定拖車的作用。
2，上車門的台階，鬆開車後鋼纜的卡位。
3，從車側工具箱裏拿出滑輪，於伸展臂上拉下鋼纜，放入打開的滑輪，閉合滑輪，鎖住，掛在車後的拉曳環上。
4，從工具箱裏取出鐵鎖鏈，一手拖鐵鏈，一手拽著鋼纜頭，走向水中的汽車。這一係列動作做完，那群漢子們不吭聲了。
5，放開鋼纜，脫鞋，拿好鐵鏈的小鉤組一頭，走到車後尾，水到了我的小腿一半。彎腰從露出水麵的後尾底下去看，果然後輪的固定支軸很細，必須把鐵鏈從上麵穿過去才能拉拽，否則會傷及刹車油線及固定支軸。
6，側走兩步，從車側抱住車後輪，水及膝蓋，把手裏的鐵鏈一頭從車底支軸上向車前甩過去。
7，再向前半步，水沒膝蓋，彎腰伸手摸到甩過來的鐵鏈頭，水麵平及下巴。
8，右手摸到車底側麵的掛鉤處，水幾乎貼到下嘴唇，若有魚遊過來，可以直接叼住；左手拿好鐵鏈頭上三個鐵鉤中的T型鉤，去掛鉤處豎位進入，橫位卡牢，拉動鐵鏈以確定卡住。
9，出水，水濕及褲子膝蓋上和上衣前麵；從岸上再次拉動鐵鏈，保證T鉤卡牢。
10，用鋼纜頭的鉤子鉤住鐵鏈，多餘的鐵鏈以其鏈環別住。
11，回至拖車，推進鋼纜卡位，從車側扳動拉曳把手，將鋼纜卷入，使其繃緊成直線，完全固定了水中的汽車。
12，從姑娘那兒拿了鑰匙，這會兒一眾人眼裏隻剩下佩服的神色。從後門進入，附身去前麵剛沒入水中的換擋把手，可以看見那個插鑰匙的小孔。進鑰匙，拉動把手換入空檔。
13，出車門，全身濕透，好在錢包手機都事先放在了拖車裏，隻是忘了應該脫去上衣和背心。走及拖車側麵，再次扳動拉曳把手，姑娘的車子被緩緩拉出水麵，直至馬路上。
14，將姑娘的車回檔進去Park位，去掉卡住拖車後輪的4by4，倒車鬆開鋼纜；解開鐵鏈，鬆下T鉤，打開滑輪放出鋼纜，回收鐵鏈和滑輪入工具箱；一手拉緊鋼纜，一手推動拉曳把手，保證鋼纜順位收入，不會相互交纏咬死。眾人一陣興奮後，散去。
問姑娘是把車留在路邊，還是拖去修車店或家裏。姑娘說就留在這兒好了，她家就在這社區，等她父母聯係好修車店再給AAA電話拖車。然後她十分誠懇地請我去她家裏洗澡換衣服。我說不必，一來沒衣服可換，二來這天氣我站會兒也就幹了。見我執意不肯，她臉紅紅地從錢包裏拿出五張二十元，剛遞過來，被我舉手攔住。
索性幫人幫到底，我說你留著修車吧，然後也不管一身濕乎乎的，上車開動，走了。當時覺得自己特雷鋒，嗬嗬，後視鏡裏看她呆呆地注視著我離去，心想恐怕這小姑娘會認為我是個精神病。不過，若是換個老爺們兒，這一百元小費是一定會收下的。具體心理也懶得研究了，需要趕緊找個空地兒曬曬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