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老板”

如今669工作製在中國大行其道，所謂669，即一周工作6天，每天工作15個小時，早6晚9，一周九十小時，基本是除了睡覺和吃飯，其他時間全在為老板賣命。政府表麵上雖然也說要遵守勞動法，加班應該給加班費啥的，但關鍵在於那個“應該”，“應該”不是法，沒有強迫執行否則違法論處的威嚴，所以在公司的執行上就成了不僅沒有加班費1.5乘啥的，連1都沒有，加班時間完全是個人奉獻，個別公司給加個盒飯都算開恩。政府假裝沒看見，睜隻眼閉隻眼，任由資本家欺壓工人，勞動法也就是個擺設。

咱說這五一放假吧，大陸國務院都好意思厚著臉皮說從一號到四號放假四天，五月五日開始上班。四號是周六算是假期很勉強，五號是周日竟然必須上班。說的好聽四天假，其實也就兩天而已。五一節是在紀念啥？開著曆史倒車竟然還紀念曆史前進的步伐，不要臉大概以此為甚。

我來美國有段時間了，曆經了幾個美國“老板”，對工作時間來說，我的思想也變化挺大。

第一個老板是台灣人，本土非大陸的，康奈爾大學化學工程專業博士畢業。他要求他的博士生7612，恨不得在實驗室給我們搭個鋪，住那兒得啦。他對生物專業雖然不懂，但頗為挑剔。我剛去不久，有次給他和幾位兄弟講解生物基礎知識時，順便說一句，這些人都是工科背景，所以我被老板要求每周一次給他們講講。那次我拿篇論文講解，講到實驗設計為一個程序五天，老板就問：為啥是五天，不是六天、八天、甚至十天？我想了想，五天或以上沒必要，非要延長也不是不行。我猜工科的印象裏大概是工廠，一年365/24那麽運轉。實驗研究，盡量設計得符合人性，周末休息，也不是不行。

不過有一點需要說明，讀研上學期間，669並不為過，769也不算刻薄。畢竟和工作不一樣，上學期間的時間是在學習和實踐，主要是為自己的提升，和工作不一樣。學習到了一定的時間，比如四年五年，通過考核和答辯，畢業獲得學位。工作若那麽拚，除非是自己有極大的熱情和興趣，否則拚十年都不一定得到提升，尤其是老板還要求大家都那麽拚，憑啥升你不升他呢？

台灣老板是個基督徒，說是狂徒也不為過，他不僅自己所有教會活動都參與，因此周末絕對不會來實驗室，還動員所有他的學生去教會。如果你因為去了教會沒來實驗室，他會喜笑顏開。

第二個老板是美國人，算第二代移民，兩歲隨父母從俄國移民美國的猶太人。他和台灣老板不同，不要求你周末必須來實驗室，但他自己每個周六必然在辦公室待一天，我猜是他習慣了一周工作六天的老製度，沒改過來。他會經常說，有啥實驗需要周末照看一下的，和他講，他會幫一下，不需要學生們跑來。他看的是實驗進度，隻要你的進度沒問題，每周組會上提出你的新發現或者進展，基本過關，從來不會在你應該在實驗室逗留多久找麻煩。

第三個老板是美國白人，哈佛博士斯坦福的博士後，和我的論文導師前麵那個猶太人基本一致，但她比猶太導師年輕得多，沒有周六也上班的習慣，更不會要求手下來。

前麵這三個老板，都是學院背景，在他們那裏做研究基本沒有時間概念，每周四十小時工作製在那裏不適用。

到了公司就不一樣。我初進公司的第一個老板是德國後裔，那會兒做phage display，我還沒改天天去實驗室、從早到晚的學院習慣，就連周末從AAA下班後也去公司幹到晚上才回家。他也不說，平日裏經常誇我工作努力認真。成果不少、進步不小。當初介紹我進公司的是個台灣客家人，耶魯博士後，是我們那個部門的老板。後來我做的時間長了，聽其他同事說，這客家人還沒改了學院派的工作習慣，和我一樣，幾乎把公司當家了。那是我第一次聽到關於長時間工作的負麵說法。

兩年後來了Yeast display的新老板，比我年輕，麻省理工的人，理論和實驗水平都很紮實。他來了需要個助手，麵試我的時候說，他會把實驗和理論學習安排在工作時間內，不會讓跟著他的人在正常下班後還必須顧慮到公司的事情。這點印象很深，覺得一下子很放鬆，有了大把的時間去陪伴家人。

然後就是同學聚會，多數大學同學都在藥廠工作，比我早好些年。幾位好友給我的經驗之談之一就是：下班後絕對不要去加班，否則會讓別人認為你能力低，正常工作時間無法完成自己的工作。另外還會給其他同事帶來壓力。

然後就是麻省理工的老板，那是最忙和充實的一段，學到很多非常有用的東西，無論是科學理論實驗手段，還是領導藝術等等，有加班但很少，與那位猶太導師相同，他會主動說周末若有實驗，可以交給他去做。

從那兒以後，換我和手下說，周末有事我來幫了。真上手的實驗越來越少，桌麵工作和會議越來越多，自己需要約束自己：非上班時間絕對不要用工作去打擾或要求別人，那是人家合法的休息時間，不得占用。

到此按說該結束，但忽然想起個笑話。老婆有位好友台灣徐太，前些日子找了份兒處理醫療賬單的事兒做，介紹她去的是位大陸的朋友，東北人張太。徐太去了不久就找我老婆叫苦連天，不是因為工作累或不上手，而是張太很bossy。公司一共五六人，張太屬於元老，在那兒將近八年，其他人除了老板，都隻有最多一年的經驗。張太教人還是很熱心加細心的，但張太約束他人和自己都達到了恐怖的地步：吃飯自己主動打卡不說，連上廁所都打卡！不僅自己如此，還要求大家都如此。我聽了笑得肚子疼：這該是大陸的三八紅旗手嘛，跑美國來以廠（公司）為家了。也怨不得其他人都做不長久，據說老板是菲律賓人，大概樂見中國的勞動模範幫他。嗬嗬，幸虧公司小，沒人去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