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朱老師難產
若蘭
多年後人口學家說1967,1968,1969 這三年的出生率很高,僅次於大饑荒結束後的1963年。這是真的。現在媽媽的好朋友朱老師臨盆了。朱老師兩地分居,丈夫在陝西的兵工廠不能回家,就請了農村的妹妹來侍候月子。學校還是不安全,就跟媽媽商量好了,在我家坐月子。於是把我的小床換成大的讓她們睡。我和媽媽擠一個被窩。
再好的朋友,在這末狹小的空間裏,也要鍋碗盆勺碰碰撞撞,再加上其妹妹跟媽媽不是朋友,沒有那份理解和默契。所以當朱妹妹吃完了媽媽泡菜壇裏的鮮嫩仔薑,隻塞些廉價的黃薑疙瘩充數時,媽媽憤怒地和朱妹妹吵了一架。朱老師臉麵薄,就搬回縣三中去了。
縣三中離白沙鎮五華裏。以它世外仙境般的美麗校園吸引來了朱老師這樣當初充滿浪漫情調的師範大學畢業生,也吸引來了朱校醫這樣野鶴閑雲道家哲學的信奉者。朱校醫是國民黨上校軍銜的軍醫,改朝換代前幾年落草在縣三中。他醫術高明,方圓幾百裏的醫生均唯朱校醫的診斷是從。革命的和反革命的都要生病,所以朱校醫照樣受尊敬。但紅衛兵們仗著年輕不生病,躍躍欲試要動一動這個國民黨殘渣餘孽。這讓朱校醫感到很不安全,所以他就象我們一樣,在鎮裏的居民點租個房子,三天兩頭去學校應個卯,把校醫室一攤子事,扔給二個赤腳校醫。
這天子夜,朱老師生了個健康的女兒,但是赤腳校醫沒能把胎盤順下來。隻幾分鍾朱老師就躺在血泊裏了。朱妹妹條件反射地用手捧了三捧血到臉盆裏後,才醒悟過來該去找朱醫生。敬佩朱妹妹和朱醫生,用了何等的速度和耐力跑了10裏路,趕到後朱老師還有遊絲一口氣。總算搶救過來。
媽媽聞訊,趕到奄奄一息的朱老師床前,拉著她的手大哭:雲佩你傻呀,我們不就吵了一架嗎?你就搬走,命都差點丟了!你看工人新村的人,欠了房租還賴著,攆都攆不走。你要學他們,我們都要學他們,賴著也要活下去!別傻了!
是的,人若能學會卑賤,就會少了許多艱難。還有什麽比要活下去更高尚的?如果活下去都辦不到,就把準則教養等等高尚的東西扔了吧。這是我在工人新村兩年領悟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