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琪的丈夫完成學業後,全家人便離開北卡羅來納前往紐約市。此前有朋友告訴他們,紐約市教育局很需要雙語教師,以她丈夫的學曆與背景,要尋找一份滿意的教師工作應當是很有希望的。於是,一家人懷著對未知生活的期待與憧憬,踏上了前往這座繁華卻陌生的大都會的旅程。
抵達紐約後,他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前往機動車管理局(DMV)更換駕照。當時一家人住在皇後區,前往當地的DMV 倒也不算遠。有朋友曾告訴他們,在紐約換駕照出奇地簡單——無需筆試,也不必路考,隻要提供住址證明和北卡的有效駕照即可。麥琪前往辦理的那天,辦事大廳雖擁擠嘈雜,但隊伍秩序井然。輪到她時,她遞上北卡駕照與住所的信件,沒過幾分鍾,工作人員便示意她去拍照,隨即將新駕照換發到手。隻是,盡管拿到了紐約的駕照,她一時仍不敢貿然開車上路——人多車多、街道狹窄、停車難如登天,讓她感到無所適從。
在北卡羅來納生活的那兩年,他們早已習慣了當地不慌不忙的生活節奏:道路寬闊、車流稀疏,開車出行幾乎不用考慮停車;人們在超市或街上迎麵而過,還會自然地微笑點頭寒暄。紐約則截然不同——車水馬龍的街道、逼仄的空間、高樓間形成的風廊,以及無休無止的人潮,都令新到的他們對城市的交通規則、地鐵係統、街道指示以及日常的各種製度感到既陌生又緊張,心中難免一陣手足無措。
讓麥琪印象尤為深刻的一次,是他們與在北卡結識的一對台灣留學生夫妻驅車前往紐約曼哈頓世貿中心。那天那對夫婦特地來探望他們,幾人興致勃勃地決定一起拜訪這座聞名世界的地標建築。由於唐人街就在附近,一行人便先去唐人街用餐,再前往世貿大樓。
八十年代末的紐約唐人街,與今日相比更為擁擠與嘈雜,卻也因此呈現出一種原始而旺盛的生命力。街道兩側華人店鋪密布:魚攤前冰霧白汽升騰,海鮮在水箱裏活蹦亂跳,燒臘店櫥窗裏掛著油亮金黃的燒鵝、叉燒;飯店麵檔裏熱氣翻滾,雜貨店裏中國商品琳琅滿目。有的街道空氣裏混雜著魚腥味、飯店的油煙味與香料味,那是一種隻屬於老唐人街的獨特氣息。
當時的孔子大廈——華人俗稱“時髦大廈”——在一片老舊的唐樓中格外顯眼。那棟紅磚色高樓從遠處望去便能辨識,樓前的孔子塑像靜靜佇立,仿佛是整個華人社群的精神象征。旁邊的公共空間更是老人們聚集曬太陽、聊天消遣的場所,他們擺著桌子下棋、打牌,不時傳來爽朗的笑聲;年輕父母推著嬰兒車穿行其間,耳邊盡是滿滿的粵語聲。對麥琪一家來說,這裏既繁忙喧囂,又讓人恍若踏入某個遙遠卻熟悉的故鄉街巷。午餐確實令人滿足,尤其是那道清蒸烷魚,新鮮細嫩、味道純正——在北卡許久未嚐到正宗中餐的他們,都覺得此餐格外珍貴。
午餐後,一行人駕車前往世界貿易中心。當時的世貿中心雙子塔仍是紐約最具象征性的天際線之一。兩座銀灰色的巨型方柱筆直升向天空,外牆密布的豎向金屬肋條在陽光下閃爍著冷峻的光澤。遠遠望去,它們仿佛是兩座巨大的現代石碑,以莊嚴而沉默的姿態屹立於曼哈頓下城。站在塔下仰望,那種“建築直入天穹、仿佛在視線中消失”的震撼,往往讓初來乍到者屏住呼吸,也難怪人們說紐約是“世界的太陽”。
然而,來自南方的他們顯然低估了紐約停車的複雜程度。朋友隨意將車停在大樓附近的一條街邊,大家便興奮地走進大樓,準備好好探索一番。大樓內人潮如織,行人步伐快速果斷,與南方悠閑緩和的節奏形成鮮明對比。麥琪牽著丹尼爾,有些局促與緊張,內心不免湧起一絲“鄉下人進城”的羞澀。
大家在再大樓裏興致勃勃地逛了一圈。可當他們盡興而歸,準備上車離開時,卻頓時傻了眼——車不見了。麥琪的丈夫急忙向附近的警察詢問,才得知他們將車停在了禁止停車區,車輛早已被拖走。警察遞給他們一張寫著拖車場地址的紙條,簡單告訴他們前去繳費領車即可。
初到紐約,對城市地理全然陌生,他們隻得一路向人打聽方向,摸索著搭乘地鐵前往拖車場。抵達時天色已近昏暗。為了取回車輛,他們付出了百餘美元的罰款——對當時經濟並不寬裕的幾個人來說,確實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這一日的經曆可謂折騰疲憊,但卻成了他們踏入紐約生活的第一堂必修課。雖然損失了罰金,卻換來了寶貴的經驗:在紐約,開車遠不如搭地鐵來得輕鬆、省心,也更貼合這座城市的現實節奏。
2025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