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倆算個屁呀(下)
進了裝修豪華的高檔餐廳,東方想著要和老同學們見麵了,就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態,不再想“連屁都不算”的事了。
沒想到接下來發生的事讓他更加窩火。
在約好的包間裏見到了幾位老同學,東方自然很高興地跟大家打招呼,敘舊。別人都挺正常,隻是其中有一位非常地與眾不同。這位以前在班裏並不起眼,如今卻是一身名牌,捯飭得人五人六兒的,說話粗聲大氣。尤其耀眼的是,他的胳膊上挎著的那位美女是當年的班花,是班上很多男生的夢中情人。
東方猜測,這哥們兒估計是發達了,所以飄得厲害。這些年東方也見過不少這樣的人,起初並不太在意,心想都是同學,人家有錢了應該給人家機會顯擺顯擺,痛快痛快。然而坐下沒說幾句話後,東方就發現這哥們兒今天晚上好像很針對他,話裏話外的意思都是想在東方麵前顯示優越。
這位大款同學先是埋怨東方幹嘛要坐出租車過來,說出租車又髒,還要排隊,你早打個招呼,我派個司機去機場接你一下多簡單!
接下來他又吹噓他一年內去了歐美十幾個國家,結論是:“歐洲還有些可以看的地方,美國就是個大農村,啥玩意兒都沒有!” 又指著東方說:“在國外給人打工的日子不好過吧?”
東方心裏十分不爽。他和這位大款上學的時候並不太熟,更談不上親密,他也並沒有得罪過任何人。東方心想,你願意得瑟我不攔著,何必擠兌我呢?難道我招惹你了不成?
東方想了半天,終於有了點兒思路:大款旁邊的那位班花上學的時候曾經對東方表示過好感。但東方沒有喜歡過任何女生,所以兩個人當時沒有故事,後來也沒有聯係。東方想,當年班花對他的追求很委婉,他的拒絕也很禮貌,應該並不為人所知,更不存在傷害呀!也許,剛才進門的時候我和班花禮節性地輕擁了一下,讓大款把我當成假想情敵了?
別的同學也都聽出話茬兒不對,都盡量東拉西扯,緩和氣氛。然而大款卻不依不饒,接著又說在國外生活就是寄人籬下,像東方這樣的呆在美國純屬浪費生命等等,還語重心長地勸東方回國發展,最後還很拽地用中英文做精辟的總結:“你回國發展還沒準兒哪天變成了somebody,你呆在美國,不管怎麽折騰,也永遠是個nobody!”
東方的臉色非常難看,心想我就願意當nobody, 你管得著嗎?這時候班花開口了,她說出的話很善良,看來她是想給東方解圍的:
“哎,東方,你是不是每天都去健身房啊?身材管理得很棒啊!”
這是這個飯局開始以來東方聽到的最順耳的一句話,也是他最感興趣的話題。他剛開口跟班花聊了兩句,大款就趁服務員上新菜的機會打斷他們,指著那盤剛端上來的清炒蟹粉對東方說:“來,來,吃這個!”
東方說:“別讓我了,大家都吃吧。”
這時候大款又來了一句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的話:“還是你吃吧,這些我們都經常吃的。”
這時候,場麵就尷尬了,誰都能聽出來大款話裏的意思。東方實在是忍不住了,他盡量不失態地回了一句:“你不是經常去美國嘛,你應該知道我們紐約那個村兒並不缺螃蟹吃。” 說完並不等大款回話,就起身去了洗手間。
等東方回到桌上的時候,他就不再搭理大款,隻和別的同學聊天。當他和一個同學聊到最近去加拿大度假的見聞時,同學看到東方手機裏存的照片,突然指著其中一張驚呼:“這個摟著你肩膀的人不就是那誰的兒子嗎?"
“那誰”是在東方進門之前大款提到的一個大人物,大款剛剛吹噓他在一次上千人參加的豪華晚宴中見過這位大人物。
東方對此並不知情,聽那個同學問,就回答說:“ 對,這是我在美國讀研的同學,他也喜歡滑雪。” 然後東方又興致勃勃地給同學展示他們在加拿大登山,野營和釣魚的照片,心情也慢慢地好了起來。
自從大款聽到大人物的名字, 並知道東方和大人物的獨生子是鐵哥們後,他就蔫了下來,再也提不起精神得瑟了,而且很後悔剛才對東方說了那些話。他一邊獨自喝悶酒,一邊琢磨怎麽能把和東方的關係修複一下。
這邊的東方繼續和別人聊,話題從度假到健身,又到有機食品,又有人問他移民和小孩留學的事。他並沒有留意大款的表情,也並不知道那個大人物的名字在大款心中掀起了何等波瀾。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大家都有點喝高了。東方沒有醉,但是也被酒精和時差鬧得暈暈乎乎。朦朦朧朧中他看見大款向他走過來,舉著酒杯滿臉堆笑地說:“哥們兒你真厲害呀,居然有那麽牛的朋友,來,敬你一杯!”
東方此時並不想看見大款的那副嘴臉,但出於禮貌,他也端起酒杯。大款和東方碰杯的時候,特意把自己酒杯的位置放低,整個人的態度和先前判若兩人。他一邊笑一邊說:“今天見到你真高興,咱們要多聯係,趕明兒你見到那位大人物,別忘了提攜一下咱們這些老同學啊!”
聽到這裏,東方終於明白了大款對他態度突然轉變的原因,不由得心生厭惡,心想我怎麽會和這種勢利小人是同學!突然,東方的腦海裏冒出剛才那個出租車司機的形象,以及他的臨別贈言,不由得心生一計。
今天沒少受窩囊氣,幹脆我來個借花獻佛,犯個壞吧,憑什麽我歐陽東方就必須永遠忍讓,永遠彬彬有禮!
於是,東方假裝喝大了,提高了嗓門兒喊大款的名字,動作誇張地跟他碰杯,然後搖頭晃腦地說:“你說那誰呀,我就是跟他兒子鐵,跟他本人並不熟。再說,咱就是真跟他說什麽,他也不會聽咱的。你說是不是?誰聽咱倆的呀?咱倆算個屁呀!”
東方這幾句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誰都沒見過溫文爾雅,謙和友善的東方用這樣的語氣和詞匯說話。一時間,有人驚詫,有人緊張,有人偷笑,還有人借著酒勁兒叫好。
大款顯然是沒料到東方能來這麽一出,頓時呆若木雞,不知如何應對。
然而歐陽東方同學似乎還是意猶未盡。他又倒了兩杯酒,熱情洋溢地和大款再次碰杯,幹杯,然後他右手高舉酒杯,左手親親熱熱地摟住大款的脖子,滿臉的酒逢知己千杯少的真誠表情,然後用不勝感慨,大徹大悟,掏心掏肺的語氣又說道:
“你說是不是?咱說什麽都沒用!咱倆算啥?咱倆連個屁都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