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超級生命體 02》

無論是從構成還是從運作機製來講，人類社會都是一個有機體。既然人類社會是一個生命活體，就應該在生命演化的範疇之內。社會這種現象不僅僅出現在人類物種裏，其實還普遍存在於較人類更低級的很多生物種類，比如蜂群，魚群，鳥群，和獅群等。這些生物群體和社會結構可能簡單，也可能複雜。那麽，生物社會形成和演化的驅動力以及其必然要素是什麽？我們在這裏引入一位一生和昆蟲打交道的生物學家威爾遜。

1929年，美國經濟大蕭條的頭一年，威爾遜出生於南部阿拉巴馬州的伯明翰。南方人內心質樸而又充滿激情。這也是威爾遜個性的寫照。威爾遜是家中的獨子。因為各種原因，威爾遜一家總在不停地搬家。威爾遜的整個中小學教育裏一共換過十一個學校。威爾遜喜愛戶外活動。七歲那年，威爾遜去釣魚，捕著一條釘頭魚。拉回魚釣的時候，釘頭魚掠過他的臉。魚的背脊不幸刺破了他右眼，最後導致他的右眼失明。也在同一年，威爾遜父母離婚了。

威爾遜一生酷愛大自然和各種生物。兒時父母離異的經曆對他也有深刻的影響。威爾遜曾經為他選擇生物學研究解釋說，那時我感覺動物和植物們能靠得住，但是與人相處卻很困難。因為右眼失明，威爾遜喪失了立體視覺的能力，無法遠距離觀察鳥類等動物。因而他選擇昆蟲作為研究的對象。有意思的是，他的左眼一直保持超乎常人的視力。十八歲時，威爾遜發現了在阿拉巴馬州的第一個紅火蟻群落。

威爾遜隻用三年完成了在阿拉巴馬大學的本科學業，一年完成了碩士學業，然後轉學到哈佛大學攻讀博士。其間，威爾遜在美洲和南大平洋島上對螞蟻生物多樣性做實地考察。威爾遜於1956年獲得哈佛大學教職，從此在哈佛大學工作了四十六年。同一年，沃森也加入哈佛大學。因為DNA雙螺旋結構的革命性發現，沃森成為生物學界當仁不讓的最耀眼的明星。沃森宣稱生物學研究應該回到實驗室，打造新的研究範式。他對實地考察方式很不屑，將傳統的自然博物學戲稱為集郵。這種學術見解當然築成了他和威爾遜這兩位幾乎同齡的年輕人之間的隔閡。但是，威爾遜堅持自己的研究方式，並且運用現代基因理論到實踐中，從而建立了社會生物學理論。

威爾遜第一項傑出的工作是他的島嶼生物地理學。1963年，威爾遜和麥克阿瑟基於威爾遜在太平洋島上實地考察昆蟲的工作，建立了生態學模型。島嶼環境相對封閉，簡單而又可靠。眾多的島嶼又給生態學提供了足夠多的樣本。威爾遜-麥克阿瑟理論闡明島嶼上生態由島嶼資源，以及生物物種遷入率與在島上的滅絕率之間的平衡所決定。他們又首次提出生物物種在自然選擇中所采取的生存策略。這個理論成為生態學的基礎。威爾遜數學不好。有人將其歸結於他的閱讀障礙症。愛因斯坦也有閱讀障礙的問題，但是他的數學遠超於常人。威爾遜的數學理論工作都是與人合作。他的獨特之處在於他對問題的深刻的理解和洞察力。

威爾遜經過對螞蟻以及其群落長期的研究，於1971年發表了他的社會生物學理論，第一次係統性地闡述社會的生物學基礎。基因決定生物的行為，而生物行為構建起社會。應該說，威爾遜的理論通過科學研究的合理手段將社會的形成歸納於生物演化之中。這個理論至今仍然有很多爭議。其中的原因除了科學上的討論，更多的是當任何理論應用對人類本身時，爭論就無法避免。這種情況同樣發生於一百多年前的社會達爾文主義理論。除了誤解，也是人們對科學理論的故意曲解。這大概是人性的一部分吧。威爾遜因為他的理論受到人身攻擊。科學研究需要正直，也需要勇氣。最近，威爾遜和沃森都因為在人類學上的研究和言語受到公眾的指責。兩個昔日的對手在這裏找到了共同點。

無論如何，威爾遜的畢生努力和貢獻獲得科學界的認可。他獲得無數的榮譽，其中有1990年由瑞典皇家科學院頒發的克拉福德獎，相當於生物學界的諾貝爾獎。威爾遜又是一個多產的科普作家，曾經以《論人性》和《螞蟻》於1979年和1991年兩度獲得普利策獎。威爾遜的科研工作也進入大眾視野。1998年，好萊塢推出兩部以螞蟻為主角的動畫片《蟲蟲危機》和《小蟻雄兵》。當時也恰逢電腦動畫技術上的飛躍發展。威爾遜思維活躍，在八十歲時創作小說《蟻丘》。威爾遜沒有像他父母一樣早年離異。他和妻子一起廝守六十多年。他也沒有像他父親一樣以自殺了斷生命。威爾遜在2021年最後一個星期天於家中安詳去世，享年九十二歲。

—寫於2023年7月2日（圖片來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