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八年,丁玲從山西長治縣嶂頭村回到北京,暫住於“友誼”賓館。趁夏天放暑假之便,我特地赴北京探望伯母。
那天,萬裏無雲,我們吃過晚飯就在賓館的花園裏乘涼,找一處樹下的石階坐下來閑談。她問我,你在福州做什麽工作,我說是當中學的語文教員,空時也在報刊上寫一點小文章的業餘作者。我告訴伯母,“我這次來北京除了探望您之外,還有一個目的是來取經,希望您能透露一些寫小說的秘密給我。”但我話一出口就覺得太過直爽了。她大笑起來說,那你要學會變魔術,將自己變成一條蟲“爬進小說中每一個人物的心裏,替他們想,那時候應該有那一種心情......”
她認為學生寫學生是最容易寫的,因為,他們時刻在一起,易於觀察、經曆、體驗,所以容易“爬進”對方的心裏去,替他想,體味他的心情。學生寫老師也是容易的,因為,他們之間接觸多,能由表及裏,易於把“心”摸透。“心”摸透了,說起話來就言之有物了,寫起文章來,就有東西可寫了。
有了人物的外貌刻畫,有了真實的細節描寫,有了切合各人的心理剖析......。這樣寫出來的人物就能耀然紙上,“見”得著,“摸”得到了。
既然,伯母把寫小說的秘密都告訴我了,那我回去之後就去寫小說吧。
後來,幾經努力,小說是寫出來了,但自己很不滿意,引不起讀者的注意,絲毫沒有轟動的效應。其實,爬進人物的心裏去,除了替他想,替他做之外,還要有許多因素的,絕不是一個大作家告訴你一則寫小說的秘密,你就會寫出一部有轟動效應的作品來。
伯母告訴我要變成一條蟲爬進人物的心裏,這個秘密確實很好,但要寫出一篇抑或一部有影響的小說,探索人物的心理隻是寫好小說的要素之一,而不是唯一。當題材選對,人物確定之後,編故事也是至關重要的,沒有這種能力是寫不好小說的。
當我嚐試失敗之後,我自認不是寫小說的料,沒有寫小說的能力,再別說寫小說的天分,更沒有寫小說的天才了。雖然,我寫不成小說,但我也學到了功夫,可以拿著一把尺子去衡量一篇小說的作者是否爬進人物的心裏去,人物的言行是否符合人物的身份和心理等等。從而提高了我的鑒賞小說的能力。
我當中學教師二十多年,也當了二十多年的班主任,學生的心理可以說基本上我是懂得的,但我就是寫不出像劉心武的短篇小說《班主任》(1977年《人民文學》第11期)。這篇被認為是新時期文學的發軔之作,然而,全國有千千萬萬個班主任都寫不出《班主任》,唯獨劉氏寫出了《班主任》。
如果要考究其原因和根源,那是極其複雜的。文學創作離不開生活,尤其是寫小說者,更應該深入生活,綜合生活,編輯故事情節......。不管怎樣,一部或一篇小說,如果不突出人物也就是說,沒有塑造出一個形象鮮明的人物,其根本的原因可能就是作者沒有爬進人物的心裏去。所以說伯母告訴我的秘密是寫小說極其重要的。
爬進人物的心裏,聽起來這是一句很平常的話,但這可是丁玲一生的小說創作的經驗所總結出來的精髓,其中蘊蓄著豐厚的內涵。其實,不限寫小說要爬進人物心裏,凡是寫到人物都要這樣做,我寫散文,當寫到人時也都要爬進其心裏。就是平時所接觸到的人,如有必要時也可以盡量爬進人的心裏去。
綜上所述,這隻是我對丁玲總結出來的“要爬進每一個人物的心裏”這句話的理解,不知確否,敬請方家予以批評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