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全麵抗戰 崔家人顛沛流離(6) 恩怨軍統
汪嘉玉來到重慶後,崔叔仙不想讓她看見顏淑貞,於是為顏淑貞另外找了個住所。但這樣能解決問題嗎?顯然不可能!在上海法租界居住期間,汪嘉玉已經通過報紙得知丈夫另有新歡,因此才會匆忙離開上海,一路風塵仆仆地趕到重慶來。
一見到丈夫,汪嘉玉立刻發難問罪。崔叔仙也知道自己理虧,但是事已至此,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情況越來越嚴重,夫妻之間每天爭吵,有時吵得很厲害,崔叔仙幹脆就跑到顏淑貞那裏去住,汪嘉玉這下更生氣了,要找律師到法院去告狀。幾個朋友,包括楊虎夫婦,還有剛到重慶不久的漢口市長吳國禎夫婦等,都勸她息事寧人,不要影響崔叔仙的大好前途。他們還出了個主意,把顏淑貞找來家裏打麻將,用溫情來感動她,或許能讓她主動離開。
麻將打了好幾次,不但沒有任何效果,汪嘉玉反而更加受不了了。因為在麻將桌上,顏淑貞透露她已有了身孕。她大概也想用溫情來感化汪嘉玉,達到能留在崔家的目的。
這下可要了命了!汪嘉玉不想活了,她要以死相抗。幾個孩子嚇得要命,天天守在母親身邊,防止出大事。
看到事情已經鬧到這種無法收拾的地步,有一個人終於忍不住了。她叫俞淑恒,是軍統老板戴笠的秘書,也是戴笠的情人。此人年輕漂亮,畢業於中央政治大學的外語係,後來進了軍統的培訓班。在重慶時,她是汪嘉玉的好朋友之一,別看她貌似天真爛漫,但講出來的言語,一點也不天真。
她說:“嘉玉嫂子,你是真的要死呢,還是想嚇唬嚇唬崔經理?”她這樣問是因為看見桌子上有一些被剪成碎片的金戒指,很顯然,這是為吞金自盡而準備的。
汪嘉玉說:“崔叔仙要是留著姓顏的那個女人,我就一定去死。我像這樣活著比死了還要難受!”
“那你恨這個姓顏的女人嗎?”
“恨!恨死了!天下怎麽有這麽壞的女人呢?”
“她活,你就死;她死,你才能活。我說的對吧?”
“對的,巴不得她去死!”
“此話當真?”
“當真!”
“那好!我來處理吧。”
“你是說···?”
“小菜一碟!我去找個人把她做掉就是啦!”
汪嘉玉一聽“做掉”二字,大吃一驚。愣了一陣,不知道怎麽回答。俞淑恒低聲說:“你猶豫什麽?要徹底解決這個麻煩,這是最省事的了。”
汪嘉玉想了一想,心一橫,咬著牙說:“行!誰叫他們把我逼到絕境呢!你說吧,怎麽辦?”
“好辦,我找個人來見你,你給他一根‘條子’,他就能把事情辦了。”
接下來,俞淑恒找到一個軍統的特務,讓他到南溫泉的盧家花園跑一趟崔宅,去取金條。這個人來了,汪嘉玉給了他兩根金條,說這是請他辦事的酬勞,要辦的具體事情,聽俞淑恒的吩咐。他說無論什麽事情,都包在他身上,然後就拿著金條回來見俞淑恒複命。
俞淑恒說:“這兩根金條,你自己留著花。不過你要給我辦件事。”
“您說,什麽事?我一定辦好!”
“我要你去做掉一個人。”
“那容易。你就告訴我你想做掉誰吧。”
“‘七歲紅’顏淑貞。”
這個人雖然年紀輕輕,但在軍統已經混了一些時日,他知道“七歲紅”是誰,也知道她和崔叔仙的關係,心想這事情不那麽簡單,崔叔仙不是他能輕易得罪的。可是,俞淑恒就能得罪嗎?也不行!他想想說:“俞小姐,這兩根金條我先留著,事情若是辦不好,我會退給你。”
“你說什麽?你想退我也不要。這個事情必須要辦好!” 俞淑恒的臉色和語氣都變了。
“是!”他不敢多嘴,先應下這個差事,過後直接去找崔叔仙。
他把兩根金條放到崔叔仙的麵前,將幾個女人之間的事和盤托出,還說那顏小姐是崔經理的人,自己不能做對不起崔經理的事。但俞淑恒他也惹不起,還望崔經理想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崔叔仙聽聞,大驚失色!站起身,在辦公室裏來回走動好幾圈,最後停下說:“謝謝你過來把這個事情告訴我!這樣,金條你都留著,也算我對你的謝意。至於顏小姐的事,你就別管了,我會很快處理好的。”
近來家裏一直是雞犬不寧,他的心情糟透了。現在弄得兩邊都要出人命,這可如何是好?
他立刻回家,推開房門,見汪嘉玉躺在床上,桌子上攤著當年成婚的那天晚上,他給汪嘉玉寫的那幅字,上麵壓著結婚前,汪嘉玉在高郵“一人巷”外向他討的信物,也就是那個玉鎮紙。他拿起鎮紙,看著一臉憔悴的妻子,心裏滿是愧疚。
汪嘉玉見他走進來一直不言語,便坐起身,平靜地說:“叔仙呐!你怎麽不說話?我不跟你吵了,我求求你,看在四個孩子的份上,你還是回來住吧!”
崔叔仙說:“唉!嘉玉,是我對不起你!全都怪我沒有處理好。我答應你,我一定把淑貞送走。可你不能要她的命啊,這本不是她的錯。你假如真的殺了人,你想想看,以後的日子你還怎麽過?”
汪嘉玉一聽,先是一愣神,隨即便放聲大哭,說:“我現在就過不下去啦!自從前天見了那個當兵的,我就整天心驚肉跳的,吃飯吃不下,睡覺也睡不著,就怕他真的要了她的命。可是,我又想讓她死。她不死,就是我死,我哪裏顧得上那麽多呢?”
崔叔仙上前一把抱住妻子說:“哎呀!不要再說死呀什麽的啦!我這幾天就去買飛機票,把她送到香港去。以後我們就當是從來沒有過這檔子事,好嗎?不要再哭了!以後我會像以前一樣,好好跟你過日子。如果我再犯錯誤,你就拿這幅字給我看,我一定信守諾言,如若不然,讓上帝來懲罰我。”
汪嘉玉的淚水仍在流,她沒有說什麽,摟著丈夫的脖子不鬆手。
關於這些事情,祖父當然不會跟我說。我是斷斷續續地從父親、叔叔、還有兩個姑媽那裏聽來的。那年,他們的父親把顏淑貞送到香港後,在很長的一段時間,他們再也沒有聽到有關顏淑貞的消息,全家人也一直都避免談及這個話題。但是,這件事給四個子女心裏留下的傷痕,從未平複過,以至於他們四人在這一點上,到老都不能原諒父親,盡管他們也知道,這是一位對子女極其寬容和慈愛的好父親。
還好,以後他們的父親,仍然是好父親,而且再沒有重蹈覆轍。
多年以後的2005年,叔叔崔開明到美國他兒子家小住。我們那時候還在佛羅裏達開工廠,從奧蘭多驅車七百多公裏至亞特蘭大去看他,約好在一家日本料理店碰麵,順便吃午飯。在座的還有二姑媽以及堂哥和幾位表姐。吃飯的時候,我故作神秘地問:“姑媽!叔叔!當年在抗戰的時候,你們家是住在重慶南溫泉吧?好像是一個叫盧家花園的地方。”
姑媽和叔叔都覺得驚奇,問我是怎麽知道的。
我說:“我也是偶然間在網上看到了一個故事,好像和戴笠有關。”
叔叔問我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從口袋裏掏出一份事先打印好的文章交給姑媽,它取自於我在網上看到的一本書中的一小段,書名叫《特工王戴笠》,作者是楊者聖。其中第八章第十三節的標題叫“螃蟹八隻腳”,其內容和祖父崔錫麟有關。此段文字也摘錄如下:
···。
抗戰以後,華南、華東、華北、東北的半壁江山相繼淪入敵手,許多幫會勢力的頭麵人物無法立足,紛紛流入重慶、成都等內地的大城市。這些人在地麵上是不甘寂寞的。流入內地不久,就紛紛再立山門,拉幫結寨,重新活躍起來。由於這些秘密社會組織不受軍統控製,這就難免在政治上要產生一些使戴笠為難的問題,使戴笠顧此失彼,窮於應付。有幾件事是當時戴笠深以為憾的。
一是楊揆一出逃事件。1939年,汪精衛從河內到達上海開始“組府”活動,原湖北省政府秘書長楊揆一因有投汪之意,從而在重慶受到軍統特務的注意。楊揆一自知獨力難以跳出戴笠的手掌心,就利用上海青幫“仁社”會員和漢口“太華山”洪門弟兄的關係,找到時任行政院簡任組長、財政部中國農民銀行董事長秘書、第二集團軍少將參議崔錫麟,偽稱要去昆明長住,避開日機在重慶空襲轟炸,請崔幫助搞一張機票。崔錫麟應約找到洪門“太華山”同參弟兄、交通部技監韋作民設法,韋通過其得意門生、重慶稽查處處長陶一珊,辦妥種種手續,輾轉購得兩張機票,由崔與楊同機到達昆明,結果楊揆一從昆明溜到河內,經香港到達上海,與汪合流。崔回到重慶,即由戴笠一麵派大批特務監視在住地南溫泉鎮盧家花園,一麵報請軍法執行總監何成浚出拘捕證逮捕。後因韋作民通知第二集團軍總司令孫連仲力保,戴笠經過徹查,也確認是江湖幫會關係,方才同意解除對崔的監視。
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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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媽和叔叔看了都發笑,說:“這都是什麽時候的陳年往事了,居然還有人記得。”
叔叔對姑媽說:“好像真的有這麽一回事情。我那時才七八歲大,發現家裏人都緊張了好幾天。後來一直不明白,楊揆一要到昆明,爸爸在重慶那麽忙,為什麽也要跟他一起去?沒有必要啊,幫他買一張票,讓他自己走不就行了嗎?”
姑媽說:“這事我記得很清楚。那一年我們爸爸媽媽為了那個唱戲的顏淑貞鬧得不可開交。吳國禎勸和不成,結果是俞淑恒提出來一個狠招,要對那個女的下手。爸爸這下真的害怕了,隻能把她送到香港去了。第二集團軍司令孫連仲的家眷,當時住在昆明盧漢的家裏,爸爸去香港要經過雲南,所以孫長官就讓爸爸到昆明去見一見盧漢,替他表示謝意。正好,說送一個女人怕太難聽,就對外人說,要到昆明去替孫連仲辦事。楊揆一在湖北和吳國禎共過事,又都是仁社的老人,他本來是想請吳國禎幫他的忙,結果吳國禎說正好崔叔仙也要到昆明,就托爸爸買飛機票時多買一張,所以他們才會一起動身。其實飛機票買了不是兩張,而是三張,另外那一張是給顏淑貞的。爸爸到了昆明,和盧漢還有孫夫人見過麵後,立即就帶著那個女的去香港了,哪裏清楚他楊揆一的真正目的是投南京呀?這個楊揆一也不簡單,他在日本的時候,和蔣介石是同學,也是汪精衛的老朋友,所以他一到南京,就當上了軍政部長,後來好像還是湖北省長。這就不得了啦,戴笠就要逮捕崔叔仙。要不是孫連仲親自跑到重慶去跟老蔣說明情況,還不知道戴笠會怎麽樣呢。不過後來聽說,老蔣把戴笠罵得也夠嗆,因為他剛剛接見了爸爸,並委派爸爸去蘭州,軍統這一鬧,老蔣大概是很沒麵子。”
叔叔說:“哦!怪不得。那我們四九年到香港以後,怎麽沒聽說過這個姓顏的人呢?”
姑媽:“從那次一鬧,媽媽落下病根,我們都不能提這件事,大家都像是徹底忘了。其實怎麽忘得了?你們兩個男孩子還公開要媽媽離婚,說是你們來養媽媽。我和大姐都被你們嚇死啦!”
叔叔:“後來顏淑貞生下兒子還是女兒?他們靠什麽生活呢?”
姑媽:“爸爸當時什麽也沒說。我七二年到薩凡納以後,吳國禎才告訴我,爸爸當時在香港就給這個女人買了住宅,後來她生了一個兒子。爸爸一直是通過吳國禎來接濟她們娘兒倆。”
我問:“那麽說,我還有奶奶和叔叔在香港?這位奶奶還活著嗎?”
姑媽:“吳國禎生前她還在,後來就不知道了,因為吳國禎自己都去世二十多年了,哪裏還知道這個女人的情況呢?當時我隻知道,她一直都是單身,沒有再嫁。她的兒子沒有跟媽媽姓顏,而是姓崔,在香港做醫生,應該過得不錯的。唉!也是,他們現在怎麽樣了呢?唉———!”
從姑媽的一聲長歎之中,我品出很多複雜的意味。
我曾想象過,假如顏淑貞和崔叔仙的情事,隻是一本言情小說中的情節,不知讀者作何感受。是譴責多一點呢,還是同情多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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