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哥

誰才是人生的編劇和導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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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天一覽樓》08章 (3.1)危難遇紅顏 (上)

(2024-12-15 21:22:18) 下一個

第08章 全麵抗戰 崔家人顛沛流離 (3.1) 危難遇紅顏(上)

上海淪陷前夕,戴笠打電話給崔叔仙,建議他帶著一家人盡快轉移到大後方去。根據已知的情報,日軍正和法租界交涉,要求對方交出抗日分子。法國雖然不同意,但不知還能撐多久。

但是,因為仁社的事務以及自己的幾處生意,崔叔仙還不能馬上走,他隻是把家搬到西浦石路,自己平時就住在仁社辦公室,偶爾在深夜裏潛回家看看家人。

形勢急轉直下,日本人已經半公開地闖進租界,使用綁架的方式搜捕抗日軍事人員。崔叔仙知道他作為國軍少將,一定會成為日軍的目標,因此他特別的小心謹慎。

小心不一定能免災,擔心的事情最終還是發生了。

這天下午他乘車從外麵回辦公室,車開到後院,司機老劉下車,打開後座的車門,低聲說:“處長,情況不對!剛才進來時,路邊上站著幾個人,非常可疑。恐怕是衝著你來的。”

他立刻緊張地問:“怎麽回事?你是怎麽看出來他們不對勁的?”

老劉說:“雖然他們穿著便衣,但一眼就可以看出來他們都是軍人。我在軍界混過幾年,騙不了我。而且我剛才在後視鏡裏觀察,看到他們往我們大門裏張望,鬼鬼祟祟的,不正常啊。”

盡管有了心理準備,到了這個時候還是有些慌張,他問道:“你確定嗎?現在該怎麽辦?”

老劉看了一眼大門,外麵很安靜。隻見他從腰間拔出手槍,子彈推上膛,拎在手上說:“現在樓裏人多,他們不敢硬闖。等天黑,我們再衝出去。”

他們上得二樓,透過窗簾的隙縫向下觀察,人行道上有四個人站著不動,偶爾抬眼看看他們的窗戶。遠處街邊還有幾個人,也形跡可疑。崔叔仙頓時覺得脊背發涼,忙走到辦公桌前,打開抽屜,拿出在龍潭小山上用過的那把手槍,放在口袋裏,坐在辦公桌前等待著夕陽落下。

天黑了,樓裏的人差不多都已離開,老劉說:“處長,現在可以走了。”

崔叔仙問:“我們出去後,他們跟蹤我們怎麽辦?”

老劉:“我們開車往公共租界方向去,如果能在路上甩掉他們,你可以先藏在我家裏,然後再說。”

他們的車一出大門不久,就發現有一輛車跟在他們後麵,轉了幾個圈都沒甩掉。老劉把車開進一條背街,對崔叔仙說:“沒別的辦法了。他們還沒拐過來,你在前麵下車,左邊有堵牆,不高,你可以順著樹爬進院子,再從前麵公寓樓的正門走到另一條街上。我繼續一直往前開,把他們引走。”

“那怎麽行?你太危險了!”崔叔仙沒想到他會落入這般險境。

老劉平靜地說:“不要緊啦!他們是衝你來的,不會對我感興趣的。等我叫你開門,你就下車,用最快的速度翻過牆。聽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了。”

“好好!情況緊急,我們別的就不多說了,前麵我左拐進那個弄堂,你就準備跳車。”

說著,老劉猛地一打方向盤,車子一頭紮進了裏弄,“你看見左邊的那棵樹嗎?”他大聲問崔叔仙。

“看見了,就在牆邊。”

老劉一個急刹車,喊:“那好,現在開門,跳車!”

崔叔仙打開車門跳下,發瘋似的往那棵樹奔去。同時,老劉迅速打倒檔,車子又猛然向後退去。等退到弄堂口,後麵的車堵住了退路。

老劉向前看,已不見崔叔仙的身影,他臉上劃過一絲笑意,往前開出弄堂的另一頭,揚長而去。

老劉後事如何,崔叔仙一直都不知道,盡管他們後來又再次碰麵,然而到那時,早就物是人非,徒有歎息了。

再說崔叔仙登上花壇,抓著樹杈就翻上牆頭,刻不容緩,縱身一躍,跳進院裏。一著地,“啊!”他的右腳崴了,人倒在地上,疼痛難忍,但不敢再發出聲音。他躺在那裏屏住呼吸,豎起耳朵聽院外,好像沒有動靜。他嚐試著站起來,右腳卻不能挨地,打算扒著牆翻出去,無奈腳疼得用不上勁,隻好再度坐在地上,作了一次深呼吸,想起老劉說過,從公寓的正門出去,是另一條街道。他環顧四周,想找到公寓門的位置。

這一看嚇了他一大跳,院子的角落有個石桌,離他大約有五、六米遠,桌邊有一個人,麵朝他坐著,一動不動地僵在那裏。

他定定神再看,在路燈的微光下,這好像是一個瘦小的女人。他知道自己剛才的舉動一定把她也嚇得不輕。他把身體往後挪了挪,向她那邊揮一揮手,隻見她慢慢站起來,向他這邊走過來,輕聲問:“你是啥人啊?你怎麽啦?”

崔叔仙回答:“對不起!讓你受驚嚇了,剛才日本人追我,我隻好翻牆躲到這邊來。請問大門在哪裏?我馬上離開。”

她指指小樓房的門,說:“從這個門進去,穿過走廊,就是通到街上的大門。”

崔叔仙點頭致謝,堅持著站起來,向那扇門走去。剛走一步,就又倒在了地上。他身後的女人走近他,試圖伸手攙扶他,燈光下才看清,這是個苗條的年輕姑娘。他說:“噢!這位小姐,我的腳扭傷了,你要是能幫我,就替我找一根棍子什麽的,我可以自己走的。”

她說:“嗯!好!我去找找看。”說罷她進門上樓,不一會兒折返,手裏拿著一根竹棍。可在她一腳剛踩在地,一腳還在最後一階樓梯的時候,隻是下意識地看了他一眼,便突然站住不動了。

冷風之中的這個男子,三十多歲,身著考究的白襯衫和深色西裝,打著藍白條領帶,大概是因為疼痛,他麵色顯得有些蒼白,但不掩其英俊之氣。他一手扶著牆,站在門前的燈下,仰著臉等她下來。她一見此情景,心底立刻滑過了一絲異樣,竟好像也是疼痛。她並沒有多想,這到底是個什麽感覺,因為她進一步發現,眼前的這個人,似乎很麵熟。

“哎!你,你不是···?你是崔處長呀!怎麽會是你?”

崔叔仙有點糊塗,這位年輕女士分明很陌生,她怎麽說出自己的姓來?於是他問:“對不起!我好像不記得你?你為何認得我?”

女士:“你怎麽不記得啦?我們見過麵,你還請我吃過夜宵。”

崔叔仙更糊塗了:“你是···?”

“我是顏淑貞啊!記得吧?”

“噢!是你?”他一下想起來了,她是上海著名的黃梅戲女伶,“七歲紅”顏淑貞。他的把兄弟,交通部次長韋作民的太太是戲迷,認顏淑貞做了幹女兒。連她的名字都是韋作民讓她改的,為的是和自己女兒排行一個淑字。韋作民夫婦動身去昆明以前,叫上崔叔仙一起到蘭心大劇院,為這位“七歲紅”捧場。散戲後,崔叔仙在劇院邊上的店裏請客吃夜宵。怎奈當時顏淑貞臉上依然帶著妝容,他從未見過她的真麵目,所以今天就沒能認出她來。

這回讓顏淑貞看見了自己的狼狽相,他有點尷尬,正想多作解釋,顏淑貞已經走到他跟前,拉起他的一隻手,搭在她肩上。

“這個···,不用,我可以走,有根棍子就行啦!”

“崔處長,別說了,我們上樓!”

“真的不用···!”崔叔仙還在堅持。

“你為什麽這麽客氣呢?又不是別人,你先上去,到我房裏歇著,我去幫你找人。你不是說日本人在抓你嗎?如果他們還在附近怎麽辦?”

聽她這麽說,崔叔仙覺得有道理,就不再多言,搭著她的肩膀上樓,進入了她的房間。

唉!一念之差,一段柔情,一道傷痕,一聲歎息。

顏淑貞住在三樓的拐角處,她扶著崔叔仙跨進了門,反手把門插上,側耳聽一聽外麵,沒有動靜,隨即攙著他來到臥室,讓他在自己的床上斜躺下。問:“怎麽樣?還是很疼吧?我幫你把鞋脫下來看看傷到哪裏了,好吧?”說著就要俯身去解他的皮鞋帶。

“不行,不行!還是我自己來。”崔叔仙不好意思讓她脫鞋,自己用手撐著坐起來,解開鞋帶,這時他的腳已經開始腫起,他用左手試圖把鞋脫掉,可是太緊,又疼,不禁“噢!”了一聲。

顏淑貞說聲:“還是我來吧!”然後兩手將鞋帶完全鬆開,再輕輕將鞋褪去,脫下襪子,看到他的腳脖子又紅又腫,耽心地問:“好像不輕,不知道有沒有傷到筋骨,怎麽辦才好呀?”

“應該沒有大礙。顏小姐,謝謝你!這樣吧,我就不客氣了,請你幫我一個忙。”崔叔仙掏出記事本,撕下一頁寫上地址,繼續說:“到這個地址去找一位徐逸民醫生,請他有空過來一趟,我的傷是件小事,主要是和他商量,怎麽把我從這裏弄出去。”

顏淑貞說:“好的!徐大夫我以前也見過,我現在就去。你躺著別動,好好歇著,我會快去快回。”

“謝謝了!顏小姐,這樣麻煩你,真是不好意思!”

“不要謝!一點也不麻煩!不過,留你一個人在這裏,不要緊吧?”

“不要緊。你路上小心!”

“嗯!”顏淑貞隨即離開,鎖上門,去找徐逸民。關於徐逸民,我們前麵提到過,他是上海著名的外科醫生,崔叔仙洪門裏的幫友,還是拜把子兄弟,是崔叔仙最親近的幾位朋友之一。張竹平和韋作民他們幾位好友都不在上海,所以崔叔仙就找徐逸民過來商量對策。

不出一個鍾頭,徐逸民乘轎車來到,顏淑貞領他上樓。

徐逸民見到坐在床邊的崔叔仙,忙問說:“這是怎麽回事?”

崔叔仙答:“我們一直擔心的事,到底是發生了。今天有幾個人圍上了仁社,我們開車衝出來。走到這邊時,老劉讓我下車,他好把人引走。我從外麵翻牆跳下來的時候,腳崴了,要不是遇到顏小姐,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讓我來看一下你的傷。你的腳動一動看。”徐逸民又彎下腰,輕輕按壓他腫起的腳踝,接著說:“很疼吧?還好,隻是韌帶扭傷而已,很快就會好的。日本人抓人都抓到租界裏了,如果有個閃失,後果不堪設想。你還是盡快離開上海吧。你府上家人的事情就交給我們,你放心走就是了。”

崔叔仙點頭說:“那好!請安排我到武漢去,我今天剛接到電報,三十二師已經快到那裏了。走以前我需要先找一個臨時的住處,最好是個既隱蔽,又方便和外麵聯絡的地方。”

徐逸民:“好,我來安排。現在太晚了一點,我看你還是先留在這裏,等我找到地方,就過來接你。淑貞,讓叔仙在你這裏藏個兩三天,沒問題吧?”

顏淑貞:“沒問題,沒問題!就請崔處長用這間房,我還有個房間,隻要他不嫌委屈就行。”

徐逸民:“那就拜托淑貞,請你照顧叔仙幾天。從明天開始,可以給他作熱敷、消腫,每天換一副膏藥,貼在腳上。貼個幾天,應該就能走路了。他需要盡快能走,趕快離開上海,否則太過危險。”他把一盒膏藥遞給她,又轉臉問崔叔仙:“你還需要什麽?”

崔叔仙:“我想送一封信給家裏,把我現在的情況告訴他們。”

徐逸民:“你現在就寫,我去辦。”

崔叔仙馬上寫好信,大意是,日本人正在搜捕我,我暫時不能回家,過幾天再和你們聯係,望多加小心。

徐逸民帶著信走了。

顏淑貞打來溫水讓他洗臉洗腳,這時候,他的腳已經腫得好似一個大饅頭,顏色也由紅轉紫,看著挺嚇人。

顏淑貞將他腳上的水輕輕擦拭幹淨,貼上徐逸民留下的膏藥,問他:“我沒弄疼你吧?現在好些嗎?”

“好多了,不像剛開始那樣疼,隻是不能動,一動就疼。”

“那就千萬別動。你在這裏歇一歇,我去做晚飯。你想吃什麽?”

“別忙了,我不餓!”

“哪有不餓就不吃飯的事情?既來之則安之嘛!你一般吃什麽晚飯?”

“那就簡單一點。有稀飯就可以。”

“好!聽你的,就做稀飯,再蒸一鍋花卷。”

“也好!隻要不太費事。”

“不費事的!”

她在客廳一角的廚房裏忙活一陣子,端出熱騰騰的稀飯、花卷、外加一盤炒鹹菜。飯菜都擺好後,崔叔仙扶著牆壁,慢慢挪到客廳桌前。顏淑貞一見,連忙過來扶他坐下。

崔叔仙:“我們就見過一次,韋作民又不在上海,我這樣打擾你,真是太麻煩你了!”

顏淑貞:“哎呀!不打擾,也不麻煩。你是我幹爹幹媽的好兄弟,不算外人。再說了,你今天遇到危險,又受了傷,要是放在平時,我就是求你來,怕是也請不到的呀。難得有這樣的機會,算是你給我麵子。來吧!別光顧著說客氣話,吃飯吧!”

稀飯就花卷,本來再平常不過,可為什麽這麽可口呢?“這是什麽米?真好吃!”他問。

“這是我家鄉今年出的米。剛打下來,我媽媽就帶到上海來了。”她微笑著說。

“哦!那你母親現在還在上海嗎?”

“沒有,她到我這裏住了兩三天就回江西了。”

“噢!顏小姐是江西人。怎麽到上海來的呢?”

“我們家在江西婺源縣的江灣鎮。我父母都在一個徽劇戲班裏唱戲。我七歲那年,我媽的一個師妹把我帶到上海來,從此開始學黃梅戲,一直唱到現在。”

“我知道你現在很有名氣。要成為當紅的台柱子,一定要吃很多苦吧?

“學戲當然不輕鬆,但我還好,一路跟著師父學,沒有受太多多苦。倒反是我家鄉那些沒有出來的孩子,現在過得就苦得多了。你大概不會明白,我們鄉下人的苦日子是個什麽樣。我聽幹爹說過,你是蘇北才子,又是當官,又是辦報紙什麽的,還說你會寫詩作畫,好像還會說英文。我猜你一定生在富貴人家。”

“還真不是!我也是窮苦人家出身。我父親是個醫生,但他生前就雙眼失明多年,家裏很窮的。多虧有我外公相助,我才能讀完中學。如今能在上海灘混碗飯吃,除了運氣稍微好一點,主要還是要靠朋友幫忙,比如像你幹爹。”

“你太謙遜了吧?誰不知道,你是個抗戰英雄呢?報上還看到你的相片,說你因為抗戰有功,蔣總裁還接見你了,沒錯吧?”

“是,沒錯。可是又怎麽樣呢?現在不是一樣要躲起來,一樣要逃跑嗎?”

顏淑貞抬頭看看崔叔仙,笑笑說:“躲和逃跑都不一定是壞事。就像現在,你若不躲在我這裏,不是吃不到好吃的稀飯和花卷嗎?”她笑起來,雙眼彎彎的。

他這時才認真打量起顏淑貞。她最多二十歲,並非一眼看去就是大美人,似乎長相普通。但當仔細觀看時,不難發現她有著別具一格的美貌。

她瘦小的臉龐上,眼睛不太大,但眼神溫柔和順;鼻子不高,但挺刮端正;微笑時上嘴唇微微張開,隱約露著一排潔白的小米牙;個頭雖小,骨架也小,但卻不失豐滿。用高郵話說就是:“屬烏龜的女子,肉長在骨頭裏。”這種身型便顯得更加的玲瓏曼妙。概括一句話,小巧精致而奈人尋味。和汪嘉玉結婚後,還從來沒有另一個女人讓他這樣留心注意過。

顏淑貞見他手拿花卷看著自己發愣,問道:“怎麽啦?怎麽不吃啦?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崔叔仙趕忙擺手說:“不是,不是!你怎麽能說錯話。我是想說,你比我年輕許多,還要照顧我,真是太感謝你了!”

顏淑貞又抬眼看向他,想說什麽,剛一張嘴,又把話吞了回去,什麽也沒說,隻是把盛菜的盤子往他麵前又推了推。

他在顏淑貞的閨房裏總共滯留了三天。顏淑貞所在的戲班子老板剛離開上海前往武漢,她現在既無演出也不需去排練。韋作民先回昆明安排家眷,然後去重慶,所以囑咐她等重慶的住處安頓好,發來電報後,她再去往重慶不遲。因此她每天都待在家裏,陪著崔叔仙一日三餐,喝茶聊天,要不就望著窗外的天空一同發呆。

這種安靜舒適、輕鬆悠閑的日子,在崔叔仙以往的經曆裏從未有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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