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拋卻榮華 汪嘉玉自由戀愛(3.1)教師資格考試(上)
汪嘉禾一直很喜歡崔錫麟。一見他登門來訪,便笑著迎他進屋,讓座泡茶。還沒等他談正事,汪嘉禾先開口說道:“叔仙啊!用不著你說,我也知道你是幹什麽來了。你的事也是目前我們家最大的事了。可能你也曉得,我們家的這個小妹妹,從小被幾個哥哥嫂嫂慣的是無法無天,她要怎麽樣,我們幾個從來不會說個‘不’字。可等她大了,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就讓人犯愁了。給她前前後後挑了不少好人家,我們都覺得是很好的姻緣,可她就是看不中。眼看她就十八了,你說我們急不急?所以我們的話就說得有些重,本來是想嚇她一下子,沒想她倒跟我們發火了,不許我們再給她找婆家,還說已經有了想嫁的人,暗中通信已經一年了。我們一聽嚇死了,怎麽一點跡象都沒察覺?趕緊追問是何許人。她死活不肯說,後來還是二哥家的三奶奶透出一絲口風,說是要猜的話,可能是菊生的朋友崔叔仙。我們去找嘉玉核實,她終於承認就是你。你本事不小啊,我們家的這位小姑奶奶,這麽難玩(意指很難對付),居然鐵了心要嫁給你,還說什麽‘崔叔仙將來就是去討飯,我也跟他一起捧討飯碗。’”
“汪場長,懇求你相信,我和汪嘉玉的確是兩心相頃,彼此愛慕。我知道我還很窮,現在連個正規工作也沒有。但是,為了能娶嘉玉,我會加倍地努力,一定會讓她過上舒暢的好日子。但眼下對我最要緊的,是說服幾位哥哥同意我們的婚事,請汪場長多多支持我。”
“叔仙呐!實話實說,要說支持還是不支持你們的婚事,現在就叫我決定的話,實屬不易,我們不是在談別的事,是在談嫁妹妹。單從妹妹今後的安定生活來看,你目前的境況,確實遠不如我們相中的那幾家。這一點,你大概也不否認,所以也不要怪做哥哥的不同意你們的婚事。設身處地想一想,要是你妹妹嫁人,你要她嫁哪個?”
“完全能理解。”崔錫麟點頭答道。
汪嘉禾接著說:“嘉玉雖然脾氣強,但她心地善良,而且認準的事,就會認真做下去。依我對你的了解,你當然不會一窮到底,以你的才華和誌向,你的前途是不可限量的。從這點看,你們郎才配女貌,似乎又是天作佳偶。這就讓我難辦了,我一邊勸不動我哥哥接受你,另一邊也勸不動我妹妹放棄你。所以,我與其兩邊作難,莫如什麽話也不說,靜觀其變,以察後效。”汪嘉禾說到這,停下來,示意崔錫麟喝茶。
崔錫麟打開杯蓋,正想端起茶杯,忽然體會到汪嘉禾的話中有玄機。他把茶杯蓋子又放回去,站起身行禮道:“請汪場長快快指點迷津,要得後效,如何變之?”
汪嘉禾哈哈笑起來:“就知道你是個急性子。你夠機靈,我這裏還真有個圖變之策,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請汪場長明示,再困難,錫麟也願一試。”
“放心!不叫你上刀山,也不叫你下火海,隻是去參加一個考試。你考過了,我就支持你娶嘉玉。我們今天就這麽約定好,你以為如何?”
“一言為定!”
“好!我歡喜說話爽快的人。是這麽回事,我以前做教師的時候認識了省教育廳的一個朋友。前兩天我到南京辦事,碰巧遇見他,聽他說,省廳會在今年暑假期間,舉行小學教師資格鑒定考試,要考師範學校的所有課程。也就是說,如果你能在暑假前讀完師範的所有教科書,並且通過考試,你就有做教師的資格,名列前茅的考生還可以直接當校長。在這麽短的時間裏,要讀完這麽多書,平常人是做不到的。況且,即使能學完,也不一定能考得過關。但是叔仙,你想不想試一下?考還是不考? ”
崔錫麟低頭考慮了一下,然後抬起頭來,堅定地說:“考!”
汪嘉禾一聽,輕拍一記桌子說:“好!有誌氣,迎難而上才是男子漢。”
“可是,我不曉得怎樣才能找到師範的教科書。”
“我以前的一位老師,名叫任孟賢,現在是省立第五師範的校長,也是這次考試揚州考區的主考官。我馬上寫一封信,你帶著去揚州找任先生。他應該能幫你找到師範學校所有的書本,你再帶回來仔細學習。後麵的事情,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太謝謝汪場長了,我一定會用盡全力,爭取考到教師資格。我們也要先說好,如果我考過了,汪場長一定要幫忙促成我們的婚事。”
“我會的。”
崔錫麟去揚州以前,請汪菊生幫忙,在他的畫室約見了汪嘉玉。他把此次揚州之行的前後情況說給她聽,並告訴她,在他參加考試之前,會把自己關在家裏專心學習,等考試結束以後,他們二人再見麵。汪嘉玉心情複雜,既期待他考試成功,又擔心他學習辛苦,同時也因為他肯為自己承擔壓力而欣慰。臨別,她塞了五十塊銀元給他,他不肯要,卻推脫不掉,隻好拿上。次日一早,他乘長途車往揚州去。
他到了揚州,從車站出來,向路邊的販夫打聽省立第五師範怎麽走。販夫用手向北指說:“你一直朝前走,到了甘泉路左拐,走到路頭上,右手邊就是‘大汪邊’,拐過去就到了。”
揚州也是一座古城,距離高郵六十多公裏。當年崔瑞亭曾在此地讀書,並最終考得功名。崔哥自己也在揚州上學並工作多年。我和這個城市最大的淵源,是在這裏遇見了曉蕾。1987年她成了我的太座,次年我們的大女兒在揚州出生。
直到1992年移民北美前,我總共在揚州居住了13年之久,曾經對於這座城市的熟悉程度,不亞於對同時期高郵的了解。當然這是舊話,現如今,無論高郵還是揚州,對於一個離開了三十年的人來說,幾乎就是陌生的地方。有一年我回國,和朋友約好在揚州富春茶社用餐。我上了一輛出租車,司機是揚州人,年紀與我相仿,得知我要去百年老店富春,他說前麵有條街因修路關閉了,需要繞行,問我想怎麽繞。我能說一口地道的揚州方言,卻回答不了他的問題,因為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連東南西北都搞不清楚。
“對不起!我真不曉得。我離開家鄉好多年了,這兩天剛家來。這塊變化太大了,認不得路了。”
全中國的出租車司機都愛侃,揚州自不例外。
“怪不得的呢,我心頭說了,你個揚州人怎麽認不得路的呐?原來你是從外地家來的。哪個城市啊?上海還是北京?不對!不會是上海,上海回揚州方便得很。也不會是北京,現在揚州到北京的火車開通好幾年了,從北京上車睡一覺就到家了,你也不會等到現在才家來。”
“你說得很對,比北京遠,往西麵去。”
“西安?”
“還往西。”
“還要西?哦!我曉得了,烏魯木齊,一定是烏魯木齊。我說的沒錯吧?”我正想著如何回答他,他接著說:“烏魯木齊確實是太遠,回來一次不容易噢,真是要好好看看、玩玩。揚州的變化可以說是翻天覆地,你曉得是為什麽嗎?我們新來的市長姓季,他一上任,就開始城市改造更新。氣魄大呐,老百姓說他是‘手一揮,推、推、推;腳一跺(de),拆、拆、拆(ce)。’所以,你一家來,肯定是認不得的啦。”
現在回想起來,心中還是有些失落之感,我所熟悉的揚州老城,隻剩下一小塊被巨大的新城市所包裹著的陳舊角落,我又如何去想象,當年崔錫麟看見的,又是怎樣的一個揚州呢?能確定的是,省立第五師範學校的原校址還在,現在那裏是著名的揚州中學。曾經是刑場的‘大汪邊’早已被寬闊的淮海路所取代。
祖父說,他那天順利地找到了第五師範,見到了任校長。
任校長名叫任誠,字孟閑,那年也剛37歲。他看了汪場長的信以後,抬頭打量著跟前的年輕人,然後說:“汪嘉禾對你的評價可不一般啊。”語氣略顯驚訝。
崔錫麟忙站起來行禮:“學生慚愧!雖不知汪先生在信中如何說,但他一定是過獎了。”
“那我來問你,從六合益智中學以第一名畢業,可屬實?”
“嗯。”
“因為在高郵反對土豪劣紳而受到迫害,可屬實?”
“嗯。”
“去年組織領導了全縣教師聲援北京學生運動的大遊行,是不是你?”
嗯。”
“太好了!我要謝謝你肯來找我。你也知道,國民政府正在大力興辦教育。要論救國救民之大計,教師實在是首要之事。像你這般有才幹且正直的青年,正是做教師的最佳人選。這樣吧,你現在就跟我到教務處去,看看能不能馬上找齊你要的教材。”
到了學校教務處,任校長把崔錫麟介紹給在這裏工作的康老師,他將負責此次考試的具體事務。康老師立刻到書櫃裏翻騰一陣,找出十多本和考試有關的書來,把它們摞在一起,兩頭墊上報紙,用細麻繩紮緊,交給崔錫麟。崔錫麟問多少錢,康老師說你不用付錢,校長剛才關照過了,書錢從他的薪金裏扣。
崔錫麟拎著書,回到校長室表達感謝,任校長說不用謝,你回去好好用功,能夠考出好成績,就是對我最大的回報。
崔錫麟抱著書回了高郵,隨即,一頭紮進這堆書中。他廢寢忘食,沒日沒夜地苦讀,終於在考試前啃完了所有的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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