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

      “巧巧，那個女人又亮燈了，還是我去吧”，身兼閨蜜和同事的凱歆拍拍藺巧然的肩，“還好行程已過大半，你再熬幾個小時”。看吧，做朋友太久的好處就是許多事情不用明講自會有人替你頂，巧然搖搖頭“撞一撞也好，我自己來，工作歸工作”。好友已經幫她頂了前半段，巧然不是公私不分的人。

        雖然名中帶巧，但她無論如何都不會喜歡這樣的巧合。入職三年，她的工作表現一向無懈可擊，可是今天巧然卻一門心思的想早退。隻可惜她身處三萬英尺的高空無處可逃，誰讓自己是空姐呢。

        撞一撞真有好處嗎？看到莊孝維和邰漵薇出現在舷艙口的那一刹，她隻希望自己是盲的。巧然是乘務組裏有名的甜姐兒，倒不是她的五官如何標青，而是甜美笑容裏那份難得的溫暖特質讓人印象深刻，公司這幾年的宣傳硬照上總少不了她的笑顏。這會兒，招牌微笑卻自動凝結在嘴角，她覺得自己徹底僵掉了。就是這麽巧，在“被分手”後的第三十天，滿月的日子，他們坐上了她值勤的班機。

         一如所料，莊孝維是準備著一路都假寐了，幸好是商務艙，否則就他的身高蜷著僵上十幾個小時，後果堪輿。“這位女士，有什麽我能為您服務的？”，巧然看向漵薇，眼尾卻捎帶上孝維，他的睫毛偏在此時顫了顫。漵薇的笑意濃的發膩，魚尾紋都衝破了高級粉底的遮掩“哎呀，真是巧啊，你這一向可好？”，巧然微微頷首，不愧是商界的翹楚，對方的表麵功夫好的何止到家？誰想的到就是同樣的人在一個月前打給她說“他現在和我在一起了，你以後別再和他聯絡。你鬥不過我的”。她說的是實話，巧然鬥不過她，無法象她一樣在他急需補倉時奉上一張任填銀碼的空白支票。

        漵薇指著麵前的一客煙熏三文魚“我不吃胡椒的，這上麵全是黑胡椒粒”。雖然記得她吃起大蒜胡椒這類辛香料來連山東人都俯首稱臣，但顧客，尤其是尊貴的商務艙客人永遠都是對的。巧然收了餐盤回準備室，用餐刀小心翼翼地刮去魚肉表麵的胡椒粒，腹部突然一陣痙攣，痛得她整個身子弓成了蝦米狀。醫師的話又在耳邊響起“你連自己懷孕都不知道？你這種出血不止的狀況是胚胎發育不好，著床不穩，現在想保也保不了了, 你們這些年輕人現在不小心身體老了就知道了！”。

        作息不正常加上生理期紊亂是飛國際線空乘的通病，巧然一向沒往心裏去。那晚難得休息，偏偏就在半夜接到了那樣的電話，漵薇得意的笑聲仿如昨日“他早就和我在一起了，之前對你說的出差其實就是陪我。男人嘛，你也知道，任何決定他都不會親口對你說的，所以隻有我來做這個黑臉了”。放下電話，巧然鎮靜的連她自己都怕，沒有任何傷心的情緒，隻是呆呆坐著，等再有意識的時候已是清晨，她是被小腹針紮般的疼痛喚醒的。開始以為隻是生理期來了，但從沒這樣痛過，等到一天用完一整包女性用品的時候，她知道自己不對勁了。。。

         在家休息了一個星期，她還是硬撐著飛，家裏隻能對著四麵慘淡的白牆，慘白的將她緊緊圍住，慘白的一如她未上妝的素顏。她一直沒有掉過淚，自己也納罕。日子還是要過，有時候，巧然會覺得自己是個旁觀者，遊離於肉身外，像個孤魂站在一邊，冷眼瞥著自己從起床到安眠的每個步驟。漵薇不說她也不會聯絡他的，他的脾性她太清楚，解決不了或難以麵對的事, 他的字典裏隻有兩個字: 忽略。

         重新處理好的餐點被凱歆劈手奪過，“還是我去吧，虧得你脾氣好，我的話保不齊像市井裏那些被挑剔的後廚”，做了個往盤子裏吐吐沫的俏皮鬼臉，凱歆施施然的去了，沒一會兒，古靈精怪的丫頭帶著一臉壞笑的促狹麵孔回來。“老天有眼，拿著”，一本絳紅的護照。“你怎能？”巧然象拿了個燙手山芋，“自己沒放好，風衣丟在地上，就在眼門前還要按鈴叫我過去撿，護照嘛地上拾的又不是偷的，反正總是他們其中一個的”，凱歆 撇撇嘴，“要還你去還，我不伺候”。巧然沒有翻開紅色的小本本，這時候，她覺得自己又跳出了身體，眼見著自己笑了笑，輕盈地走進盥洗室。。。

           降落前的二十分鍾，巧然按例逐個提醒乘客歸正座椅。漵薇的笑永遠是先聲奪人的，“真快啊，十幾個小時就這樣過了。好一會兒沒見你，還以為你不願見我呢，我可是一直在關注你呢”，巧然莞爾，輕快的答道“微博的粉絲啊，一直關注我。降落前我們很多準備功夫要做的。回程有緣再坐我服務的航班，我們再聊”。降落前的確有很多準備功夫，包括不小心將某某人的護照衝出了飛機，這會兒應該在太平洋裏洗澡呢。真的隻能說是某某，她真沒打開看那是誰的。

         巧然不是貓，好奇心不重。她以百米衝刺的速度由免檢快速通關道出來，完全不顧身後上氣不接下氣的凱歆。上了旅館的接駁車，真好，她想，心頭突然鬆了下來，窗外熱辣辣的陽光灑進來，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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