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無痕 2.11
紐約
2014年3月13日
她跟著亨利來到一個酒吧,嘈雜又擁擠。
布魯克林所有的酒吧都這樣,人多,地方小,Merchat 酒吧也不例外,哪怕是在周四的晚上。艾迪和亨利緊挨著,擠在後麵一個狹窄的露台遮陽篷下麵,但她依然需要貼近他才能聽到他講話,太吵了。
“ 你是哪裏人?” 她開口道。
“紐約北部。 Newburgh, 你呢?“
“Villon-sur-Sarthe,” 她說。 這個詞有點刺痛她的喉嚨。
“法國?你沒什麽口音。”
“我搬了很多地方。”
他們分享了一份薯條和一杯限時特價啤酒,他解釋說,書店的工資不高。艾迪真想過去給他們倆拿些像樣的酒,但她已經撒謊說她丟了錢包,而且她不想在他麵前是使用那些伎倆,尤其是在發生了《奧德賽》事件之後。
再加上,她也害怕。
怕讓他走開。
怕讓他離開視線。
不管這究極是什麽, 一個插曲,一個錯誤,一個美麗的夢,一份突如其來的幸運, 她怕失去它。 失去他。
錯一步,她就會醒來。 錯一步,線就會斷掉,詛咒會回來,這一切就都結束了, 亨利會離開,她會再次陷入孤獨。
她強迫自己回到當下。享受眼前的一切。 這不會持久。但現在,此時此刻——
“我出一分錢,告訴我你在想什麽?”他在嘈雜中喊道。
她笑了。“我等不及夏天了。“ 這不是一個謊言。 這是個漫長且潮濕的春天, 她厭倦了寒冷。 夏天意味著炎熱的白天,陽光徘徊的夜晚, 夏天意味著又活了一年。 又一年沒有——
“如果你可以擁有一件東西,“ 亨利打斷道,” 那是什麽?“
他研究著她,眯著眼睛看著她, 好像她是一本書,而不是一個人;是需要被閱讀的東西。 她看向他好像他是一個鬼魂。 一個奇跡。 一個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就是他,她想, 但她舉起了空了的啤酒杯說,“再來一杯。“
百年無痕 2.12
艾迪可以細數生命中的每一秒,但那晚,和亨利一起,每一刻似乎都交匯在一起. 時間悄悄流逝著,他們從一個酒吧到另一個酒吧, 從Happy hour (限時免費酒水),到晚餐,再到夜飲, 每當他們到了該分手的時刻,一個選項是各走各的,另一個是繼續幹點啥,他們總是會選擇第二個。
他們膩在一起,等待著對方說“太晚了”或“ 我該走了,“ 或者 ”回頭見。“ 一種無言的默契,一種莫名的不舍,她清楚知道自己為什麽怕切斷這條線。但她納悶亨利是為了什麽呢。好奇他眼中的孤獨。 想知道為什麽那些服務生和吧台調酒師以及其他人用那樣的眼神看他,那種他似乎完全無視的熱情。
這樣直到午夜,他們吃著廉價的披薩,並肩走在春天裏第一個溫暖的夜晚,頭頂低沉的雲層鋪展開來,被月光照亮。
她抬頭望去,他也是, 有那一瞬間,隻有那一瞬間, 他看似無法承受的悲傷。
“我想念星星,”他說。
“我也是,”她說, 他的目光回落到她的身上,笑了。
‘你是誰?“
他的眼睛變得清透, 他說“誰“的語氣聽起來像”怎麽會“, 不像是在問她過的怎麽樣,更像是在問她怎麽會這樣, 她想問他同樣的問題,但她有一個充足的理由,而他隻是有些醉了。
簡單來說, 完全正常。
但他不可能是正常人。
因為正常人不可能記住她。
他們到了地鐵口。 亨利停了下來。
“ 這就是我。”
他把手從她的手中抽出, 熟悉的恐懼又來了, 結束了,這一切終將成空,未被記錄的時光,被抹去的記憶。她不希望今夜就此結束。
不想咒語(化解詛咒的)被打斷。不想——
“我希望再見到你,”亨利說。
她滿懷希望,直到心痛。 這樣的話她聽過上百遍,但第一次,感覺是真實的。 有可能實現的。 “我也希望你能再見到我”
亨利笑了, 那種滿臉綻放的笑容。
他拿出了手機,艾迪的心一沉。 她告訴他她的手機壞了, 事實是,她從來不需要一部手機。 即便她有想要聯係的人,她也不能給他們電話。 她的手指劃過屏幕,不起絲毫作用, 她也沒有電子郵箱,沒有辦法發送任何類型的信息, 這都歸功於她那無法留下文字的詛咒。
“我無法想象沒有這些你是如何生存的。”
“老式的,” 她說。
他提議改天去她家。 她住哪兒?感覺整個宇宙都在嘲笑她。
“我住在一個朋友家,他們不在家,” 她說。“我們不如在你的店裏見吧?”
亨利點點頭。“那就在店裏,”他後退著說道。
“周六?”
“周六。”
“別玩失蹤哦。”
艾迪笑了, 一個小小的,脆弱的東西。 隨後,他走了, 他一隻腳剛剛邁出,恐慌就籠罩了她。
“等一下,”她說, 叫回他。 “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上帝呀,“ 亨利呻吟道, ”你有男朋友了。“
戒指在她的口袋裏, 滾燙。“不是。“
“你在中央情報局工作,你明天要去執行一項絕密任務。“
艾迪笑了。“不是。“
“你是——“
“我的真名不是Eve.”
他困惑的後退了一步。“… 好吧。“
她不確定她是否能說出來,詛咒是否會允許她說出來, 但她必須試試。 “我沒有告訴你我的真名,是因為,哎——太複雜了。 但我喜歡你,我想讓你知道—— 從我口中聽到”
亨利站直了,嚴肅地說道。 “好吧,那你叫什麽?”
“ 是A——“ 聲音停頓了,隻有一秒,長期不用的肌肉僵硬了。 好像一個生鏽的齒輪。 然後,它摩擦著動了起來。
“艾迪。“ 她艱難地吞咽著。” 我的名字是艾迪。“
這聲音飄蕩在他們之間的空氣裏。
然後亨利笑了。“好吧。“他說。”晚安, 艾迪。“
就這麽簡單。
兩個音節從舌間滑落。
這是她聽過的最美的聲音。 她想張開雙臂擁抱他,想再次聽一次,一遍又一遍, 這個不可能的詞匯將她填滿,實在。
真切。
“晚安,亨利,” 艾迪說,希望他轉身離開,因為她辦不到。
她原地站著,在地鐵站的台階上, 腳底好像生了根,直到他離開了視線, 屏住呼吸,等待著那條線被切斷,世界顫抖著恢複原樣, 等待著恐懼,失落和確信這不過是一個僥幸的插曲,一次運行的失誤,一個錯誤,都結束了,再也不會發生。
但她沒有感覺到這些。
她感覺到快樂和希望。
她的鞋跟在街上敲打出節奏,即便是過了這麽多年, 她依然期待著,另一雙鞋在身邊跟著她的腳步。 聽到他的聲音如彌漫的霧氣, 溫暖,甜蜜, 嘲弄。 但她身邊沒有影子,不是今晚。
寧靜的夜晚,她獨自一人,但,這一次她並不孤單。
晚安,艾迪, 亨利說, 艾迪忍不住想知道他是如何打破了詛咒。
她微笑著,低聲對自己說。“晚安,艾——”
但詛咒關閉了她的喉嚨,名字又堵在那裏,像往常那樣。
然而。
然而。
晚安,艾迪。
三百年來, 她一直在試探著這樁交易的邊界, 探尋可利用的地方,柵欄上微妙的彎曲和靈活的空間, 但始終找不到出路。
然而。
不知何故,亨利找到了一個入口。
不知何故,他記得她。
怎麽會?怎麽會? 這個問題隨著心跳敲打著她的心髒,但此時此刻,艾迪不在乎。
此時此刻,她緊緊握住自己的名字,她真實的名字, 被他人叫出來了,這就足夠了,足夠了,足夠了。
譯自:The Invisible Life of Addie LaRue
到最後, 你會發現這個主人公不需要被解救。這就是這本書,我最喜歡的地方。 相反,她造就了一些藝術家,通過他們,將自己的痕跡留下。 她還解救了男主。 關於男主的謎團,還需要很多章節,才會被解開。
從祈禱,期待被拯救,到放棄幻想, 自己找到出路,這就是普通女性成長的過程吧。
"不管這究極是什麽"
“我也希望你能再見到我”,這句很有意思啊。
”你有男朋友了。” 這是真的墜入愛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