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中,定居京城的前一年,因準備答辯論文收集相關資料,來到了北京。當時應邀到東城一四合院宿舍作客,席間,一曲當時火爆的《十五的月亮》歌聲從屋外飄進。原來一群剛剛從各省市甄選到團中央梯隊-- 時代的寵兒們,正歡聚在中秋圓月良辰美景裏,縱情高歌,抒發著自己的幸福和自豪。
那是一個到處談理想,遍地是歌聲的歲月…
而這支梯隊一員,我的早年好友和我一樣,五音不全,隻得喝酒聊天。當時在座的另一位同鄉則是省委書記秘書,正值中央黨校進修。
酒足飯飽之餘,三個年輕人溜達來到了天安門廣場。記得,那晚明月當空,我們酒氣熏天,在微風中,躊躇滿誌、意氣風發。從天安門前由東往西行進在長安街上…
徒步中,我們暢談著各自忽隱忽現的理想,傾訴著壓抑已久的抱負,勾畫著不知何時能實現的藍圖,編織著隻有自己才相信的夢想…
那時隻覺得,天有多大,夢就有多大,月有多高,心就有多高,長安街有多長,牛氣衝天的話兒就有多長,身邊呼嘯來去的車水馬龍仿佛不存在似的,大道上隻有三人行…
以後在京的幾年,因著手地區發展項目,時而往返四川大巴山區、廈門鼓浪嶼海灣、海南雷州半島以及大洋彼岸白宮附近的H 街。參與了一些項目,從立項、審批、談判和招標的幾乎整個過程。從而有機會見識到了各路五色洋人,並對盤根錯節的權力以及現實中各種利益攸關方麵的人和事,以及他們的的所思所為有著切身的體會。
記得自己從開始的觀念衝突,到對目睹無視經濟常識之現狀的難忍;從對權力傲慢的反感、到殘酷現實的忍耐,最後到多見不怪。糾結、扭曲、掙紮、無奈和順從,徘徊於胸…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自己心裏的那些難以名狀的東西,何不是因夢而起呢?
然而,世事難料。早前憧憬的美夢卻在一夜之間化為烏有…
現在看來,當時夢想的幻滅、落地,對於不知天高地厚、水土不服的我來說,何嚐不是一件早日解脫的幸事呢?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如今,對北京的印象早已模糊,隻記得當年每次出差從外麵返回,空中俯瞰,她總是蒙一揮之不去的汙染層,阻隔著視線,讓人揣摸不透下麵 – 北京城百年的神秘…
三十多年後,曾經在長安街中秋良辰高談闊論的三人中,有人早已身陷囹圄,有人是否幸運平安落地?杳無音訊。
假如有機會,我願重返故地,拜訪昔日的朋友和同事,呷一口香茗,天高雲淡地笑談當年如此的幼稚和經不起推敲的美夢。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流言不斷。我的青年公寓住房的前房主,早在一二十年前就因貪鋃鐺入獄。我的當年的一些朋友和同事,現在不知他們中間的哪些人安在,那些人已刑滿釋放或正在獄中,那些人已不在人間。但願他們退休之年都能幸福美滿,這不僅是出於當年的情分,而且也是我這個年齡段人追惜往事,祝福他們的本能使然。
假如有機會,我願重返故地,再認真地遊曆一下北京城周邊的每一處名勝古跡。因為對那裏的名勝古跡遊覽還是在囊中羞澀、學業即將結束時候心猿意馬、囫圇吞棗的模糊印象。後來盡管常住於斯,反而無心、無暇再逛,僅有的一次還是入職第一周在保衛處長,毛的前貼身侍衛帶領下進入中南海參觀其東家的人去屋空臥室兼書房和瓷磚破損不堪的遊泳池。
假如有機會,我願重返故地,我會與老婆一起悄悄地拜訪一下和平裏,再次感受一回埋在心中的與老婆第一次見麵時的羞澀和心動瞬間;我會去重遊玉淵潭,回放著當年與老婆牽手遊園愉快的記憶磁帶;我會敲開西城月壇結婚登記處的大門,羨慕地目視著著現今一對對新人的喜悅,盼此將我帶入當年與老婆領證時幸福時刻的回憶;我會再入地壇公園,坐在長椅上回想按下快門為為老婆拍照的第一張倩影;我會信步在雙榆樹的街區走道,丈量著當年與腆著大肚子的老婆晚飯後散步時自豪而又信心滿滿的的每一步;我會急匆匆趕去積水潭醫院,在產房外, 重新踱步,重享焦急和興奮等待的每一分一秒;我會到黃寺,三裏河、塔院、紫竹院、月壇、中山公園…以及昔日活動較多的東城、西城和海澱,重溫當年青蔥愉快而難忘時光;我會垂涎三尺地品嚐涮羊肉,並希望多加些不同風味的蘸醬;我會急不可耐地大吸一口酸奶;我會迫不及待地叫來一碗炸醬麵再外加一頭大蒜…我會全身心放鬆,品味著在那裏的每一天…
北京, 您對於我,心情複雜,難以言表,但卻難易忘懷。因為,我的有生之年,到哪裏還會找到第二個集戀愛,結婚,生子,夢起,夢落於一身的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