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 （小小說）

當林子把頭從厚厚的棉被中勉強伸出來的時候，仍然覺得整個世界是在某種程度上無規則地旋轉著的。腳尖觸到地毯時，踉蹌著站穩，然後，動搖西晃地走進了洗手間。一屁股重重地坐在了馬桶上。還好，還有馬桶，結實而穩定地駐紮在這搖晃的地球上。痛快的釋放。坐在馬桶上的林子覺得自己把所有的快樂，悲傷，賢淑，饑渴，統統都和酒精一起釋放掉了。 

當林子終於可以從馬桶上四平八穩地站起來的時候，林子清醒地看到整個世界重又變成了一條直線。 

林子已經全然記不得自己昨晚到底喝了多少了。也全然沒有印象喝完酒了之後她都做了些什麽。林子笑了笑，還好，是在自己熟悉的床上醒來。下意識裏，林子想，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嗎？也許，也許林子會更開心如果她醒來的時候是在別人的床上?  

林子又笑了笑，開始回到現實世界裏，刷牙。把滿口的泡沫吐出來的時候，發現又有血絲。最近總是牙齦出血，是不是該補點維生素了？今兒得去趟藥店，正好護發的精華素也用完了。還有什麽來著？林子記得好像還要買個什麽。瞧瞧這記性，未老先衰？還是真的老了？ 

說到老，閨密總是說林子是暴殄天物。盡管林子對這種說法耿耿於懷，但有時想想也還是比較受用的。林子看著鏡子中一絲不掛的自己：皮膚光潔，胸部挺拔，筆直的脖項上是一席長長的黑發。暴殄天物？側過身體，林子用指尖滑過凹凸的腰肢，也許，讓這樣的身體常年清冷地獨處，真的是暴殄天物？ 

“嘩~~~”林子捧了一大捧水衝到臉上，把洗麵奶徹底地衝洗幹淨。揚起臉，從洗手間的窗口望出去，又是一個豔陽高照的好天氣。今天，今天又有很多事。該死的auto-alarm email 告訴我信用卡的賬單又要付了。晚上的那個工作狂猶太人的飯局又要延期。讓他去心甘情願地做他的工作狂人吧，我撤了，我可不願意和工作沒完沒了地較汁兒。今兒領導去醫院檢查身體，估計我的活兒會比較多，中午飯就在公司湊合一下吧，希望能饒個正點下班。 

下班，下了班又怎樣呢？林子發現自己上班和下班的生活越來越像了。像兩個相差兩歲的姐妹，小的時候，誰大誰小一目了然，成人後，界限就越來越模糊，逐漸消失了。林子邊套上精致並鑲著花邊的西裝，邊開始琢磨到底什麽才是成人的定義：年齡？經濟自立？變成女人？開始家庭？成為母親？哦，好像報紙上最新的說法是第一次得到高潮，說是這樣，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成人。 

那麽，林子呢？算是成人了嗎？林子對這鏡子中的自己做了個鬼臉。也許，自己還真的隻是個孩子。上班的時候，林子是個規規矩矩的孩子。從不越界。下班後，林子是個循規蹈矩的孩子。也從不越界。林子突然意識到，酗酒的人可能骨子裏是快樂的。子非魚，蔫知魚之樂？ 

試了五雙不同款式的黑色皮鞋，林子最後選中了一雙平底鑲有蕾絲花飾的。那蕾絲和西裝上的裝飾很match。每天更新一身match的行頭並非易事。可是和選中一個match的人比較起來，林子感覺易如反掌。 

把鑰匙插進鎖孔，伴隨車的啟動，林子一路聽著輕柔的音樂，沉浸在自己新選的香水的味道裏。把車穩穩地停在了固定的位置，林子神清氣爽地步入辦公樓，開始了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