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意淫”
----從“意淫”看《紅樓夢》愛情主題的的深度
by: 呆霸王
一部文學作品之所以成為經典,不僅在於其非凡的藝術成就,更在於其主題深度的
突破。一部不朽之作,往往在對社會、文化、人性、人的生存狀態(命?等某一層
麵或多層麵的理解有著裏程碑式的深化或突破,通常表現在一個新的詞彙、形像或
隱喻隨作品出現而流傳。中國的四部經典無不如此。
《三國演義》的文化主題將“忠義”二字推上頂峰,關帝廟隨之遍布全國。其歷史
主題將古老的“物極必反”哲學觀擴展成“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歷史循環論,
在相當長的時間裏廣為認同。
《水滸》的文化主題突出一個“義”字。其社會主題則深刻地揭示了官民關係,
“逼上樑山”成為官逼民反的典故,“替天行道”成為“舉義”者揭竿而起時沿用
的口號。
《西遊記》尤為幽默,不論人物形像還是主題思想。我不認為作品在弘揚佛家的善,
毋寧是批判那種善的極端,而擴展“東郭先生”的隱喻。也不認為作者歌頌造反派。
大鬧天宮固然豪情萬丈、大快人心,但那不過是為襯托一個更為深刻的隱喻----緊
箍咒。不厭其煩的九九八十一難中,主要矛盾衝突不是人妖之間,而是師徒之間。
看吧,我們的英雄不造反了,一心歸依正統,降妖捉怪,可還是屢屢遭受來自上邊
的幹擾、壓力、邊緣化,甚至踢出圈子。一個“緊箍咒”,活畫出中國傳統社會結
構家長製模式的悲哀。三部經典中推出的許多“主題詞”至今仍有其現實意義。
至於《紅樓夢》,作者推出一個前無古人的“意淫”。《紅樓夢》自稱“大旨談情”,
但其主題實則是多層麵的。與前三部巨著相比,其社會文化主題方麵的深度毫不遜
色。重要的是《紅樓夢》填補了前三部巨著缺失的主題----愛情。《紅樓夢》不同
凡響的特點之一是以日常生存狀態為切入點而聚焦於人性。作者顯然意識到社會文
化的困境最終要到人性和現實的生存狀態中找原因。《紅樓夢》以“食”的調色盤
描繪生存狀態,而以“色”的多棱鏡折射人性的光譜。“意淫”這個新詞彙恰恰是
《紅樓夢》性愛主題的關鍵詞。主人公寶玉作為詮釋這一主題的人物形像,被作者
稱為“天下古今第一(意)淫人”,這暗示作者自信自己對性愛主題的認識超越了前
人。“意”與“淫”皆為常用詞,毋需說文解字般地考據。 然而,“意淫”的涵義
卻是全新的。由於《紅樓夢》是小說而非哲學或科學著作,其對主題思想的闡釋靠
描寫不靠定義,以至於“意淫”二字,正如著作所言“惟心會而不可口傳,可神通
而不可語達”。《紅樓夢》問世後二百餘年,讀者對“意淫”的理解仁仁智智,莫
衷一是。許多對“意淫”的探討不是沒有灼見,但一般均流於在《紅樓夢》文本中
尋求“意淫”的涵義,這雖然是必須的,但卻未必是充份的。既然作者暗示其“意
淫”思想超越了前人,那麼隻有在與前人的性愛觀點的比較中,其深義方能完整顯
現。 本文首先厘定原著的字麵涵義,進而回顧《紅樓夢》之前中國社會文化中的性
愛觀,最後從現代心理學性愛理論角度,分析“意淫”的主題深度。
一、《紅樓夢》中的“意淫”文本
『意淫』一詞,首見於《紅樓夢》第五回。
【警幻見寶玉甚無趣味,因嘆:“癡兒竟尚未悟!”那寶玉忙止歌姬不必
再唱,自覺朦朧恍惚,告醉求臥。警幻便命撤去殘席,送寶玉至一香閨繡閣之中,
其間鋪陳之盛,乃素所未見之物。更可駭者,早有一位女子在內,其鮮艷嫵媚,有
似乎寶釵,風流裊娜,則又如黛玉。正不知何意,忽見警幻說道:“塵世中多少富
貴之家,那些綠窗風月,繡閣煙霞,皆被淫汙紈褲與那些流蕩女子悉皆玷辱。更可
恨者,自古來多少輕薄浪子,皆以‘好色不淫’為飾,又以‘情而不 淫’作案,此
皆飾非掩醜之語也。好色即淫,知情更淫。是以巫山之會,雲雨之歡,皆由既悅其
色,復戀其情所致也。吾所愛汝者,乃天下古今第一淫人也。”
寶玉聽了,唬的忙答道:“仙姑差了。我因懶於讀書,家父母尚每垂訓
飭,豈敢再冒淫字。況且年紀尚小,不知淫字為何物。”警幻道:“非也。淫雖一
理,意則有別。如世之好淫者,不過悅容貌,喜歌舞,調笑無厭,雲雨無時,恨不
能盡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時之趣興,此皆皮膚淫濫之蠢物耳。如爾則天份中生成一段
癡情,吾輩推之為意淫。意淫二字,惟心會而不可口傳,可神通而不可語達。汝今
獨得此二字,在閨閣中,固可為良友,然於世道中未免迂闊怪詭,百口嘲謗,萬目
睚?。今既遇令祖寧榮二公剖腹深囑,吾不忍君獨為我閨閣增光,見棄於世道,是
以特引前來,醉以靈酒,沁以仙茗,警以妙曲,再將吾妹一人,乳名兼美字可卿者,
許配於汝。今夕良時,即可成姻。不過令汝領略此仙閨幻境之風光尚 如此,何況塵
境之情景哉?而今後萬萬解釋,改悟前情,留意於孔孟之間,委身於經濟之道。”
說畢便秘授以雲雨之事,推寶玉入房,將門掩上自去。那寶玉恍恍惚惚,依警幻所
囑之言,未免有兒女之事,難以盡述。至次日,便柔情繾綣,軟語溫存,與可卿難
解難分。】
之後,著者再未提及“意淫”二字,純粹通過對“意淫者”的“多情”行為之描寫
來完成主題表達。無論如何,從這段文字中就可以了解“意淫”大致涵義。
1、首先為“淫”正名。“淫”者無罪,不以為恥。所謂“好色不淫”、“情而不
淫”的分離論,“皆飾非掩醜之語也”。“淫”即“性行為”。“性行為”本無罪,
乃天性也。 不“淫”者反到不正常。故“吾所愛汝者,乃天下古今第一淫人”。
2、 為“淫”分類。“淫雖一理,意則有別”。有“皮膚濫淫”與“意淫”之分。
“意淫”,在心之主觀為“一段癡情”,在行之客觀乃“閨閣良友”。
“意淫”在原著中的字麵涵義到此為止。 儘管如此,仍然可以略加思考就排除以下
幾種涵義:
1、“意淫”不是“博愛”人類。雖然寶玉堪稱天真善良,但《紅樓夢》的主題不是
“博愛”,而是性愛。儘管在女性地位低下的時代,體貼尊重女性有“博愛”的萌
芽,但《紅樓夢》的主題還是不能被拔高到“博愛”。何況“寶玉素習 最厭愚男蠢
女的”(第三十五回)。
2、“意淫”不是“汎愛”或“博愛”女性。雖然寶玉提出著名的“女人水做”論,
但那是指婚前的“女兒”,不是婚後的“婆子”。當然,對婚後的“婆子”也不能
一概而論,寶玉對秦可卿、鳳姐、香菱等就未有微詞。
3、“意淫”不是“皮膚濫淫”,卻也不是純精神戀愛(柏拉圖式)。寶玉既是個性功
能健全者,又不是禁慾主義者,其“意淫”是有“意”有“淫”而不是分離的性變
態。《紅樓夢》之所以在第五回就在警幻仙姑的啟蒙下完成了寶玉成人大典,而以
後卻再不提他與襲人的私情,不是不再偷情,而是著者不欲渲染。《紅樓夢》塑造
的是“情種”,而不象《金瓶梅》塑造的是“淫棍”。第五回的夢遺及與襲人的
“初試”隻是宣告寶玉的成人和健全。君不見寶玉在“初試”之前,儘管仙姑“醉
以靈酒,沁以仙茗,警以妙曲”,“寶玉甚無趣味,因嘆:‘癡兒竟尚未悟!’”。
寶玉的形像一直是個長不大的孩子,但若其性生理尚不成熟,性心理“不諳人事”
或成人而性無能,那麼“意淫”就隻是通常的幼稚、無奈或性變態,而毫無新意。
4、 “意淫”不是“淫意”。時下,“意淫”一詞在俗語中淪為“淫意”,與“想
入非非”同義,如同賈瑞照“風月寶鑒”。“意淫”被迫與“手淫”結拜弟兄,這
怕是《紅樓夢》著者始料未及,甚至有學術文章如此說,就更是紅學的悲哀了。
那麼“意淫”的新意究竟何在?讓我們先看看《紅樓夢》之前性愛觀念的理論水平。
二、中國古代文化史中的性愛觀
中國古代性愛文化發展較早。據信成書於周代的《素女經》就是一本探討性技巧的
專著。可惜以後由於禮教的壓抑,性愛上不了檯麵,未見再有學術專著。古人性愛
描寫及其觀念主要體現在文學作品中。《詩經》開卷就是千古第一情詩“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整部詩經隻有對愛情的自然表達和熱情歌詠,民風淳樸,沒有什麼淫
亂的概念。何況在那個人力資源匱乏的時代,鼓勵生殖猶恐不及,豈敢壓抑性愛。
早期的性愛描寫雖也豐富,但缺少定性分析,在觀念上性與愛渾然一體。“好色”
一詞的出現,表明社會生活中男歡女愛活動的過度化傾向,及社會對之持不支持態
度。著名的 《登徒子好色賦》就起因於登徒子欲以“好色”為由彈劾宋玉,結果讓
伶牙俐齒的宋玉反咬一口,將娶醜女而生有五子的登徒子定義為“好色”。登徒子
一肚子委屈,卻理不出個合適的概念來為其辯解。淫、欲、性、情、愛這些詞直到
漢代《說文解字》還未分化出特指性愛的意思。登徒子案直到唐代才被元慎翻了過
來。元慎的自傳性小小說《鶯鶯傳》開篇就美化男主人公,說張生與眾不同,同朋
友一起出入花柳巷,卻能獨善其身。二十 三歲大齡青年,竟未嘗近女色。朋友疑其
有病,張生不屑地說:“你們這些人,就象登徒子一般,並非真好色,不過好淫而
已,故以幹那種粗俗事為滿足而不在乎美醜!我才是真好色者,可惜至今未遇到真
有姿色的美眉罷了”。這裡明確將美感與肉慾區別開來。這或許是啟發後人將“色”
與“淫”分論的最早源頭。《紅樓夢》說:“自古來多少輕薄浪子,皆以‘好色不
淫’為飾,又以‘情而不 淫’作案”,明顯是不點名批評“始亂終棄”的偽君子張
生。不過就性愛學的發展而言,張生的分型論有其積極貢獻。情與淫的分野在以後
的文學作品中日益明確,這在元劇中達到高潮,代表作即《西廂記》與《牡丹亭》。
《西廂記》重塑張生,使之成為與鶯鶯同一戰壕的戰友,誓與勢利丈母娘鬥到底,
終於以“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大旗佔領了情感與道德的雙重製高點。《牡丹
亭》更以爛漫主義手法塑造了癡情女子杜麗娘,青春期鎖於深閨,性本能被壓抑,
隻有走佛洛伊德的路子,於夢中發泄。夢遇情人就當了真,為情而死,又為情而復
生,最終美夢成真。一出生死戀,將“夢中人”一詞註冊為愛情專用第一浪漫名牌,
沿用至今。這類一見鐘情的爛漫故事雖看起來是突出一個情字,但若追問情由何生,
就連作者也隻能回答“情不知所起”(《牡丹亭》序)。稍後的風流才子李漁曾在其
劇作《憐香伴》中試圖借劇中人之口回答這一問題:“你隻曉得‘相思’二字的來
由,卻不曉得‘情慾’二字的分辨。從肝膈上起的叫做情,從衽席上起的叫做欲。
若定為衽席私情才害相思,就害死了也隻叫做個欲鬼,叫不得情癡。從來隻有杜麗
娘才說得個情字”。問題是對方的什麼特質使你情從肝膈起?事實上,任何一見鐘
情之愛都是以貌取人,仍不離色慾。況且《西廂記》與《牡丹亭》均不諱言肉慾,
且於舞台大演作愛戲(儘管一隱於帳內,一隱於花叢),並沒純到那裡。 隻是以情的
專一,即變“始亂終棄”為“始亂終不棄”而抵擋道德家對先性後婚的批評。《牡
丹亭》成為言情文藝的裏程碑,主要是觸發了明末清初才子佳人小說、戲劇的盛行。
而才子佳人小說,即便其代表作諸如《平山冷燕》一類,除情節複雜化外,愛情的
基礎不出郎才女貌,或男女均才貌雙全。情節不外一見鐘情,百般週折,貴人相助
(甚至奉旨成婚),終成眷屬的通式。才子佳人小說有雅俗之分。俗的大演三級片。
雅的“發乎情而止於禮”,‘好色不淫’,功成名就之前絕不成婚,不入洞房絕不
上床,是屬文人的理想愛情。李漁就既寫過大量雅情劇,也寫了馳名中外的《肉蒲
團》。
事實上,真正以歌頌專一愛情為主而不渲染才色的是中國民間愛情故事,比才子佳
人故事更為樸實感人。漢代樂府《孔雀東南飛》就是代表作。小吏焦仲卿與妻劉蘭
芝氏,先結婚後戀愛的樸實愛情,為家長製禮教摧殘,雙雙以死殉情,死後化鴛鴦,
“仰頭相嚮鳴,夜夜達五更”。以後的“梁祝化蝶”、“牛郎織女鵲橋會”一脈相
承,均以現實主義的悲劇而終,又加一神話式的尾聲寄託美好希望,藝術媚力遠勝
才子佳人小說。
我國古代文學中,另一類與才子佳人相似的愛情故事是“英雄美人”型。與西人的
“英雄救美”型不同,中國古典的“紅粉知己”常常是“美識英雄”或“美造(就)英
雄”(如“紅佛夜奔”),乃至“美救英雄”(如木桂英助楊中保、樊梨花救薛丁山之
類)。“英雄美人”型與才子佳人型相似之處是,一以鬥詩為“媒”,一以比武為
“媒”,愛情的基礎在外貌相吸之上又加意趣相投,是為“知音”型。現實中,卓
文君與司馬相如、李清照與趙明盞慕Y合是“知音”型愛情之經典。其實,無數男
耕女織的牛郎織女型也屬“知音”型愛情,不過是生活型的“知音”,如果將追求
社會業績之“知音”稱為“事業”型的話。
總之,我國古代文學中的性愛描寫可以概括地分為三大類:淫亂型、色情型、知音
型。類型之別反映了心理追求與心理滿足之側重點不同。從心理動力學的角度可分
別稱為“肉慾”、“色慾”、“理欲”。
值得一提的是,李漁將“色慾”又分了兩個亞型。李漁是當時的作家編劇導演三棲
大腕兒,曾就如何挑選女演員寫過專著,其中對女性美的研究獨具法眼。他發現女
性的魅力有貌魅與態魅之別:女性之媚態與相貌是不同類型的美,而且媚態更重要。
“媚態之在人身,猶火之有焰、燈之有光、珠貝金銀之有寶色”,並“定量”分析
道:“試以六七分姿色而無媚態,與三四分姿色而有媚態之婦人同立一處,則人止
愛三四分而不愛六七分。是態度之於顏色,猶不止一倍當兩倍也。......今之女子,
每有狀貌姿容一無可取,而能令人思之不倦,甚至捨命相從者,‘態’之一字之為
祟也”。 不知《聊齋誌異》是否受其啟發,也講了個‘態’字作祟的故事--“恆娘”。
說的是“都中洪大業,妻朱氏,姿致頗佳,兩相愛悅。後洪納婢寶帶為妾,貌遠遜
朱,而洪嬖 之”。後朱氏遇狐女恆娘指點: “子雖美,不媚也。子之 姿,一媚可
奪西施之寵”,乃授以媚術而重獲丈夫之愛。不過,按李漁的意見:“態自天生,
非可強造”。那是骨子裏的東西,學來的終歸不自然。民國初年的文壇怪傑張默生
也曾提出研究“態學”,並擬就大綱,惜未成書。
“態”的奧秘,正如十八世紀的西方哲學家博克(BURKE)和萊辛(LESSING)指出的,
女性的“優雅”或“媚態”屬動態美 。 也就是人一舉一動中帶出的風韻風度。男
性同樣也有個‘態’的問題。正是這動態的陽剛之美與陰柔之美構成異性相互欣賞
愛慕的重要客觀基礎之一。女性之動態美在舞蹈中表現的淋漓盡致,這或許是為什
麼青年人熱衷於歌舞以及何以聲色歌舞總是聯繫在一起的緣故。從人體美學角度而
言,“態”,或女子的風韻、男子的風度,可稱為“風貌”,以與靜態的“體貌”
相對應。
按現代的說法,這種由骨子裏散髮出的具有明顯個體差異的儀態舉止,是人內在氣
質的外顯,無論格調如何都與體貌一樣是先天秉賦,儘管後天的社會文化對之有一
定程度的“薰陶”、“塑造”作用。既然氣質秉於先天,並具有性別差異,特別是
在性成熟期 (青春期) 激素的作用下方完全顯現,那麼異性之動態風貌, 與“第二
性征”的體貌相比,應稱為“第三性征”(這是個仍被目前東西方的性學研究忽略的
問題)。男子氣或女子氣十足與否恰恰在於“第三性征”的表現。 同性戀者大多見
“第三性征”錯亂。“第三性征”作為氣質的外顯,反映一定的個性內涵, 呈現出
多種風格,諸如男性之威嚴、雄健、豪放、英武、灑脫、飄逸、敏捷、沉穩、莊重、
惇厚、儒雅等,女性之嬌羞、嫵媚、矜持、文靜、 典雅、純樸、大方、靈巧、活潑、
矯健等。風格多樣恰是風貌美區別於體貌美的關鍵。 體貌美美在標致 (標準結構
),越端正、對稱、勻稱越美,故人們對之有一致的審美標準。而風貌美美在韻致
(變化有致),美在千姿百態的格調,故愈典型地表現一種風格愈美。將某種風格推
向極致者總是令人傾倒。通常一個人雖可欣賞各種格調的美, 但又總是對某一種或
少數幾種風格有明顯的偏愛。當具有你心目中最喜愛的那種格調之異性出現時,一
見鐘情之愛的發生是十分自然的。“青菜蘿蔔各有所愛”。“情人眼裏出西施”的
現象並不神秘,客觀基礎在於“第三性征”風貌美的多樣化格調。
靜態的體貌與動態風貌由於都是人的外在美,因而既往被統稱為“色”。既然動態
的“第三性征”如此重要,在分析愛情心理時有必要分而論之。如果將對異性體貌
美的欣賞仍稱為“色慾”,那麼對風貌美的“思之不倦,甚至捨命相從”的追求稱
為“情慾”應是恰如其份。這樣,性愛的心理動力學層次就有“肉慾”、“色慾”、
“情慾”、“理欲”四個水平。
《紅樓夢》也曾羅列“世之好淫者,不過悅容貌,喜歌舞,調笑無厭,雲雨無時”。
“雲雨”是“肉慾”;“悅容貌”是欣賞靜態美,乃“色慾”;“喜歌舞”即欣賞
動態美,乃“情慾”;“調笑”是情趣意向的測試,情趣不合就不可能“無厭”,
話不投機半句多。不過《紅樓夢》沒有細析這些性愛現象,而是將之歸於單純的性
愛享樂。因為 《紅樓夢》強調另外的視角。
愛欲四大因素的特點是:肉慾求其“質”,色慾求其“形”,情慾求其“態”,理
欲求其“神”。不同層次的性愛追求中或不同的快感刺激佔主導地位時,產生的心
境或情感性質也不同。肉慾過程,始於興奮,終於滿足,此情為炎情,此愛為淫愛,
乃短暫的衝動或情緒。色慾過程,出於喜歡,得之娛悅,此情為熱情,此愛為嬉愛,
明顯走向審美化而較穩定。情慾過程,緣於偏好,執著癡迷,此情為激情,此愛為
珍愛,高度審美化而較強烈。理欲過程,基於理解欣賞,互為同道知音,此情為深
情,此愛為敬愛、友愛,高度和諧而持久。
任何一個具體的性愛過程,都是以上四種愛的綜合。擇偶便是尋求能最大
限度地滿足各層愛欲的異性。人世間一出出愛情悲喜劇, 均可由此愛欲四層的滿足
與否得到解釋。從肉慾到色慾、情慾、理欲,隨著個性化的逐層遞增,其選擇性漸
強、選擇麵漸窄。理想的愛情是四欲的全麵滿足。但現實中的個體卻難有“完人”,
這就是愛情的二律背反或尷尬處境。因而現實中的愛情就有類型之別。當代西方心
理學中最為認同的簡單分類是“情侶型”與“伴侶型”的二分法。前者是以一見鐘